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家铺子同时开张,鞭炮噼里啪啦。
等楚寻一身白衣男装,大摇大摆的过来,蹬梯子掀了那牌匾,郁黛藏在她的胭脂首饰铺子里,情不自禁捂住了脸。
只见那牌匾上赫然写着“千里姻缘一线牵”!
众人议论纷纷,这时几个京城内有名的媒婆嘻嘻哈哈的挤到门口,嬉笑怒骂,贫嘴逗乐。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店是媒婆开的,专门用来牵线搭桥撮合婚姻的,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吃惊震惊难以置信的同时,又觉得大跌眼镜!
这么好的地段,楼上楼下共三层,四开大门,竟然只是一家私媒馆。
媒人不新鲜,自古至今,不管哪家儿女婚嫁都是不能没有媒人的,可像这样开了门面,还是头一回见,真是奇哉怪哉!
第65章 一线牵
新开的媒人馆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大抵是百姓的日子都太无聊了, 但凡是哪户人家有点不同寻常的风吹草动,都能被人们没日没夜不分场合的议论。经常的, 还有人驻足观望,探头探脑。
这一好奇不打紧,“一线牵”的生意就更不好了。因为谁都不愿意被人当怪物围观。
即便楚寻高薪聘请了城内有名的几个媒婆, 这第一单生意却迟迟没有接到。
媒婆们都很着急。她们从事这一行来也很有些年头了,没什么太大的本事, 就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可再是能说, 也不是谁家娶亲都能求到跟前,那收入也是忽高忽低, 有时连着开张, 有时好几个月甚至大半年都没生意,穷得都揭不开锅。
当郁候细君第一次将她们请到府里,直言将来自己会开一家店, 到时候请她们到店里坐镇,不仅原本的谢媒钱不克扣她们,还要给她们按月付工钱的时候, 她们嘴上笑着应承, 心里无不暗自嘀咕这位细君怕是自己嫁了个死人, 受了刺激, 开始胡言乱语了。
“一线牵”内除了四个媒人还有打杂的伙计,整日里没什么事都在门口嗑瓜子。
也不是他们想闲着,而是这种史无前例的店, 他们也找不到前人学习工作经验,而早先那种串东家走西家张罗生意的模式目前来说根本没法实施,因为旁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啊。总不能门口吆喝吧,其中一个心急的倒是站在门口吆喝了一会,后来见过往行人都一脸古怪的冲她笑。被店内另一个媒婆说了,“别喊了,太难看了!我经常从醉仙楼门前过,她们家的妈妈就是这样拉客的。”一句话点醒,吆喝那人没脸,笑骂了句,安安分分回了店里。
因为隔壁开的店太过奇葩,连累的郁黛开的胭脂首饰铺子都没什么生意。
姑娘们要避嫌啊,俩家店紧挨着,尤其这“一线牵”太醒目,现在又是全城注目的焦点,就算不是去光顾那,也要被人逗趣两句,脸皮薄的根本受不住。
郁黛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楚寻安慰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郁黛回,“非天意乃人为!”
楚寻说:“长嫂如母,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父母错,勿埋怨。”
郁黛:“……有最后这一句吗?”
楚寻大笑,搂着她的肩,说:“总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们这些小孩子玩儿玩儿开心就行了,别为生计劳神烦心,不就是一个店嘛,做不下去了,转卖出去,天无绝人之路,有得我一口饭吃还能饿着你们?”
这话要是换做其他人说,郁黛或许面上不会表示什么,心里估计早翻了万儿八千的白眼。生活不易,世人生来谁不为生计奔波劳苦?郁黛自懂事起就是个操心的命,而这么些年来,郁家的生计几乎压垮了她的脊梁,她费尽心机,既要想法子保护自己和小文,又希望能从贵人那里多得些赏赐,支援温饱不济的郁府老小。可自从嫂子回来后,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有人依靠的幸福感。
郁黛眼眶有些热,她趁楚寻不注意擦了两下,说:“哥哥已经进太学院了,我还要给他赶制几件新衣裳,我去忙了。”
楚寻说:“做衣裳有专门的裁缝店嘛,你就别做了,当心熬坏了眼睛。”
“可是嫂子您的衣裳我也没做好。”
“哦,那你快去忙吧,你手艺好,我赶着要。”她脸不红心不跳的催促道:“我也有事要出门。”
楚寻临出门之前换了一套男装,喜气洋洋的大红色,胸#前绣缠枝海棠,窄袖,宽腰带,辅以黑色。头发费了些心思,周围的短发都结了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头顶束到一起,扎了个大辫子,高高束起,发丝浓密,顺滑黑亮。
这一身打扮下来,仿佛年龄都小了好几岁,俏生生哪家俊美小公子!整个人看上去也喜气洋洋的。
楚寻到了“一线牵”的时候,门外围了一些闲汉,婆子。
坐在门口的小厮愣了好一会才迎上去,试探着喊了声,“掌柜的?”
楚寻一笑,用手中的折扇朝他头上轻敲了一记,“你这什么语气?”
小厮晃了眼,心脏也跟着扑通一下。
楚寻到了门口也没规规矩矩走路,轻巧的跳了进来,那一团正红,艳光太甚,以至于屋内静待而立的徐乘风都愣了好一会。
楚寻冲他一笑,他还在发呆,尚未回神。
一旁的瑞婆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大公子,我们……掌柜的到了!”
楚寻之前立了规矩在店里都得管她叫掌柜。
楚寻不等徐乘风,径自上了二楼,说:“上来,有事二楼聊。”
待徐乘风上去,二楼临窗的位置一张四方桌已经摆了瓜果糕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俩家也算是紧挨着,竟不知小阿寻一点风声没露开了这么大一处店面。”
楚寻执了水壶倒茶,说:“我就讨厌和你这样的文人打交道,想问什么就直说,一句话弯弯绕绕,反正最终都会被你给套去,不如你问的直白点,也好叫我死得明白。”
徐乘风讪笑,“有时候小阿寻的直脾气,为兄也有些招架不住啊。”
楚寻从盘子里剥了个橘子,说:“乞巧节那晚,有个大汉从天而降,阻住了倒下的架子,后来你们就跟他一同去了玉仙阁。我离的远,虽看不真切,但你们站在窗户那的时候,我也隐约瞧出了另一人的身形。后来当晚,就是他将我掳走的。”
徐乘风暗暗一惊,那天自靳燕霆将楚寻迎回来后,因为心中有事,也没追问当日情形,后来这一耽搁,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人便是萧国皇子,是也不是?”
徐乘风吃不准楚寻知道多少,而她现在和萧烈又是何样关系?遂不动声色的接过楚寻递过来的橘子,一瓣瓣的往嘴里送,心内却又千回百转的计较上了。
楚寻叹一口气,“我一直知道书读多的人,脑子比旁人要活络些,可像你这样活络的真是少见。我这话还没说两句呢,你又在阴谋论了吧?你别这样看我,实在是……”实在是郁黛在她跟前念叨了太多次徐乘风不是个好的,脑子就跟个风车似的,就算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也能被他分析出个一二三四。
“实在是,你眼珠子转的太活络,我一看就知道你不在想好事。”她随便扯了个借口。方才不过随口一抱怨,看他神色,果然被她说中。想来郁黛看人真准,徐大公子果然脑子像风车,随时准备刮起龙卷风。
徐乘风沉默不语,暗道:难道我的眼睛真的出卖了我?我每天都有练习的啊!练得任尔泰山压顶,我自面不改色。
“年初我接了圣旨返回京城途中,机缘巧合曾见到那皇子遇险,顺手帮了一把,也算是于他有救命之恩吧。他这个人还真不错,知恩图报,这次特意来京城,送了我不少金银当做报酬!喏!这才有了这家店。”楚寻说完,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大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门见山的问,千万别跟我绕圈圈,我不喜欢。”
徐乘风见她这般干脆,心内也不知是喜还是愧,尴尬的笑了几声,说:“那我就直说了,你可知这萧国二皇子和晋国有什么渊源?”言毕,盯着楚寻的脸,一瞬不瞬。嘴里说是直说,话到嘴边还是改不掉绕圈圈的坏毛病。
楚寻苦思冥想片刻,说:“郁黛曾和我讲过,七年前,徐大公子倡议联萧抗戎。萧国那边积极响应的人就是他吧?要说渊源,大公子和晋王不就是他的渊源。”
徐乘风见她神色轻松自在,不似遮掩什么的样子,但他还是改不掉什么事都往最坏处打算的毛病,对楚寻是不是已经知道萧烈就是郁封的事持保留态度。
“小阿寻,你可以告诉我你这一身武功哪儿学的吗?”
“武功?”楚寻面上就有些不自然了。
徐乘风心中一动,半眯了眼睛。
楚寻眨眨眼,“你很想知道?”
徐乘风垂了眼眸,执杯饮茶,“如果小阿寻不方便的话……”
“我是怕你不信。”楚寻打断他。
徐乘风眸光微闪,“只要是你亲口说的,我自然是信的。”
楚寻招了他到跟前,神神秘秘。
徐乘风面上严肃,靠近了些。
“大公子,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鬼神?”
徐乘风一愣,斟酌道:“这天地万物的存在本就奇妙,若无鬼神,很多事我也时常想不明白,权且当我信吧。”
楚寻点了下头,表情郑重,“我跟你说的事,你可能会吓一大跳,但我也没瞒你的理由。其实吧,我怀疑我可能是天上的真仙下凡!”
徐乘风:“……”
楚寻继续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是什么仙?据我推测八、九不离十,我大概就是姻缘仙。至于什么原因被贬下凡,那就不得而知了,我失忆了。你看这一线牵啊,表面上它是一个店,其实它是一座庙啊!供奉着我这样一个活神仙,而将来那些在这里被撮合姻缘成功的男男女女就是我的信徒了!大公子,要不你先在我这记个名,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给介绍,包你满意!”她神情激动,眼睛亮晶晶的,又靠近了几分,几乎要横过四方桌,挨上徐乘风,“大公子,我知道你现在在太学院任职,手底下都是青年才俊,怎么样,都在我这挂个名吧,我请你吃饭!你就当帮个忙,你看我这店开了有好几天了,一直没开张。大公子人品风#流,人尽皆知,你到了我这,绝对是红牌!那生意……哦,不,女信徒一定会像泉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涌进来……”
……
徐乘风是逃出“一线牵”的,出门的时候风#流仪态不在,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抬头一看,门口不知为何围了一圈的人,老少皆有,年轻姑娘居多。再一仰头回身看去,二楼上,楚寻巧笑嫣兮临窗而坐,而方才他和她坐在那说话,怕是被街上行人看了个完完全全。
“嗨,大公子,承蒙惠顾!我一定会按照您的需要给您挑选出合心意的娘子!”
人群:哗!
徐乘风脚下一个踉跄,头也不回的跑了。
走不多远,撞上一堵人墙。
徐乘风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算计,心绪难平,抬头就要骂人,一看竟是面色不郁的靳燕霆。
“子麟!”
“你让我不要再去找她,你为何又去招惹她?”
徐乘风一怔,“小阿寻她……”
“楚寻!”
徐乘风眨眨眼,这才意识到,靳燕霆是不高兴他以这般亲昵的口吻称呼她。
“楚寻突然开了个私媒馆,我只是觉得……”
“我安排了个局,需要你配合。”靳燕霆打断他。
“什么?”
靳燕霆面色郑重,“萧烈暗中派人给我递消息说一直有人想害阿寻性命。我已经查出来是谁。只是我突然想到,十年前的事也是疑点重重,我想查清当年事,还阿寻一个公道。”
“还她个公道?”徐乘风吃了一惊。
“是的,我想知道我当年是不是错的离谱。”
“不是,子麟!”
“你帮还是不帮?”
“子麟,你别犯糊涂!”
“我只问你,帮还是不帮?”
“……好吧,”徐乘风叹了口气,说:“当年的事,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太后,皇上,皇后,丞相,就连你娘,他们都有参与。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她过去,何必再翻出来让所有人……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只是觉得你这样,不值得。”
“长风,你说不值得,只因她是个不相干的女人。若是,真如你所言,她是,她是……我的亲妹妹呢?”
徐乘风不说话了,立场不同,利益考量不同,情理之中,无法反驳。
只是,真的只因为是妹妹的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