“记得约定!别忘了今日课后,荒亭相见,我带了......”耳边忽然传来陈明睿的声音,秦蓁专心低头走路,没注意他走到了自己身边。
“蓁儿,你和陈家叔叔很相好么?”走在身后的宋芳语发声,打断陈明睿的话语,拉着秦蓁进了课室。“你们什么时候这样这么好了。”言语中多了一份威胁。
“芳语姨妈误会了,陈家爷爷是看我低头走路,怕我撞着,处于好心提醒我看路。平日和陈家爷爷就是点头之交,若真说相熟,我看表姨和陈家爷爷有说有笑的。”秦蓁松下一口气,宋芳语对陈明睿的心思,明眼人都知道。她若是流露出与陈明睿相熟,往后眼刀子都够她受的。
宋芳语听了秦蓁的话,沾沾自喜。她就说嘛,明睿怎么会看上一个黄毛丫头。她理了理自己的头花,今日特意带了个纯金的点翠,妖妖娆娆的坐下。她本就是柳叶吊梢眉,眯眼妩媚,望向陈明睿的方向,暗送秋波。
坐在前排的陈婉音暗自发笑,三房里都养出了什么货色。看见个不错的男人就往上贴,把女子的矜持娇贵放在何处。也不掂量自己的份量,嫁给她堂哥作妾都觉得跌份。
这两年陈婉音低调许多,一心帮衬陈氏 ,日子好过许多。相对姐姐与归义侯府决裂,她两边游走,和归义侯府的关系算不上好坏。在她心里姐姐太过偏执,想以一人之力对抗归义侯府,无疑于以卵击石。现在姐夫还宠着姐姐,万一以后色衰爱弛,靠山不在,能指望的还不是侯府?
她拿出袖口藏着的小笺,看了又看心满意足的收回。她的梦想要成,以后难免要用到侯府的力量,她还不能做的太绝。
颜先生进来时,女孩们各有心事。她不禁皱眉,这些孩子到了如花的年纪,心思活泛起来。除开年纪最小的秦蓁,一节课下来其他人兴致乏乏。宋思颖更是躲在秦蓁背后偷偷睡的香甜。
秦蓁放学后和果儿径直回了汀兰水榭。她要是傻了才去赴约,挨着这块香馍馍她还不成众矢之的。她现在就想窝在汀兰水榭,练练字帖,绣绣花。等陈大少爷热乎劲过了,就会忘记自己这条小鱼小虾,自个照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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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蓁的算盘打的滴溜响,不过事不如人意。她躲着陈明睿好几日,每日早去早归的。没想到休沐日去给老太太请安,遇见了陈明睿。
“外祖母安,陈家爷爷安。”秦蓁硬着头皮行礼,不用看她都知道陈明睿目光如炬。
“快起来,都是一家人不需请大礼。今日你陈家爷爷带了些野味,这是寻常日子吃不到的。说是什么......”老太太年纪大,记不得事“是我家管家从庄子上打来孝敬的。”“对对对,管家打的。我的蓁儿有口福啦,还不快谢谢陈家爷爷。”
秦蓁咧嘴,尴尬的扬起自认为还算灿烂的笑容“蓁儿多谢陈家爷爷。”
“无事,蓁儿太过客气。都是一家人,我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计较的,只管放开肚皮吃便是。”这本是一句平常的话语,偏偏陈明睿特意将一点小事重读。目光炯炯有神,看得秦蓁低下头去。
桌上放着是冬笋炖狍子,这季刚冒出尖尖的冬笋清晨被摘下。洗净垫底,上放着去血沫的狍子肉,面上铺一层酸菜,加少许生姜大蒜,置于炉上小火慢炖,一个时辰后方可出锅。期间要派人专门盯着,时不时翻动防止粘锅。旁边还有油炸奶糕,西湖醋鱼,麻婆豆腐和清炒白菜。都是秦蓁喜欢的菜式,她却心事重重,鲜少伸筷。
“蓁儿可是有心事,怎么心不在焉的。”老太太察觉秦蓁异样的情绪。
“没什么,只是一想到这些美味日后难以吃到,有些可惜而已。”秦蓁在陈明睿的眼神下,食不知味,只想快些吃完回去。
“这个不用担心,蓁儿若是喜欢,我日日送来。全当我这个做爷爷的一片心意。”秦蓁结舌,他来一日已经让自己如此难堪,天天来的那还得了。
连忙吃上几口“美味以稀为贵,日日吃上,就不新鲜了。蓁儿多谢陈家爷爷心意,不劳烦爷爷费心。”
这顿饭吃的如坐针毡,饭罢找个借口匆匆离去。刚走出福寿阁,长叹一口气,就被陈明睿跟上。
这俩人一前一后出了福寿阁,老太太还在纳闷陈明睿今日怎么突然来访。曲嬷嬷在饭桌上看得一清二楚“老太太,他们似有什么不可说。我看蓁儿小姐躲躲闪闪的。”“还有此事?陈家小子和大房交往不密,此次造访确有蹊跷。你好生留意下这两人,若是正常交往不需干预 。”老太太放下参茶“蓁儿多些靠山,日子过得也更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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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蓁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陈明睿“陈家爷爷真巧。”
“不巧,我特意跟着你的。你那日为何不赴约,害我苦等!”该来的还是来了,爽约是自己理亏。只能狡辩“那日是因为颜先生布置课业过多,我写至深夜忽然想起你我之约,这就耽搁了。”
“那为何这些日子躲着我!我有何不堪让你心生厌恶。”这里是福寿阁外,人来人往的,秦蓁不好反驳,只说一句明日到废亭再议。陈明睿自知在他人家中,不可过分纠缠,留下一句若再爽约他就天天来老太太这堵她,匆匆离去。
秦蓁头疼欲裂,自己怎么就惹上这个大少爷了。
陈家少爷言出必行的架势吓到秦蓁,她不敢再晾着。如约来到废亭,只是让果儿守着路口,切莫让他人接近。
来时,陈明睿已经等候多时。他以为今日秦蓁又会不见,没想到她如约出现。“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什么放我鸽子吧。”
秦蓁站在陈明睿对面,腰杆笔直,眼神与他对视,一改昨日的唯唯诺诺。“陈家爷爷学过儒家圣言,待人仁慈必是知道的,您三番四次找我,可不是把我置于众矢之的?”
“众矢之的?”
“您是侯府的少爷,还是未来的侯爷。多少人盯着您,您不会不知。我只是武国公府里普通的表姑娘。你我二人交往过密,被有心人见着,我便成了靶子。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活!”秦蓁情绪激动,陈明睿是被人捧在心窝的大少爷,宅里阴私他一概不知。秦蓁心中的担忧,他又怎么会了解。
陈明睿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女孩,她眼里噙着泪,带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原来我给你带来这么大麻烦。”陈明睿自嘲“是我唐突了,好不容易遇上知己,忘记自个的身份。没想倒害了你”他弯腰行礼“蓁儿,多有得罪。”
秦蓁原以为要和他多费口舌,没想陈明睿虽然单纯但并不执着。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是一串红红的果子。
“这是我给你买的冰糖葫芦,上次也带了一串,你没来坏了,我想你没吃过。今日又给你带来串。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
秦蓁望着冰糖葫芦,有些动容。她来京城五年,出武国公府的日子屈指可数,城里遍布的小吃,她没机会品尝。她拿起咬下一个,酸甜的口感,果然是人间美味。
见秦蓁吃下,陈明睿松了口气。“既然蓁儿你吃下我送的冰糖葫芦,就表明接受我的道歉。过去之事皆我过错,还望蓁儿既往不咎。那么”他抱拳低头“重新介绍下,在下京城归义侯府陈明睿,可否与小姐结为朋友?”
秦蓁张嘴,冰糖葫芦掉在地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陈明睿确实头脑简单,想的比较少。但是性格很小太阳啊~会给秦蓁投喂各种好吃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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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
陈明睿久久不见秦蓁回应,抬头看秦蓁一副吃惊模样。他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我家在前朝就是有爵位的,后归顺了圣上,爵位留下来。我虽然是侯府少爷,受人宠着。但他们天天满口正统,总说我白日发梦,你是第一个没有反驳我的人。”他把冰糖葫芦往秦蓁怀里凑,示意她再吃一个,秦蓁犹豫下,拿了一个放在嘴里。
“阳春白雪觅蹊径,高山流水遇知音。蓁儿,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陈明睿很是严肃“若你怕因为我而受牵连,大不了不让别人知道就成。我只希望你不要躲着我不理我。”
秦蓁打量陈明睿,面容正经不似在说笑“如何让他人不知?”
“这个简单!平日我全当不认识你。也不会日日缠着你,你要是有不顺心只管找我,我都会帮你的,可好?”陈明睿见秦蓁松动,连忙乘胜追击。
“真的?那你还会带吃的给我么,我听说京城里还有挺多小吃味道不错。”谁不希望有个“通天入地”的朋友,再说秦蓁也是真馋那些美食。
陈明睿见秦蓁答应,拍拍胸脯“带,你要吃什么都带。那现在可以和我讲讲云中郡的事么?”
绕了一大圈,他原来还没忘记这事。秦蓁觉得好笑,把手上的糖星子用帕子抹掉,缓缓开口“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云中郡有我见过最美的月亮,面前是广阔无垠的沙漠,银光波澜。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多么渺小......”秦蓁回味过去,仿佛置身处地。
陈明睿听得津津有味,刚想开口提问。秦蓁似是知道他想问什么“当然云中郡也很危险,沙漠各部争端不断。时不时有人来犯,巡城护卫日夜排班,没有一刻有空歇。像陈家爷爷这般年纪的,都站岗好几年了。侯府不让你习武参军,也是有道理的。多少少年还没功成名就便战死沙场,变成黄土一抔。那年我去时,见过舅舅身上的伤疤,横横斜斜没块好皮。”秦蓁比划一下“最长的有这么长,每一道都是去鬼门关留下的印子。”
“大丈夫保家卫国岂能退缩,能战死沙场也是荣幸!蓁儿,你再说说还有什么不同。”
秦蓁想陈家少爷果然单纯的紧,战场的事怎么会是一腔热血就够的。她转头看他,正在兴头上,目光眺望远方,璀璨光芒映射在眼里。她不愿打扰,继续说着云中郡的种种。
京中富贵之地武国公府,无人来访偏隅一角,杂草丛生的荒亭。少年少女扬起的笑容和莺莺细语吹散了秋日的微凉。正所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
陈婉音在书房教导宋明写字,宋昊在一旁玩陶响球。声音沙沙作响,宋明转头侧目,也想加入。
陈氏端着红枣糕进来,还不等放在桌上。宋昊跳起“娘亲,我要吃红枣糕!”陈氏笑的和蔼,摸摸宋昊碎发,捻起块红枣糕放在他手上“昊儿,小心烫慢点吃。”
宋昊叼着块红枣糕,东转转西转转,不知跑去何处。陈氏并不管他,随他闹去。宋明盯着桌上的红枣糕,吞咽口水,询问似的开口“娘亲,我可以吃一个么?”
陈氏不如之前和颜悦色,走到宋明身后,示意让陈婉音让开。自个儿检查宋明的课业,不过半响。声音中有些微怒“颜公字帖已让你临摹三遍,为何还有错字!”原来是宋明刚刚分神把己抄成已。
宋明三岁不过几月,与他年纪无二的孩童笔都拿不稳,他却可以流利的临摹字帖。说句神童也不过分,但陈氏要求严格,半点沙子都容不得。
宋明本就觉得委屈,明明是自己的亲娘却对同父异母的哥哥疼爱有加,到了自个这就是铁面无私。现在一块红枣糕娘亲都不舍予他,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抽泣。
陈婉音很是心疼,宋明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知道姐姐的良苦用心,宋明小小年纪就被寄予厚望。与自己小时经历极为相似,个中心酸她深有体会。
“阿明还小,能有这样的成绩已是很难得了。姐姐莫要太苛刻。”陈婉音开口求情。
陈氏见宋明掉金豆,心里怎么不难受。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两人魂都连在一起。只是宋明是她的希望,她这是恨铁不成钢。“明儿,你哥哥是嫡长子。你只有比他优秀的多,让你爹爹明白,只有你才是他最好的儿子,咱们以后才有好日子!娘亲不是在责骂你,我是在督促你,让你变得更好!”说完她弯腰抱住宋明,轻轻抚摸他的背“明儿这么聪明,一定能明白娘亲的良苦用心对不对。娘亲喜欢最优秀的儿子。”
宋明似懂非懂的点头,他太渴望娘亲的关怀,只要能得到娘亲的侧目,他什么都愿意做。
*
从隔壁课室弥漫的严肃气氛,就连睡的正酣的宋思颖惊醒,她推了推坐在前排的秦蓁。一下两下秦蓁并无反应,她不死心用笔杆敲敲秦蓁的脑袋。
秦蓁被烦的无可奈何,转过身来悄悄说道“表姐,颜先生看我们这边好些次了,你莫再推我。”
宋思颖这才注意到颜先生黑掉的脸色,擦掉口水印正襟危坐,只是余光不断瞥向隔壁。
一下课,宋思颖扯着秦蓁就往隔壁跑,一心想要凑热闹。秦蓁不大愿意去,一来她和陈明睿有旁人在时颇为避嫌,她上学时都是绕过隔壁。二来从小到大,殃及池鱼的事还发生少了么?但宋思颖很是坚持,半推半扯的硬是把她拖到隔壁。
结果让宋思颖失望的是,隔壁并未吵架,刚刚激烈的争吵声源于一场辩论。
今日吴老讲的是以尊贤以德序、亲亲以齿序、贵贵以爵序为主导的儒家选拔原则。本意是引导这些孩子们习礼养性,成为贤人为朝廷做出贡献。
这本是好意,但府中除开宋明都是家中嫡长子,任人唯贤显然无法服众。
宋子琦和宋昊一般大,平日辈分压着,两人一直不太愉快,这次宋子琦站在宋明这边。
陈明睿和宋昊为主的伦理派主张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而不占长的宋明心中憋着一口气,处处要与宋昊争个高下,不辜负陈氏的栽培,附和吴老选材唯贤。宋子琦秉着凑热闹不嫌事大,他又没有哥哥弟弟的,按贤按嫡都是他。一旁帮着吆喝,倒比宋明还激动。
其实本来辩论的挺好,毕竟有吴老盯着。虽然气愤严肃,但都还在规矩里。往来还算客气。
坏就坏在吴老先生下课后,辩论并未结束。女孩们又循声过来看热闹,陈婉音肯定站在宋明这边,宋芳语一心挂在陈明睿身上,管他说的是什么,在她心里通通都是对的。
宋思颖不用说和宋子琦一边,难得的她和陈婉音站在一边。她倒是想拉秦蓁站队,只是秦蓁坚持默不作声她便作罢。宋思佳满脸通红的小声支持陈明睿,宋思颖虽然气愤但也无法。
人一多就容易乱,一开始还是有理有据,说什么古有玄武门之变,或是尧舜让禅。可是辩到后面,无例可举。便开始比谁的嗓门大,语气强硬。
说的赢的洋洋得意,气势弱的丝毫不让。逐渐从言语辩论演变成肢体冲突。秦蓁和在一旁看戏的宋芳姝见形势不对,刚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就被颜先生抓了个正着。
说来真是不巧,平日颜先生下课后便不会再折回,不知今日怎么回来了。把即将演变成群架的一干孩子喝住,教导一番。等宋贤下朝,把他们一个不落的都送到世禧堂。还不忘和宋贤参上一本,只说最近女孩儿上课走神的厉害,心思活泛倒是只字未提。
宋贤自己是科举出身,对孩子教育颇为重视。如今武国公府里的大大小小孩子和归义侯府少爷居然差点打起来,他怎么不怒!
让刻板的武国公宋贤大人生气的后果便是,禁足的禁足,罚抄的罚抄。陈婉音和宋思颖作为闹得最凶的,更是被家法伺候。
一场闹剧在孩童的哭哭啼啼中结束,各房领回孩子,有的严加看管,有的不以为然,不管如何禁足肯定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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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有些嚣张,吹得窗纸吱呀作响。房中的烛火忽闪,秦蓁揉揉眼睛,掐了下自己,打起精神继续抄写。
她和宋思佳因为没参与什么,被罚的最轻。但也要禁足两天,抄书一百遍。虽然秦蓁心里明白自己并无过错,但五爷爷一向实行连坐,颜先生又特意提了句女孩儿的不是。
武国公府还算好,男孩也一并罚了去。她可听说有些府里男孩犯错,最后都是女孩儿代罚,美名其曰是对自己的兄弟督促不力。所以能得个较轻的处分她已经满足。
抄写任务并不繁重,还两天不用上学,秦蓁乐得清闲,心底盘算着明日要睡到日晒竿头。
忽然窗边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不会是丫鬟,秋诗和果儿为自己准备洗澡水去了,就算是也会走正门。难不成进了贼?秦蓁不免心慌,拿起砚台,悄悄走向窗边。
还没走进,窗户边忽然伸出两个东西,一高一矮。
“女侠,小生前来给您赔罪!”
原来是陈明睿,手里举着两个糖人,笑的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甜不甜!甜不甜!后面还会甜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