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我生的我能不管?回头她跟你扮可怜你不许瞎心疼。”
第159章
中秋过后,果真有几家夫人给姜蜜下了帖,姜蜜赴了两场约,后借公婆生辰推了源源不断的邀约。她趁还没入冬给家里补起身体来,想起来又过问了今年地里收成以及佃户们交租的情况。
卫家这边对佃农很不错的,秋天过后才会过问地租,收的租子也不高,农户对比之后都求着想种他家的地,不过之前家里只得田地四百亩,婆媳商量凑了个整今年扩到五百,姜蜜觉得怎么说都很够,吴氏也是一个意思,不准备再添了。
九十月份姜蜜主要忙了两件事:地租和入冬前的准备。
姜蜜这边安排采买奴才去打听了近来京中的炭价,斟酌着想囤一些,送孝敬的就来了。
朝廷默许冰炭孝敬,对清水衙门来说,三节两寿冰炭孝敬能抵过俸禄,是京官很大一笔收入来源。满朝文武甭管清不清,孝敬都收,下官敬上峰就跟学生敬夫子一样。最早的时候还看心意,送的是物件,如今几乎没人送东西,你拿去人家还嫌不好换钱,机灵的都直接给冰炭银。
卫成没说好坏,不过送银子来他不收,你要当真抬两筐炭,那没准能留下。
他是不收,也不妨碍别人,倒也没出事端。
姜蜜劝退了送官票来的,回头跟卫成说:“不知是不是因为朝廷肃清了煤城风气,今年炭价都降了一些,真是好事一件。”
卫成没管过府务,真不清楚,问姜蜜真的?
“我们哪年不囤炭?没炭怎么过冬?算一算进京好些年头,今年价钱最低,花一样的银钱能多买不少。”姜蜜说着饮了一口热腾腾的养生汤,又道,“除了炭火,新棉袄也得备上,我们几个大人身形都定了,前后两年出入不大,暂时不着急做。卫彦卫煊他们比上年长高不少,要是直接做新的,旧的搁那儿就糟蹋了,我想着是不是把他们那些穿不了的袄子拆了,拆出棉花来使人重新弹过做新棉袄的里子,前胸后背衣服下摆大块的上好布料也裁下来改做他用。”
本来要是在乡下,大哥穿过的留着后面兄弟还得接着穿,别说换季,过年也没说非要穿新衣。
现在不现实了,放几年花样什么的也穿不出去,那么做活像后娘刻薄人。衣裳不能穿了就得处理掉,姜蜜想到送人,又想不好送给谁,思及儿子长个头的时候经常都在做衣裳,穿新的就送旧的太铺张了一点,她想到改。
棉花是填充在袄子里面的,看不出新旧,上身暖和就成。前两年的棉花翻弹出来做新衣裳,再旧一点的拆出来还能做褥子。
姜蜜爱把家里事说给男人听,这样显得大家是一家子,他参与在里面,没有浑不在意漠不关心。卫成听着,听完觉得挺好,这安排对,哪怕府上日子好了也不该铺张。
需要的开销不去抠,不需要的就要省,老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养成奢靡作风,再多俸禄都不够败活,迟早得动歪心思。
府上人多了,主中馈很熬人,卫成觉得他夫人厉害在哪儿?
厉害在她能省下银子,却不会使人出去丢脸,也不会让全家上下感觉有任何不愉快。
像卫彦就很高兴,高兴之余也会回过头来劝他娘说用不着。反正如今在府里读书,不太出门,只需要备一两套充脸面的衣裳,平时穿旧的没有什么。
在这年纪他已经非常懂事,知道自家情况不同,什么都要上好的会让娘亲十分为难。
这时候姜蜜就会给他解释新衣裳是如何做出来的,让他知道并没有多铺张,也不过是给头两年的棉花换了个套子。做这些的时候她没避讳家里人,很多时候甚至会刻意说给儿子们听,让他俩养出好习惯来。
都羡慕卫家这两个儿子,他们不光是聪明会读书,还有个好性情,明白是非。尤其卫彦出去走动之后,不断有人问他们怎样教的,姜蜜总说是男人的功劳,卫成才知道,他在家的时候毕竟不多,教了一些男儿家该有的态度,至于生活作风这块儿,全是当娘的亲身示范。
姜蜜她不是等谁犯了错误再打骂他,她平常只要有机会就会自然而然的说道理,甚至不会去刻意教,做母亲的像这样,儿子从小跟着学,也学成这样。
住在京城里出家门的时候不多,只要家里个个好,想学坏不易。不像村里头,哪家有热闹全村去看,只要有人吵嘴,隔老远都能听得清楚。那种情况,哪怕家里全是好的,出去也能捡着坏习惯,不注意性子就野了。
虽然很多时候学坏该赖自己意志不坚,不当过分迁怒别人。姜蜜还是认为在儿子们这个岁数,哪怕开始明白是非善恶,还是很容易受他人影响,跟好人学好人这个话说出来是有道理的。
他这个岁数,当娘的很该注意周边,有奸猾奴才就趁早打发,有品行不好的在他周围打转还是得心狠一些给他掐了。
有些事,早年你疏忽了,没做到位,以后操碎心也没用。
这道理是卫大卫二告诉她的。近十年公婆没少为两人操心,可性子养成了,除非遭逢巨变使人一下醒转,否则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砚台跟游先生读书两年半,现在进展如何?”
“比我当初强太多了。”都不能比,卫彦六岁之前就把蒙书全学完了,并且能认那么多字。卫成在那岁数才刚接触到三字经,后来回过头看,村学包括镇上学塾的夫子教得的确非常一般,用一般来形容都是客气的。当时只有那个条件,卫成不觉得生在乡下就耽误了他,还很感激老秀才三番两次同爹娘提起,讲他和其他人不同,他能读书。
是这个话和一直以来的夙愿让二老哪怕心里再失望还是鼓励支持他。
卫成也算是受了老秀才一句话提点之恩。
现在他报答了,他当了大官,就是活招牌一块。
屋里也没别人,夫妻两个挨着坐的,两人就低声说了几句私房话,卫成让姜蜜别担心功课学业,卫彦那个进展算很快的。“除了在宫里教皇子读书的,全天下很难找到更好的先生了,像游先生这样三榜进士出身还去当过官,当得不痛快回来带学生的,只此一家。哪怕国子监那边,先生也就是这个水平,不会比他强很多。游先生一对一教他,就他那脑袋瓜,能学不好才奇怪。”
说到这儿,卫成还笑了一声。
姜蜜喝完汤,放下盅子,问他在笑什么。
卫成说受家里这个鬼灵精影响,皇上今年抽查皇子功课的次数尤其多,结果不太尽如人意。
倒不是人家学得不好,是卫彦学得太好,只要想到他,皇帝就很难对自己儿子满意。
大皇子性子是好,看久了有些温吞过头,为人不够果决,缺点气魄。太子更令皇上失望,还不是因为学业,是为人的方面。皇上想着莫说你还是储君,哪怕只是个寻常皇子也该将背脊挺直,站起来不要逃避。
不光这么想,皇上也对他说过。
你是皇子,皇帝的儿子,哪怕早年遭逢不幸谁又敢嚼舌根论你是非?
他们看你你就看回去,胆敢冒犯就发落他,怕什么?
哪怕皇帝这么说,太子还是逃避人群,他不想看别人同情可怜或者讥笑的样子,不愿意走出去,团圆节的时候就躲着没露面。
皇帝很不高兴,觉得他教了那么许多兴庆还是没有男子的担当,不像卫成这儿子,小小年纪就很有胆色,进了宫还是不卑不亢的。
没对比的时候伤害不至于这么大,对比起来,失望就会成倍增加。
没有理由,根本没有理由。
你说皇上太忙陪皇子不多,卫成不忙吗?卫彦还是内宅女眷带出来的,规矩跟他娘学,读书认字是从两三岁起自己争取的。他不光自己上进,还教娘亲认字,还会给弟弟抽考……皇上只恨这不是他儿子,要卫彦生在宫里,还有其他皇子什么事?皇帝能拿他当宝,从小给他开眼界,手把手教他。
可惜啊,可惜宫里就没这么聪明的。
哪怕有也没把心思用对,全想着怎么讨好君父了。
……
皇帝同卫成感叹过几次,说卫彦是真好,卫成就听懂了。
皇上并不是在眼馋自家的,他是不满宫里那几个。
这些年陆续有妃嫔开怀,生了不少,很让皇上喜欢的不多。卫成心道儿子刚出生都差不多,好坏是跟大人学的。他日日想着讨好那是宫中妃嫔心里不安,有意教的。他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眼界不够也赖大人,道理和知识不是生来就在脑袋瓜里。
蜜娘哪怕再疼子女,看他犯错也会指出来,问他知不知道错了还犯不犯。
宫中娘娘疼皇子还来不及,遇上事全发落奴才去了。
这念头存在卫成心里,他不说。
皇上不一定爱听,说也无用。
十月间,府上也给福妞安排了抓周宴,卫成他身份地位到了,这回就不像之前给宣宝抓周那么寒酸,府上照样请了一些早几年认识的老朋友,还有些闻风来赶礼的朝中同僚。女孩儿抓周比男孩儿轻巧些,摆出来的不是文房四宝算盘印章这些,更多的是针线衣食珠钗首饰,反正样样都不差,都有说头。
早先宣宝抓周之时,姜蜜还担心他偷懒从近处拿,怕闹出笑话。
福妞就不怕。
她平常最喜欢干嘛?喜欢抓她娘手腕上那只翡翠镯,抓周物件一摆出来,她就被跟前一只小翠镯吸引了注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拿起来之后就想往自个儿左手腕上推,没来得及,突然想起她娘……
福妞左右看了一眼,找到她娘所在的位置,扬了扬手上镯子。
姜蜜走近些,伸出手,福妞迟疑了一下。
她可怜巴巴瞅着娘亲。
姜蜜还是像那样伸出手。
福妞就委委屈屈把镯子交出去了。姜蜜右手拿着镯子,让闺女伸出手来,给她推手腕上。捏捏她胖爪让小心点,别磕坏了。福妞抬起手看了又看,看够了抱着她娘脖子吧唧一口,这下当真高兴了。
旁边嬷嬷险忘了道喜,各家太太看着也很稀奇。
“这姑娘聪明,满岁就知道要什么得经人同意,可见是明是非懂规矩的。”
“模样也好,过个十年八年得多讨人喜欢?”
“瞧你这话,她如今不讨人喜欢?”
“一个快嘴就给你们揪住了,我哪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谁家小子命那么好,能娶上这样的姑娘。”
……
福妞毕竟还小,离她长大还远着,这天最引人注意的依然还是她哥砚台。太太们抢儿媳妇没那么拼,挑女婿更叼,但凡家里有年岁相仿的嫡姑娘,就免不了眼馋卫彦。
他现在就这般能耐,不光学问做得好还在皇上跟前挂了名。这么下去往后不会输给他爹,卫彦瞧着就有大出息,谁家姑娘能嫁给他,那福气就太大了。
人还不满九岁,直接提亲事早了,存着想法的都打算多同卫家走动,把自家姑娘领出来看看,铺垫一二。
姜蜜主要心思还是在福妞身上,没太去管这些官太太的想法,在她看来人在乡下的毛蛋和虎娃都还没说亲,咋就轮到砚台了?砚台才多大?他早着呢。
他现在该刻苦用功,十二岁进国子监,学几年去考状元。
考状元才是第一要紧事。
福妞满周岁时,京中就很冷了,各家火炕都已经烧起来,没事少有人出屋,也就闷得久了才会出去走走,都只是在抄手游廊上。姜蜜使砚台问他先生,炭火够吗?有需要什么让只管说。
游先生是个不贪图享乐之人,除了带学生就是做自己的学问,再有时间会同卫成聊聊。
他俩夏天吃茶冬天饮酒,有时论诗论文,有时也会说到天下事。游先生在外面做过地方小官,有些见闻,早先不熟的时候他没说太多,后来慢慢同卫成讲了一些。两人想法虽然不尽相同,互相倒是能理解对方,都不是爱强迫对方认可自己的类型,能包容,就还挺聊得来。
这一年的冬天和前面几年没什么不同。还是冷,北风刮得厉害,多出去一会儿都嫌脸疼。女眷们出去得少了,男人家好像不受影响,卫成照样上下衙门,府上两个小的还会进院子玩。
看着京里这天气,刚来的时候真不习惯,现在七八年过去,每到冬天二老都还是会怀念南边老家。
“以前在村里到冬天也觉得冷,现在看看,那叫什么冷?”
“可不是,我们村里还有穿不起棉袄直接单衣过冬的,在京城里那么穿恐怕能冻死过去。”
“这火炕才舒坦,坐上来就不愿意下去。”
“还有铜汤壶,装套子里抱着别提多暖和。”
对比南北方的冬天俨然是卫家日常,今年冬天也说到了,说完没两天,南边有书信送来,随信一起送到的好像还有本书,因是指名给男人的,姜蜜伸手接了,但没去动它。
晚上卫成就把信拆了,姜蜜问是谁写的?
卫成说是林举人。
“说什么了?还是遇上事找相公帮忙来的?”
“说了些做学问时遇上的困难。”
“那书是……?”
卫成也在看那本书,线装的,还有点厚,封皮上写着《卫大人传奇一》,落款是后山居士。一看这个卫成就感觉不太妙,他翻开一目十行扫过,快速的翻过七八页,而后合上书,满脸恍惚。
官做得越大,卫成那性子就越沉稳,姜蜜已经很久没看他这样。
她本来坐得远些,这会儿站起来,绕到卫成身边,拿起他顺手搁下的书本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