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遥抬眼,淡淡扫过他,“我不想再听你喋喋不休的解释。大丈夫立身处世,穷则独善其事,达则兼济天下,再没有掀起兵乱、祸国殃民的道理。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
闻博含愧,再不敢问他下一步行止,正待告退时,忽听得外面步履匆匆,然后听得随侍在外禀道:“侯爷,营外有人求见,说是宫中故人。”
韩天遥身形不动,连眉眼都不见任何异样,独指尖猛地在案上一叩,“笃”的一声,沉重得如敲于谁的心头。
他缓缓道:“请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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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踏入营帐时,帐内只剩了韩天遥一人。
她既不便亮出身份,随行凤卫都被远远拦住。
帘帷开合之际,她步入其中,只看到韩天遥疲倦的面容一闪,扫过她的黑眸比从前更显锐利,透着清霜般的寒肃冷意。
帘帷垂下,帐中便恢复了暗沉。
韩天遥坐于案前,如一座沉寂于昏暗中的石雕,再不曾向她看上一眼。
他自然早该知道她会来。或许,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
若有千万只蚂蚁在撕扯啮咬,并不是特别尖锐的疼痛,却比那种痛意更令人难受。
十一憋闷得喘不过气,却还能看着他笑着招呼,“南安侯,别来无恙?”
含.着笑意的话语久违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入耳依然熟稔得惊心。是谁在不经意间走入了谁的灵魂,从此夜夜入梦,用别离换他永无宁日?
韩天遥身形未动,只是悄无声息地捏紧拳,抬眸望向步入的女子。
他在帐内久了,便能借着透过帐篷和帐篷缝隙漏入的光线将她打量得很清楚。
她已摘了帷帽,露出那张丰盈动人的素白面庞。不施脂粉,未饰花钿,浅淡伤痕坦荡荡地显露出来,却依然是摄人心魄的美丽。衣袍极宽大,却再掩盖不住那高耸的腹部。
也许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太深切太炙烈的感情,她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一声声“南安侯”将他越推越远,然后在她跟他之间划下深深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韩天遥终于也笑了笑,“托贵妃洪福,外患渐平,内忧这一二日也会平息,我虽劳乏,但想到这些,倒也不觉得辛苦。”
他看着十一泛起苍白的面容,徐徐折起舆形图,漫不经心般说道:“贵妃向来以江山为重,最见不得祸起萧墙,害大楚百姓遭殃。如今急急赶来,想来是奉皇命前来相助一臂之力,好尽快诛除济王,平定湖州之乱?”
十一噎得倒吸了口凉气,坐到他对面的软席上,盯着他的目光便忍不住有了被人逼着活吞下苍蝇般的嫌恶。
“南安侯,济王是不是谋反,是不是叛乱,其实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吧?”
韩天遥与她之间只着隔着一张窄小的书案,对她的神色便看得愈加清晰。
他笑道:“贵妃说笑了,济王谋反我怎会清楚?他夷平花浓别院,我阻他继位为君,这仇怨说起来可着实不浅。他跟谁商议谋反之事,也不可能找我商议,对不对?”
十一微微眯眼,“韩天遥,我倒不记得你是这般惺惺作态的人。你明知我说的是什么。济王从无谋反的心,只不过尹如薇急于求成,这才中了圈套,走至如今这步田地。她算是自作自受,但济王毫不知情,岂不太过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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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愉快!后天见!(更了五千字,才敢大着胆子说句后天见……趁着凌晨四下无人,悄悄爬开……)
247 欢,夜雨无寐(一)
“济王无辜?”
韩天遥嘲讽道,“那闻博收到的那些盖了济王印信的书信从何而来?到底是他有不臣之心,才会授人以柄。如今发现大事难成,便说自己无辜?就因谋反的是他,你便忘了你看待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大楚江山?到底是我惺惺作态,还是你是非不分?”
十一双手按着书案,直起腰盯住他,“与闻博联系的一直是尹如薇,不是宋与泓!他被驱离京城,终日饮酒,郁郁寡欢,印信一直是由尹如薇保管!联合水寇攻下湖州府的,也是尹如薇,宋与泓酒中被下了药,足足醉了两三天!酢”
韩天遥诧异,却很快笑道:“为维护济王,你这是打算推出济王妃来顶罪?牙”
十一唇角抿起,勾出的弧度如一弯敷着清霜的月牙。
她道,“这是实情!若是可以,我宁愿让这个女人为她的愚蠢付出代价,保下济王!可宋与泓到底还是个男人,无论如何不肯把他的女人推到前方!他要保下他的女人!”
韩天遥不觉冷笑,“你是说,我不算男人,把你推到了前方?”
十一听得一愣,眯眼瞧他,“你说什么?”
韩天遥这才觉出自己的多心。
十一的确因此事被逼得离开京城,来到湖州,来到他跟前面对这一切。
可她早不是自己的女人了。
她已是宋昀的妃子,怀着宋昀的骨肉,然后为宋与泓站到他跟前与他对峙、谈判,完全把他当作了对手,甚至敌人。
他瞅了她一眼,握过腰间的酒壶,欲待痛饮,又悄然松开。
十一这时才悟过来,心头似有什么裂开般又疼又苦。
眼前这个心机深沉甚至阴毒的男子,无疑也曾将她当作他的女人,甚至在她远未打算接受他时,便愿意替她挡下风雨。
当日,在渔浦镇的客栈里,韩天遥寻到大醉的十一,与她大打一架,却向她许诺,“不论我韩天遥是英雄豪杰,还是无胆鼠辈,我都会护你保住一方清静天地,直到……我无力护你,我会提前告诉你,让你离开。”
那时,她还未必视他为英雄,却终于知晓,他的确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韩天遥……”
十一的声音有些哑,气势也随之弱了下来,“无论如何,请给济王机会,让他自己来处置湖州之事。本是他凭济王府之力可以做到的事,何必你来多造杀孽?”
韩天遥叹道:“名动天下的朝颜郡主,劝满手鲜血的军中大将少造杀孽?你确定你不是过来跟我开玩笑的吗?”
十一垂眸,瞧向自己的手。
五指洁白如玉,纤巧如葱,洁净若一尘不染。
可这些年她手上所沾染的血腥,不会比任何人少。
处于是非地,都乃是非人。
同样的,宋与泓手上也不干净。
说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到底无法掩盖家国大义下的私心己欲。
走到今日,不论于公于私,韩天遥做得都不能算错,——甚至可以说,这一步一步,他走得太成功了。
一败涂地的是宋与泓。
也许,也是十一。
她不得不低叹一声,说道:“那么,算我求你,求你放过宋与泓,如何?”
韩天遥眯了眼瞧她。
十一很不习惯他审视般的目光。
她有些心悸,深深吸了一口气,方道:“不需你做更多,只要你天明之前不出兵即可。”
韩天遥双手按紧书案,手背青筋浮起,隐隐地跳动。
他忽冷沉地开口,“当日我好像也请求过你给我机会,给你我未来一个机会,却不知你可曾答应我?在你要求我向你跪拜,行臣下之礼后,你凭什么认为,我还得给你情面,去放过我的仇人?”
十一瞅着他,唇角慢慢扬起一贯的懒散笑意,“果然心心念念还记恨着这个……这样吧,你给我磕过几个头,我磕还给你,如何?”
她果然站起身来,离开软席,在一旁冷硬的地面端端正正跪倒,磕下头去。
已经九个月的
身子,极沉,那腰便根本弯不下去。她需将身子倾到很远的前方,才能将手扶到地面,向他叩下身去。
韩天遥听得到她隐忍着不适的喘息。
他僵着身子,看她跪直身,不顾额上细密的汗珠,再次吃力地俯身,叩还他的耻辱。
这样的情形,如此地荒谬,如此地悲哀,如此地令人绝望。
心心念念想要的,并不是这样,从来不是。
仿佛有什么越来越远,越来越空,于是他便忍不住想离得近些,想将那空白填补些。
十一第三次叩首时,韩天遥蓦地伸出手来,将她用力一拉。
十一倾下的身体原就支撑得极勉强,被他一拉之下顿时失衡。
她呻.吟之际,犹未及挣扎,他已将她拖到自己身畔,黑浓如墨的眼眸盯着她,竟分辨不出是恨是愧还是怒。
猝不及防间,十一只觉腹部在大力之下也已受了冲击,顾不得细辨他的用意,先将抬臂将腹部护住,暗将一柄飞刀握于手中,才含笑看向他,说道:“南安侯,我都给你还礼了,你还待如何?”
韩天遥捏着她的肩,原不曾想过待要如何,听她唤得如此陌生,顿时恶气上涌,喝道:“我待如何,你便又能如何?”
他近乎粗暴地将她拖入怀中,一俯身将她吻住。
“你……”
突然仰卧的姿势令腹部受压,胎儿似也觉出不适,蹬得格外用力。
十一透不过气,欲要挣开,韩天遥愈不肯罢手,将她肩臂捏得更紧。
她的身体僵硬,红唇冷凉,有着明显的抗拒之意,但她的气息依然清甜芬芳,一如多少次梦中所思所想所忆……却再不曾为他所拥有!
多少个日夜,愤恨和羞恼堆积翻涌,再被无声无息地隐忍压下。
但这一刻,他已不想再忍耐。
他一直以为她是他的女人,即便分开这么久,即便她已另嫁他人,他似乎都不曾抛开这个念头。
可如今,她怀着一个男人的孩子,为另一个男人向他求情,曾经清莹妩媚的眼眸分明是陌生的戒备,动作间的抗拒更是不断地在提醒他,她已不是他的女人,早已不是他的女人……
宋昀,宋与泓,犯下再多的过错,做下再多的失德之事,她都能宽容以待;独他一着行错,她毫不犹豫地将他打至万劫不复。
他再不敢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会是她心中怎样与众不同的存在,却再不甘心这样放手。
他的动作愈发剧烈,似要将她的气息连同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他无视那个让他厌憎的高耸腹部,抽开她松松系着的衣带。
十一惊怒,待要运功将他击开时,腹部的强烈不适几乎令她脱力。
她一咬牙,持着手中的飞刀向他扎去,欲将他逼开。
二人距离极近,韩天遥并未留意到她半掩于袖中的手上何时多了把飞刀,竟不曾及时躲闪。待觉出疼痛,忙捏住她手腕时,沾血的飞刀跌落,他的胸前已有热流涌出。
韩天遥的眸光蓦地幽深。
若他不曾制止,若她再用力几分,这一刀,可以直达心脏,送了他一条性命。
十一面色惨白,清眸黯淡,吃力地说道:“韩天遥,放开我!我不舒服!”
韩天遥忽笑了笑,可通身那冷锐之意越发森寒逼人。
他道:“金雁湖那一晚,你开始也不舒服,后来是谁抱着我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