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少年皆身份不凡,见识足,想的也多些,如今十殿下还小,以后如何还未可知,若是娶了魏熙,身后连着一大家子可都要钉死在魏泽身上了,更何况,看皇帝的意思,明摆着是中意谢宜安的。
可皇帝话都说出来了,便由不得他们拒绝,便是陪衬,都得卖力去夺,要不然让皇帝以为他们嫌弃他的掌珠就不好了。
魏潋看着那些思绪纷杂的少年,惯常勾着的唇角罕见的压了下去,带了些凉意,他将视线移到谢宜安身上,眼睫垂下,缓缓理了理衣袖,掩住了眼中的阴沉之色。
“这可不行,阿耶疼我,可我毕竟是个未嫁的小娘子,若是带个外男在身边,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魏家不懂规矩。”魏熙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谙世事般的清甜,可魏潋却知道魏熙是在装糊涂。
魏潋抬眼看向魏熙,却见魏熙一转身往他身畔坐下,顿时,他身畔盈满了魏熙身上的暖暖甜香,只听魏熙道:“我可不想被人私下指指点点,不如这样,我若是胜了,阿耶赏我个别的,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嘛。”
皇帝听着魏熙四两拨千斤的话语,心中低叹:“我库里那把青霜剑正适合女孩子用,若是你赢了,就是你的了。”
众臣闻言,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波澜不惊,那青霜极得皇帝喜欢,他甚至还别出心裁的在上面刻了他的私印,如此,也算是帝王之剑了,拿出去不说先斩后奏,也能震慑众人了,可皇帝竟给一个女子戏耍用,可见真是对昌乐公主宠的没边了。
魏熙也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微微一顿,继而笑道:“若是我输了呢?”
皇帝含笑道:“既然是彩头,自然是谁赢了归谁。”
魏熙面色一苦,回身握住魏潋的衣袖:“六哥你去吧,夺个魁首下来。”
“然后让他将剑给你?”魏潋还未答应,便听皇帝道:“这可不行。”
他说着,对儿子们道:“你们都不许去。”
皇帝起身,看向外面的少年:“朕要看看我大夏儿郎的本事如何,你们都拿出真本事来,千万别让朕失望呀。”
皇帝此言一出,少年们纷纷跪地:“我等定全力以赴,不堕大夏威名。”
皇帝点头,朗声笑道:“好,都是好孩子。”
他说罢,吩咐众人起身,对左右吩咐道:“换靶子吧,比试为先,就莫要再用粉团了,免得糟践了,江陵天灾,宫中也必当惜福,不然我等如何对得起江陵百姓。”
皇帝说完后,又是一阵歌功颂德,他抬手止住,拍了拍谢宜安的肩:“去吧。”
谢宜安对皇帝拱手行了礼,便转身去了场中。
魏熙看着外面拉弓射箭的少年们,和魏潋道:“六哥觉得谁会赢?”
魏潋晃了晃杯盏,看着里面褐色的饮子泛起涟漪:“阿熙想谁赢?”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突然给魏熙选驸马是有原因的~渣爹~
獬豸又称獬廌、解豸(xièzhì),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兽,额上通常长一只角,俗称独角兽,它能辨曲直,又有神羊之称,是勇猛、公正的象征。
凤黯和至孝之鸟都是指乌鸦,乌鸦呱呱呱,聒噪呀~
射粉团是一种唐代都城和宫廷盛行的游戏。《开元天宝遗事》记载:“宫中每到端午节,造粉团、角黍,贮于金盘中。(角黍就是粽子,而粉团则是类似麻团的一种点心,用糯米制成,外裹芝麻,置油中炸熟)以小角造弓子,纤妙可爱(说明这种游戏的参与者多为女性或者儿童),架箭射盘中粉团,中者得食。盖粉团滑腻而难射也。都中盛行此戏。”
第33章 情谊真
“阿熙想谁赢?”
魏熙托腮, 看着正拉弓瞄准的谢宜安, 他生的白,被日光一照,更好似被镀了一层华光, 果真不负玉郎之名。
谢宜安此刻抿着唇, 下颌绷成一道流畅又有力度的弧线,是不同于平时散漫洒脱的坚毅。
魏熙道:“自然是表兄。”
魏潋放下饮子, 侧眸看向魏熙:“放眼长安确实找不到比他更出彩的少年郎了, 也难怪阿熙中意。”
魏熙鼻尖皱了皱,瞄了皇帝一眼,对魏潋抱怨道:“我和他也算是自小一同长大, 对我来说,他就像是兄长一般,也不知道阿耶发什么疯。”
她说着, 托腮:“他整天气我,嫁他还不如嫁六哥呢。”
魏潋抿了一口饮子:“嫁我?”
魏熙自觉大庭广众之下托腮不雅, 挺直了脊背, 理了理鬓发:“六哥温和博学, 我若是嫁,也得挑个六哥这样的夫君,要不然整天吵个没完了。”
魏熙说着, 悠悠一叹:“可惜我长这么大也就遇到一个六哥。”
魏潋抿了抿唇,唇角的笑意却压不下去,眼角眉梢似化了溶溶春水:“那便嫁六哥吧。”
魏熙白了魏潋一眼:“难道我名声差到只有自家兄长能收容了。”
她说着, 想起魏琬给她看的那些腻腻歪歪的画本子,若是将魏潋和她换做里面的才子佳人……魏熙看着魏潋那张温润出尘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若是如此,我还是出家修行吧。”
魏潋笑意微收,将杯盏放在桌上:“若我不是你兄长呢。”
“哪有什么若是,你就是我兄长呀。”魏熙说着,摇了摇头:“六哥别逗我了,太古怪了,不能想,一想浑身不舒坦。”
魏潋唇角一勾,眼中有些幽色,心中明白魏熙不会对兄长生出什么男女之情,却仍忍不住去和谢宜安比,连他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他问道:“那你为何想让谢小郎君赢?”
“因为和他要剑省事呀,谁知道旁人会不会想些有的没的。”
“也不知道阿耶在想什么。”魏熙说罢,叹了一口气,却不防听了一耳朵皇帝他们的谈话。
她敲了敲魏潋的胳膊:“他们在说江陵之事呢。”
魏熙说罢,便见信王看向魏潋,笑道:“要说此次六郎功绩不凡,去赈了一趟灾,连水都给引过去了,怕是以后别处旱江陵都旱不着了。”
信王说着,对皇帝笑道:“以前只以为这小子精通书画,没想到魄力手段一样都不缺,陛下也是后继有人了。”
信王独自乐呵着,分毫不管旁人的神色。
魏熙暗骂信王挑事精,面上却笑道:“自然是后继有人,要不然我们这些小辈岂不是没脸在这坐着了。”
信王面上一僵,扭头去看皇帝,只见皇帝蹙眉看着魏熙:“瞧你这没大没小的做派,朕自然是不缺后人孝敬的,不过六郎此番作为倒是出乎朕的预料,魄力手段都不差,确实该当重赏。”
魏潋看向皇帝,神色谦和恭敬:“阿耶谬赞了,说来惭愧,儿子此次去江陵,虽有心替百姓做些什么,但无奈会的皆是些风雅闲趣,此番赈灾能由此成效,全赖阿耶仁德,和李相公刘侍郎一内一外调度有方。”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至于那引水之策,更是一白身村夫想出来的,若是赏,也该是赏他们。”
皇帝听了魏潋的话,神色淡淡,喜怒难辨,李承徽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糕饼搁下,笑道:“我不过是按规矩行事罢了,可唐兄为着江陵之事却是殚精竭虑,今早一见他,嗬,头发快都白尽了,这去一趟,足足老了十岁。”
唐宪忙摆手笑道:“这可不敢当,为大夏办事本就是我们这些臣子的本分,要说起来,那进献引水之策的荆佑倒是让人敬佩,多次献策都没人理,最后落得一身伤在城外守了三天,才见了殿下,献了策。”
皇帝神色动容:“这人倒是让朕想起了卞和,同出楚地皆是坚韧之人,这荆佑心怀大夏,其心性至纯,堪称美璧。”
皇帝说罢,看向李承徽:“此等人才理应为朝廷所用,你差人前去征辟,务必厚待。”
说话间,只听外头一阵叫好声,众人看去,只见谢宜安放下弓箭,回身对皇帝行礼,在他身后百步之外,双箭正中靶心。
皇帝朗声叫好,侧首对魏熙道:“朕看你这回怎么赢。”
“等我赢了阿耶就知道了。”
魏熙说着,起身,从蕤宾手中拿过她那把漆绘莲纹,饰以珠翠的弓,像模像样的拉了一下弦。
皇帝道:“当心话说的太满,输了就丢人了。”
魏熙回头看了一眼谢宜安的箭靶,犹豫片刻道:“我人小,力气也小,输了也不丢人,有谁忍心笑话我。”
魏熙说罢,不理会笑开的众人,走到谢宜安身边:“累不累?”
谢宜安甩了甩胳膊:“你说呢。”
魏熙微微一笑:“累些好。”
说罢拉弓,一箭射出正中红心,她回头,对谢宜安扬了扬下颌,很是张扬,谢宜安轻笑一声,随手一拉弓,便见一箭紧贴着魏熙的箭钉在靶子上,比魏熙的更深三分。
他回头,也学着魏熙的样子扬了扬下颌,很是气人。
帐中,皇帝含笑看着魏熙二人,见了二人互别苗头,摇了摇头,移开视线,当他的视线放在魏潋身上时,方才的和蔼之色便淡了下来:“江陵贼众可都清理干净了?”
魏潋答道:“儿子不敢越了本分,王氏贼首死后,其余人便移交给了当地太守,只等阿耶的令传过去再行处置。”
皇帝点头,却道:“江陵太守治理不力,就给他换个轻快地方当县丞吧。”
皇帝吩咐完,眸色深深:“你是朕的儿子,有能耐是好事,不必处处藏着掖着,朝中不嫌栋梁多。”
魏潋摇头一笑:“儿子是个弹琴作画的材料,不添乱就是万幸,哪里有藏着掖着的能耐。”
魏潋说罢,指了指外头:“朝中真材实料的栋梁自然少不了,只外面那些郎君便皆是出色的。”
皇帝未曾言语,他看着魏潋的侧脸,唇角微抿,他自问阅人无数,可他这个儿子为人处世一直是一副不虚不实的态度,虽温和淡泊,话语谦卑,却少了敬畏,实在让他无法放下心来。
皇帝的目光顺着魏潋的视线移到魏熙身上,不过他对魏熙却是很有几分兄妹情谊,只是这情谊又有几分真呢。
他心中一叹,是真的最好,他老了,只想看膝下子孙成群,和睦友爱。
那厢魏熙连发几箭谢宜安都苦苦相逼,她眯了眯眼睛,被树上的蝉鸣吵的心烦,正想将弓撂下,也好体面些,却见谢宜安一箭射出,偏到了天边上。
她一顿,没想到谢宜安放水放的如此明目张胆,气性顿时就上来了:“这箭不……”
话还未说完,便见几个少年围到树底下,纷纷赞叹:“好箭术,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将蝉射中。”
魏闻言熙踮起脚尖眯眼往前边树干上看去,只见箭头底下,正钉着一只蝉。
她回头看向谢宜安,只见谢宜安将弓递给身后内侍,摊了摊手:“没劲了,不小心射偏了,技不如人,看来是和那把剑无缘了。”
魏熙白了他一眼:“你这做的也太明显了,当我是傻子?”
“你不累?”谢宜安说着,看向魏熙的手:“拉弓久了骨节可是会变粗的,到时候一伸手,人家还以为是个武夫呢。”
“你才是武夫呢。”魏熙瞥了他一眼,将弓丢在他怀里:“分明是不敢收那把剑,还找这许多借口。”
谢宜安将弓转手递给蕤宾,抬步往帐中走去:“我是不要命了才要那把剑,如此也省的你再求我一番了,你倒是不乐意起来了。”
魏熙低声道:“阿耶的话说的那么明白,你还如此明目张胆的徇私,就不怕阿耶不悦。”
谢宜安唇角一勾:“你当旁人气量都似你一般。”
进了帐中,皇帝倒也没恼,夸了谢宜安几句,便在魏熙一箩筐的好话下,亲手将青霜剑递给了魏熙:“这剑不比寻常,跟朕年数最久了,你既得了,便好生爱惜着。”
魏熙欢喜应了,接过那把清莹若霜雪的宝剑,很是爱怜的摸了摸,便给了夷则,皇帝设宴,总不能拿把剑在席上。
等散了宴,魏熙才将青霜剑拿在手里,她抽出剑胡乱挥了挥,笑道:“等以后我出去游学,定要拿着这把剑,一路斩杀恶贼,肃清法度,想想就觉得快意。”
“你也敢想,真有那天,阿耶就该差人去拿你回来了。”魏潋说着,按住魏熙挥剑的手,将剑收进剑鞘:“小心些,别没斩了旁人,倒将自己给砍了。”
魏熙抱住剑,欢喜之色淡了:“只说出去游学,可你看如今阿耶都要给我选驸马了,还怎么出得去?”
魏潋拍了拍魏熙的头:“你若是想出去,六哥安排好,没人能拦你。”
魏潋平日不显山不露水,魏熙却对他一直怀着极大的信心,魏潋此言虽不合规矩,但魏熙却是信的,她扯住魏潋的衣袖,直接安排道:“等天凉快了我们就去,咱们一起,我又没碰到中意的人,才不要嫁呢。”
魏潋点了点魏熙的鼻子,并不答话,心中却有了成算,出去一趟,耗时不短,正好将这恼人的身份给弃了,再将小丫头心中那兄妹之说给抹了去,长安的一切都好说。
魏熙在这里筹谋着不嫁,第二日,皇帝在端午宴上的举动便在宫里传遍了,事关魏熙,谢皎月自然也是知道了。
没有哪个母亲眼看女儿不经她同意便要择婿还能不急的,谢皎月放下梳子,看着镜中的素衣妇人,眼里是化不开的轻愁:“我不让他来,他便逼着我去寻他。”
谢皎月对着镜中人低声道:“再没比他更让人生厌的了,明明薄情寡义,连孩子的婚事都能利用,却还非得装出一副深情重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