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比武的傅澄谦逊极了,又让众人对他好感丛生。
回到家,妻子和岳父母又为他庆祝一番。
他竟忧心忡忡:“我这一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这钱我拿一锭银子,其余的你拿在手里用,想吃什么想和什么都成。偏这次要走的这么急,若不然好歹等大夫来了,我再走就是。”
他的担心,莹尘全部都知道,她都是为了自己,他怕秦浦派过来的人,她压制不住,故而才想留下来,但莹尘又怎么会让他因小失大:“既然是大哥送的人来,必然都是忠心耿耿之人,你又何必担心。再者你现在去京城,若是有幸能够碰到大哥,他若再关照几句,下边的人也自然会体察上意。”
秦浦是秦国公世子,又是当今皇后的兄长,比当年的沈岫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这样傅澄和秦浦派来的人擦肩而过,这群人来的很是隐蔽,他们是偷偷过来的。莹尘是这么和家里人说的,“这是我们爷打仗时候认得的一个贵人,虽关系好,但不欲惹麻烦。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过来烦扰。”
这是不想让外边的人知道她们和秦家的关系,尤其是王全和沈夫人二人,下人好掌控,小梅花年纪虽然小,但守口如瓶,赵文不用说,赶车的老赵那更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王全管不住嘴,沈夫人爱炫耀,这二人,她又说清了严重性。
京城来的妇科圣手就是不一样,人家详细把脉问诊后,把白大夫的药丢掉了,重新开的方子。不消说一个月,就短短的四五天,莹尘就能从床上坐起来了。
从京里来的是一位妇科圣手,再有秦浦的亲信,沈夫人专门安排了最大的院落给他们住。这些人都是十分保密,很少出去。
过了一个月莹尘的身子已经恢复如常,她很客气的对大夫道:“此处太过简陋,我现在已然好了,外子又去了京城,这边就不多麻烦您了。”
大夫是个中年人,他倒是不急着走:“您不用管我们,世子吩咐我们一定要看您平安产子后再回去。您现在身子差不多已经好很多,我和秦田在玉昌已经有住的地方,这边离天上很近,正好我想去看看天山雪莲。”
莹尘知道他们是带着命令而来,但还是十分感谢。
让老宋烧了一大桌子西北菜过来,什么手抓羊腿、孜然排骨、椒麻鸡、拉条子,倒是别具风味。
再等仇太太上门的时候,看莹尘面色红润,倒是稀奇的很。
“那白大夫看病果真有几下子,这才个把月就好多了。”
莹尘笑道:“也是我自己该好了。”
仇太太附和:“你说的是,原本你身子就康健的很,底子好,可不就好治吗?”仇太太看了莹尘一眼,心道这丫头算是掉进福窝里去了,她那个丈夫比武第一,又去了京城考武进士,到时候回来怕又是不得了了。
“小琴的身子可好?”莹尘又问起李琴,李琴产后大出血,还是被沈夫人灌滚开水给灌的回了神,听说现在都喝不了热水。
“她也皮实的很,现在好多了,喂奶看孩子跟没生前没两样。”仇太太说,对李琴这个儿媳妇看起来还是很满意的。
莹尘想起自己这里虽不能让秦世子派过来的大夫看病,但补药倒是可以送点给仇太太,她对梅花道:“我那梳妆台下方的柜子里,你去包二两参片出来。”
别小看这二两,放一点都很提气,梅花小心包了过来。莹尘拿着给仇太太,“这是我家相公偶然间得到的,这些参片用来煲汤最好,补气养身是真好。”
仇太太家中过的也算很富裕,她天生一张富贵眼,眼睛瞧了一下就看出成色来,若她没有猜错,这种参一根就差不多要两千两银子,这二两也不便宜,她知道是好东西,接了过来,心中一惊。
以前她还真的以为傅、沈两家流落至此,什么都没了,现在看来烂船也有三千钉,她还真的不能小看呀。
再下次碰到饶老太太的时候,她就偷偷和她说起傅家的事,“我看那丫头看着平时吃穿不显,真的到了关键时候,那老参一下就拿出来了,就那二两我就看出绝对值不少钱。现在沈家那丫头可比前些日子好太多了,能出来走路了,气色也红润多了。”
恰好林淡月也在一旁伺候着,她看她婆婆神色轻松许多。
饶老太太想了一会儿,拍了拍仇太太的肩膀:“所以我当时把我这干女儿送到你那里去没送错吧。她男人又去京城考武进士,若是考上了,以后在咱们这千户所里指不定怎么风光,你们多和她来往,少不得也沾光。”
“是啊,我真是要多谢谢老姐姐你呢。”仇太太大方道谢。
两人打过好多年的交道了,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傅澄看这模样已经按不下去了,比饶君羡似乎还厉害些,以后不知道又会如何建功立业。
因了那二两参片,李琴亲自来了一回,她感激道:“本来我这生产后身子弱,现下真是好太多了,难为沈姐姐你还一直记挂着我。”
莹尘笑说:“你说这个做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若是没有能力就罢了,若有能力,又怎么会看着你受苦。”
送走李琴,莹尘来到前堂,沈夫人端了一盅鸡汤过来:“快些趁热喝吧。”
黄澄澄的鸡汤看着就腻,莹尘想为了孩子就仰头喝了下去,沈夫人见女儿身子骨越发好,便私下说了她去找太子的事,“我是没想到太子真是山穷水尽了,原本还以为他还有些存底呢。”
她提这话,莹尘只道:“不管如何,他为了活命换了个新身份,这该做的,咱们就做。您别老是跑过去,我们就只当普通的百户长和军户的关系,若是被别人发现,咱们这家子人,谁又跑的掉,还不就一个死字。”
“你说你这太子表弟以后会不会……”沈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莹尘冷哼一声:“不管他会不会,咱们现在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留下她,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了。若是他怨怼,那只能说明他心胸狭小,也不堪为人君。”
二人说着话,见王全进来,又起了另外的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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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家
产房外饶君羡止不住走来走去,饶老太太也没了平时的冷静,对刚出来的稳婆焦急问道:“你这老货,不是之前说我儿媳妇身子骨很好的吗?怎么这么久孩子都没出来啊。”
稳婆被她这么一吼,也吓了一跳:“老太太,我不是哄您的,之前我看太太确实怀相很好的样子。但生产时,这么看着倒是像难产,您看怎么着?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产妇说的话,全部都落到林淡月的耳朵里了,她下腹坠坠的痛,脸色发白,虚汗流的满床都是,听了这话更是摇摇欲坠。
“孩子,你们保孩子……”她凄厉的喊了出来,不管如何,她还是希望把孩子生出来,这是她怀胎十月所生下来的孩子。
再者若是她让自己活下来了,老太太对她又是什么看法,会说是她害死了她的孙子,再有相公,恐怕也会怪她,就这样,不如自己死了,把孩子生下来。
饶君羡听到她的声音,急忙跑进去,人就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饶君羡满眼赤红色,他握着她的手道:“淡月……”
“保孩子,听到没有?君羡,以后我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的……”
饶君羡摇着头,对那稳婆厉声道:“一定要保住太太,你听到没有。”他说完,又柔声对林淡月道:“别想太多,没了你,我下半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是啊,她呆呆的看着饶君羡,若是没有了她的陪伴,他想必会更加孤独吧。不一会儿,她想起一件事,她抓住饶君羡的袖子道:“去找沈莹尘要人参,以前我嫂子生侄子也是难产,当时就是用老参吊的。”
在京城,大凡富贵人家,家里常备老参,林家当时没有,还是秦侍玉从沈岫家里借来的,她想到这里,又催饶君羡:“快去,快去。”
饶君羡拿着缰绳套着马,一路飞奔而去,彼时莹尘正和沈夫人一起给宝宝做小衣服,衡哥儿在一旁描红,他是傅澄帮他启蒙的,特意买了本描红册子,让他每天写大字,沈夫人每天督促儿子。
“娘,给点金线我,我来锁边。”
“哎,好勒。”沈夫人拿过金线,想起自己的小孙孙,高兴极了。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文跟在后面苦不堪言,也不知道这位千户大人来做什么。莹尘和沈夫人见是他,也忙站起来。
“老参呢?你们家不是有老参吗?快拿出来给我吧,淡月现在难产,就靠着老参了。”饶君羡脑子都是糊的,只想快些拿到人参,管他是抢的还是拿的。
他语气很不客气,沈夫人听着也来火,倒是莹尘听说林淡月难产,便和梅花道:“你去包二两出来吧。”
“二两?这会不会太少了。”饶君羡觉得沈家的人也太没良心了,当初若不是林淡月求他把沈家人分到他旗下,他还不会分呢?就说现在傅澄出头,还不是他举荐的。
这话听的沈夫人也是气笑了,这老参极其昂贵,当初女儿要不是看到李琴和仇家帮过她们,她都绝对不会拿出来,那林家怎么害她们的,让她们去做守山人,要不是自己女婿出息,又认得人家达官贵人做义兄,又怎么会得到这颗老参,女儿才刚好,说不准以后还要靠这个呢?这姓饶的说话也实在是太不客气了。
莹尘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饶大人,这东西很金贵的,这是留着给我吊命的,若不是看在干娘份上,我又哪里会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到,下午太热了。
第55章 祸头子
饶君羡要执意跟梅花去拿, 他气势凌人, 可惜莹尘现在有孕在身,但她也确实不是好欺负的, 她捂着肚子,往地上一躺,边躺边叫:“来人啊, 我肚子痛。”
傅家的下人一听,这还了得, 你饶君羡再是个千户, 那也不能擅自闯宅子欺负女主人。王全这时候还以为女儿不舒服, 自以为自己很明事理的道:“要不要我去拿?”
这时候傅家的下人都无语了,莹尘恨不得把这个爹爹丢出去,她一边抚着肚子一边骂道:“哎呀,我肚子痛。饶千户,你也太过分了吧, 你这哪里是来找人帮忙的样子, 哎呦…哎呦, 你这是逼我一个孕妇啊……”
沈夫人哪里见得别人欺负自己的女儿, 她一把推开王全:“你要死啊,人家都要害死你女儿了,你还去拿什么。”她扬起头,好似曾经在江陵府和隔壁摊贩吵架的样子,“饶千户,虽说你职位在我女婿之上, 但你今天来者不善,还对我们这样不客气,我们不欠你什么的。”
这时候饶君羡看傅家的人怒目而视,还有小厮丫头们正挡在沈莹尘前面,他语气一下就软了下来,“沈夫人、傅太太,方才对不住了,我也是一时情急,我想你们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莹尘冷笑:“您这话我不懂,您妻子难产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我如今无动了胎气,您家是不是也要赔偿我啊?”
本来她还想救林淡月,毕竟这人难产,怎么说也是一条命。但饶君羡这样的对付自己家里人,她更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她没怀孕,拳脚功夫不怕他,但现在她有孕在身,自然不能如此了,只能另想他法。
“是是是,只要你交出老参,多少补药我都给你。”饶君羡道。
交出老参?这老参什么时候好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了,她可不是好惹的,“那您要等一会儿了,我这边被您气的动了胎气,现在身子骨儿还动不了。”她就捂着肚子皱起眉头,梅花这丫头实诚,她拦在莹尘身前,大着胆子道:“饶千户,您应该去请大夫,怎么专来我们这里要这要那的,您也不能保证您夫人吃了就一定好呀?”
沈夫人接着道:“谁说不是,林家的人最是恶心不过了,在那些路上特意把我们莹尘推出去,哪里是人做的事。现在故意让您过来,不会是出了事了要怪我们吧,那我们就更不能给了。”
时间已经拖了很久了,饶君羡开始心急了,他正要发怒时,莹尘摆摆手:“梅花,去拿一片参片给饶千户吧,您可要跟我们立个字据,您只是借药,若出了什么事了,可别怪我们。”
饶君羡无法,只得点头。
赵文适时的递上纸和笔,莹尘写完,让他按下手印,又把梅花拿过来的一片参递送给了饶君羡。
再多的她是不会给了,这一片完全是抱着救人的心态。
饶家的下人开始催了,怕少奶奶支撑不住,千户要是一直在这里打嘴仗,恐怕林淡月就撑不住了。
饶君羡又骑马狂奔回去,莹尘让赵文和老宋出去讲古,今日之事不出一日就传遍了整个都指挥所。
这内容当然不是借人参,她当时纯粹是可怜李琴,李琴比她还小一岁,就大出血。没想到仇太太眼睛这么毒,一下子就看出是好东西,还到处宣扬。
当然你借就借吧,总归你饶君羡是千户,管着自家丈夫,但欺人太甚。莹尘觉得人一旦太过于失去理智,也不一定会成功。
再者求人办事也要有个好态度不是,林家和她的恩怨尚且还未两清,倒是又来,她肯定要反击的。
至于林淡月的死活她作为一个同样怀孕的母亲也提不起什么同情心了,所以并没有再怎么去打探。
倒是都指挥使下的魏副指挥史的太太,听了这件事情,受上边委派,特意过来抚慰她。
莹尘躺在床上,接待的这位魏副指挥史夫人,她拿出红参片和剩下的一片老参,半真半假的说:“您看我这里真是我夫君得了那六锭银子才花高价买的几片,仇太太的儿媳妇血崩的厉害,我便一股脑给了二两,我自己只有两片,没曾想饶千户过来就不客气的要我给一根老参,我又哪里拿的出来。您看看我现在,下人的月俸都发不出来了,我又去哪里弄去,这饶千户还……”
她用宽大的袖子掩住脸,魏太太看她肩膀一耸一耸的,也觉得于心不忍。她也是从千户太太升上去的,自然知道一个千户那就是一个地方的土霸主,但你欺负别人就算了,这傅澄进京考武进士不说,本人还十分优秀,很得指挥使看重,你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再说人都有恻隐之心,你饶君羡这么逼迫一个孕妇也实在是不好,西北人再蛮也不能欺负女人啊。
沈夫人也哭丧着脸,说了不少女儿不大好的话,话里话外是被饶君羡逼的动了胎气。
魏太太厉声道:“岂有此理,这件事情我可一定要为您做主。咱们玉昌可不是能容忍这样的人。”说完她又转圜,“不过你们毕竟是一个千户所的,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让他过来和你们家道歉就成。”
莹尘慌忙摆手:“不必了,小女子怕身子骨再出什么事。魏太太,您的心意我理解,但我这是头一胎,我男人又不在家,若是我肚子出了什么事,我又如何向我夫君交代呢?”
看这姑娘年纪也不大,魏太太好生安抚了一番,留了不少礼品,莹尘让梅花全部收着,这才闲闲的躺在床上看书。
这才杀到饶家,她也聪明,直接拉着饶老太太道:“妹子,你跟我说说,君羡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也算是老交情了,哎呀,那沈家的姑娘可是吓坏了,脸色苍白的起不了身。人家把药材盒子都翻给我看了,就那么两片,给了一片给人家儿媳妇,把家当都花光了。我看她盖的被子都泛白了,直说不想再看到君羡了,那给吓的哟。我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安慰了一番,就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饶老太太拍着腿,恨声道:“都是那姓林的娼妇带的。”她现在是恨死林淡月了,你没那人参不是也把孩子生下来了,就是自己舍不得死,想让她孙子受苦,现在把儿子的前程都耽搁了。要说以前她还会维护饶家的面子,现在看来林家这个女人,还真是个惹祸精,祸头子。
“你说她也真是的,自个儿要做娘了,生怕自己受苦,打发君羡到处去受气,还得罪人。”她没觉得沈莹尘不对,因为人家就不是那种阴险的人,哪一次她去探望沈莹尘,回程提的东西人家都有准备。再者,军户所上下人家都说傅太太仁义,还有仇少奶奶也是在外感激不尽,你林淡月自己家里坏事做尽了,还好意思再去人家那里讨嫌。
表面上当着稳婆的面要保孩子,背后却又让君羡去讨人家家里的宝贝,什么人呐,就不老实。要是你就直接说想保自己,让大家替你去求药,她也不会说什么,又当又立的,干嘛呢?
见饶老太太全部怪罪在儿媳妇身上了,魏太太也顺势道:“谁说不是,我就说君羡不是这样的人。”魏副指挥史太太又道:“不过,我也和你说,这傅澄啊,前途不可限量。王德鑫将军也很看好他的,特意和指挥使说过要关照他,您说说,现在他一不在家,他妻子就被吓成那样,不说咱们,就是他们那百户所的人好些都在骂君羡,这也不大好啊。要不您让您儿媳妇一道去看看她,总要和睦才是,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这不都是那姓林的惹出来的。”
魏副指挥史太太能够和饶老太太说心窝子的话,其实也得益于饶老太太在经营关系上很有一套,她儿媳妇还是饶老太太拉下脸去跟她求来的,所以二人关系很是不错,她也愿意多提点她。
都是明白人,饶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好吧,我知道了。自从她进门,我们家就没发生一件好事,我老头子多硬朗的人啊,就那么死了。好吧,我还有个儿子可以靠,我们饶家世代忠良,倒被她搞出这样的名声,还真是……”
“您放心,我会和我那干闺女道歉的。我也把祸头子叫去道歉,您的心我也知道,这下个月我孙儿满月,您可一定要来,我那儿特意请了个师傅,会烧水晶蹄髈,您儿子不是爱吃吗?到时候一家人可都要来。”
看事情办成了,魏副指挥史太太也笑道:“那感情好,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