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儿几乎快把他的袖子抓皱了,她压低了声音,极小声地道:“带皇上。”
皇上有法子,所以把皇上带上,那就是她的法子了。
刘嬷嬷差点在后头笑出声来。
萧弋哑声道:“是,你说的不错。幺儿真是极聪明的。”
说罢,他勾了下杨幺儿的下巴。
杨幺儿点了下头,似是认同他这句话。
“那日后再出门……”
“带皇上。”
刘嬷嬷:“………………”
杨幺儿舔了舔唇,几乎整个儿都挨到了萧弋的身上去,她问:“讲故事吗?”
萧弋:“想听断头的贵妃,还是缺胳膊少鼻子的丽贵人?”
“都听。”杨幺儿的步履明显慢了下来。她自己未觉得累,但她的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
萧弋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这下是真正将杨幺儿整个贴到自己身上了,他淡淡道:“今日读的书,还记得几句?”
杨幺儿一懵,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又将思绪拐向了书本的内容。
她颠颠倒倒地背了两句:“……以术愚人,曰朝三暮四,为学求益,曰日就月将……”
“还记得其释义吗?”
“求进益,要……”
“学习若要求进益,要日就月将。你今日方才读书多久?便四下跑了。怎会有所成?”萧弋淡淡道。
杨幺儿便不好再要他讲故事了,只抬眼盯着他。
“劳逸结合,倒也并非不可。但须得有人陪在你的身边。”萧弋一句话,便将今个儿陪在杨幺儿身后的一干宫人,都划入了“不是人”的行列。
他淡淡道:“明日若是想去哪里玩,须得先差人来报与朕。”
似是怕杨幺儿有逆反心,他便又道:“一则,你独自行走,不大安全。二则,你应当将更多的功夫都花在读书上。”
杨幺儿点头:“唔。”
萧弋的手掌在她腰间摩挲两下,似是安抚,他道:“晚膳吃八珍宴如何?”
杨幺儿叫他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已然糊涂了,这会儿只晓得点头。
萧弋这才转头,盯着春纱手中的漆盘道:“寻个柜子给娘娘锁起来。”
春纱屈身应是。
等回到了坤宁宫,晚上又用了八珍宴。
萧弋便又命人将未处理完的奏折搬到了殿中,于灯下慢慢处置。
杨幺儿坐在镜子前,春纱和另外一个小宫女,在后头给她取首饰,梳头发。
杨幺儿单手撑着脸颊,歪头陷入了深思中。
也不知她想了多久,等到刘嬷嬷来到了身边,给她放下了一盅燕窝,她才突地出声道:“这里,死过人?很多人?”
刘嬷嬷抿唇淡淡一笑:“是呀。”
杨幺儿问:“宫外的地方也死人?”
“娘娘说杨宅?”
杨幺儿点头。
“杨宅不曾死过什么人。”刘嬷嬷道。
这世上,除了战场、匪窝,便数皇宫里悄无声息死的人最多了。
杨幺儿道:“带皇上一起,去杨宅住。”
她想了想,说:“他怕鬼。”
刘嬷嬷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起来。
那分明是皇上想唬娘娘您,让您别再出门玩儿了。
可笑着笑着,刘嬷嬷又敛了笑容,她声音低柔地道:“娘娘说的是,老奴一定同皇上说。”
杨幺儿点了下头,放下撑着脸颊的那只手,她歪头问:“嬷嬷,讲故事吗?”
刘嬷嬷忙摆手:“老奴没有故事讲。”
杨幺儿舔舔唇。
却听得身后的人跪地道了一声:“皇上。”
她扭头去瞧,发觉半掀起的帘子后头,萧弋正站在那儿,不知站了有多久。
萧弋淡淡道:“解了头发了?解了便过来。”
他一只手束在背后,手指紧攥。
……他有一种大约无法治愈的病症。
从未想过要抓住的东西,他连侧目也不会有。但一旦抓在手里的东西,他便定要时时刻刻都盯在眼皮子底下,才会觉得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花式讲鬼故事。
卡文,写得特别慢,看来加更要熬夜写了。大家早点睡,明早起床看叭。
☆、一同读书
第七十章
萧弋那日讲的故事, 兴许是给杨幺儿打开了新的大门, 之后她便总惦念着听故事了。于她来说,这是比看鸟儿、把玩什么花儿草儿珠子穗子,都要来得有意思的事。
宫中上下也俱都是人精, 他们哪敢同皇上抢夺这等活计,便每当皇后问起, 都是定要摆手说“不会”的。
这一来二去的, 杨幺儿便知道, 宫里头原来只有一个皇上是有学问的,旁人都是没学问的,连故事也不会讲。
清晨起身,杨幺儿捧着糖水喝了个干净, 春纱等人伺候着她沐浴、换衣。
葵水可算是干净了。
“姑娘不是问书房么,皇上吩咐了, 说姑娘醒了要读书练字, 便差人去养心殿报一声。”刘嬷嬷一边伺候着杨幺儿用早膳, 一边出声道。
杨幺儿咽下了嘴里的食物, 这才点了下头。
这边差人去报。
春纱便将杨幺儿的书、笔都收拾起来。
等杨幺儿用完饭的时候,去养心殿报信儿的人也回来了。小太监在杨幺儿的跟前躬了躬身,道:“娘娘,请您移驾养心殿。”
杨幺儿点了下头,然后端了一碟子金丝糕:“走。”
刘嬷嬷问:“这个也带着走?”
杨幺儿点头。
刘嬷嬷倒也没提醒她,到了养心殿,想吃什么样的点心一样能有。
左右都是娘娘高兴便好。
众人离了坤宁宫, 便往养心殿而去。
这时候时辰尚早,太阳还未升到当空,寒风迎面吹来,难免有些刮脸。
杨幺儿先是端正坐在凤辇内,但过了会儿,她陡然想起了什么,便忙抬手,宽大的袖子挡去了风,好叫碟子里的金丝糕也都立得端端正正,还散发着些微的热气。
一路上并未遇见什么旁的人。
越是走过宽阔的路,经过巍峨的殿宇,就越显得这个地方空旷冷寂。
杨幺儿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草叶树丛间的一只小蚂蚁。
待到了地方。
杨幺儿这才终于见到养心殿全貌是个什么模样。
殿宇拥簇、环绕,组成了一小片的宫殿群,高高的宫门外,把守着身形高大的士兵,也有身着侍卫服的男子来去,待见到凤辇时,便跪下行礼。
凤辇在西暖阁外停住。
杨幺儿一只手扶着春纱的肩,走了下去,另一只手里还稳稳当当地端着那碟子金丝糕。
门外也把守着侍卫,他们都佩刀,手腕上贴着一圈儿银甲,光落上去,顿时带给人又冷又利的感觉。
但这些人见杨幺儿行到跟前,便纷纷低下头去,退开两步,为她让出了路来,连他们手腕上银甲的光,都暗淡了下去。不再那样令人无端生寒意了。
想来早先皇上便已经吩咐好了。
春纱见状心道。
杨幺儿倒是对这些细枝末节毫无所觉,她径直入内,便见桌案后,萧弋身形挺拔地坐在那里,靠枕都被挪到了一边去。
他的周围没有了迎枕、手枕等物拥簇着,便显得四遭都空荡起来。
他的身形被拉得更长,更见削瘦。
萧弋正紧盯着面前的折子,手里的御笔已经被搁置下来,他的脸色微冷,眉梢都沉了下去。
赵公公低声道:“皇上,娘娘到了。”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维持着室内的气氛。
萧弋并未抬头。
但杨幺儿却自发地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端得手酸了。
她便将那碟子金丝糕摆在了萧弋的手边,然后张了张嘴:“……书房?”
萧弋的视线内乍然出现了一碟子金丝糕,他自然便将目光从折子上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