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只得咳了咳,道,“先下山吧,此处才历经雪崩,未必现在就是安稳的。”
众人赶紧应是,继续往山下走去。
一边走着,蔡培又同拂清他们介绍道,“说来这雪崩真的威力不浅,幸亏今次规划得当,咱们及时撤了营,才没受影响,现如今下头早已经变样了,若非我们前来接应,凭你们自己,怕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此话音落下,没走多久,便到了山脚处,而待众人看清眼前景象,果然无不震惊,来时才开辟的道路已经被跌落的积雪掩埋,周遭白茫茫一片,根本辨不清方向。一如蔡培所言,若无人接应,想找到营地恐怕不是易事。
所幸萧钧来时又命人劈出了新的路,众人沿新路前行,又走了大半日,待到日头快要西斜的时候,终于到了新的营地。
此次来来回回,又是一番强度十分大的活动,拂清耗尽了体力,二话不说,先去到榻上睡了一觉。
而待再度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凌晨。
天还未亮,但帐外火光晃动,还有繁杂的脚步,以及将士们的欢呼声。
欢呼声……
对,没错,她确定自己就是被这些嘈乱的声音给吵醒的。
她正疑惑着,却听那帐门被轻轻推开,男人稳健的脚步声传了近来。
她披衣下了床,从屏风后探出头去,见进来的人果然是萧钧。
而萧钧也看见了她,立时眼睛一亮,来到她近前,问道,“睡醒了?可是我吵你了?”
她摇了摇头,又打了个哈欠,道,“你进来之前就醒了,对了,外头在欢呼什么啊?”
却见萧钧眉梢眼角也染着喜色,同她说,“今次多亏你的好法子,匈戎主力被灭后,我叫梁钟他们继续追击其残部,他们已经打了胜仗,方才才回了营地。”
“胜仗?”
一听这个词,拂清立时也来了精神,忙问道,“现在完全胜了吗?”
他笑着点头,“梁钟这两日又陆续歼敌两千余人,加之此前歼灭的,人数已经差不多了。”
拂清一听,也终于放下了心来,想了想,又赶忙问道,“那个呼什么赞呢?他现如今在哪儿?”
只听他道,“圣山雪崩,对匈戎是致命打击,呼必赞被梁钟追到黑水河畔,跳下悬崖,自己了结了。”
拂清啊了一声,实在有些意外。
想他匈戎一代名将,竟是这样的收场?
她还有些不能完全放心,又问他,“可见尸首了吗?会不会有诈?”
萧钧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梁钟已经见到了,只是那峡谷太深,不便打捞,才没将其尸首带回。”
拂清这才彻底放了心。
“这样说来,仗打完了?”她问他。
他点头一笑,“打完了,咱们这就回凉州过年。”
“太好了!”
她也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她平素那般怕冷的一个人,今次居然在这冰天雪地里待了这么久,实属难得,现在继续回程取取暖了。
~~
正如拂清的感慨一样,这冰天雪地实在没什么好留恋,待天一亮,萧钧便下了令,命大军启程回凉州。
虽然已然是天寒地冻,但回去的路途比来时要顺畅了许多,将士们也都是脚步轻快,路上不过花了三日多的时间,便回到了凉州。
而此时得到消息的凉州百姓,早已在城中夹道相迎。
城门一开,只见路两边挤满了男女老少,很是热闹,拂清因是功臣,被拥戴着骑在了马上,跟在萧钧及一众副将身后。
自然,她此时还是男装打扮,又穿着武人的军服,乍一看上去,妥妥俊朗十足的小郎君,也在所难免的,又引来了路边年轻女子们的垂青。
那些姑娘媳妇们有人看她,也有人大胆的去瞧队伍前头的萧钧,面上俱都染着绯色,爱慕之意十足。
但此时他们二人谁也顾不得吃醋,一夹马腹,径直回了城中的府邸。
一别已是二十余日,待进了府门,她才一下马,便被早已守候在此的少年给拉住了。
阿冬喜极,却又目含泪光,看着她道,“姐姐你总算回来了,那时你忽然走,我担心死了!”
她心里也颇多感慨,拍了拍小少年的肩,安慰道,“不要担心,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你这些天还好吗?”
她点头道好,还特意转了一圈给他看,“我好好的,一点伤都没有。”
小少年这才终于放了心,掩下满目泪光,笑了起来。
而一旁,萧钧看着这一幕,但笑未语。
少倾,却见安泽来到他身边,问道,“王爷此次可还好?眼看明儿就是小年,您今日回来,正耽误不了。”
萧钧颔首,只字未提自己受伤的事,只是吩咐道,“命人备些酒菜,晚上照例犒劳一下将士们。”
喝完这场庆功宴,便该过年了,安泽心里也松缓,忙笑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而一旁,拂清听见了这番对话,对萧钧笑了笑,而后,却赶紧回了房中。
——眼看都快一个月没能痛快洗回澡了,庆功不庆功的,等会儿再说,她现在亟需痛痛快快泡个澡。
~~
拂清头发晾干的时候,外头院子里的篝火已经再度燃了起来。
她原本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但无奈今夜萧钧做东,打的还是庆功之名,而她无疑堪称此次抗击匈戎的大功臣,如若不去参加,反常不说,还实在有些不给萧钧面子,所以她只得重换了男装,去赴宴了。
她先前初来凉州,曾悄悄看到过他们庆功宴的情形,知道男人们饮酒,尤其还是些糙汉子们,场面多么豪放,但当她今次甫一出现,众人便立时纷纷围上来邀她饮酒之时,她还是无可避免的懵了。
没办法,谁叫她今次成了英雄!众人都是打心底佩服她,自然想趁此时来结交了。
但她酒量一向不成,若是真要与众人喝下去,恐怕会醉倒在桌子跟前。
所以她慌乱之下,只得求助的看向萧钧。
而萧钧也早已皱起了眉头,发话道,“他年纪小,酒量也浅,经不得你们这般灌,本王看,不如以茶代酒的好。”
他是王爷,说话自然有分量,平素众人不得不听,但今日实属特殊场面,大胜而归,众人心里都高兴,闻言竟也与他讨价还价起来。
“清兄弟年纪再小,也是爷们,哪有爷们不沾酒的?这样吧,不必饮尽,与咱们点到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是啊是啊 ,酒量浅就少喝一些,总比喝茶强,那种玩意儿,怎么尽兴?”
这些话一出,拂清也算明白了,今次众人盛情难却,萧钧也没办法阻挡了。
为免众人起疑,她只得应道,“好,那我就少喝一点,敬大家!”
语罢硬着头皮抿了口杯中辣酒。
说实话,这一口实在有些小,就是她唇微微沾了沾酒杯而已,众人不满,又来起哄。
她无法,只得又抿了几小口,算下来,几乎等同喝掉了两杯。
萧钧看不下去,只得自己亲自上阵,替她挡了起来,接连又饮下三大杯,众人这才满意,各自饮酒去了。
拂清不无感激的看向萧钧,悄声问道,“你有伤在身,原不应该饮酒的。”
他却笑了笑,也低声回答她,“放心,你的金创药很好用,我已经差不多好了。”
她这才微微放下些心来。
然而没过多久,那两小杯酒的酒劲却渐渐上来了。
她觉得有些晕,又有些犯困,还有些四肢酸软,脸颊也抑制不住的红了起来。
萧钧看在眼中,不再理会旁人,主动起身将她送回了房中。
她确实是有些醉了,走路的时候,连脚步都不稳起来,萧钧见状,愈发的担心,等进到她房中,立刻问道,“你怎么样?我找人来服侍你可好?”
她却摇了摇头,傻傻笑道,“不用了,我方才洗过澡了,现在睡一觉便好。”
语罢,竟径直拔了束发的玉簪与帛带,令才洗过的墨发霎时倾泻而下,又将外头的大衣一脱,直接钻去了被中。
两人虽已经同榻了半个多月,但那都是迫于形势,说实话,她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如此……豪放过。
萧钧直觉她醉的不轻,遂又关问道,“月儿,你真的可以吗?我去叫人煮些解酒汤给你可好?”
她却撒娇似的摇了摇头,长长的嗯了一声,道,“不用什么解酒汤,我睡一下就好了,你记得吹灯啊,还有,今儿天冷,你不要看那么多书了,也早点睡吧。”
语毕,还主动往床里侧挪了挪。
这是……在给他留位置,要与他同睡吗?
一时间,萧钧彻底愣住了。
第八十七章
意识到这一点, 萧钧心间忽然忍不住一阵砰砰乱跳。
他与她二人之间,一直是他在克制, 而她在坚持的自己的原则, 可天知道那需要多么强的意志力。
他不是很能经得起诱惑,所以谨慎起见, 他咳了咳,又试着问道,“月儿,你在说什么?”
——自打上次在营中,他唤她小名, 而她没有反对,他便一直这样叫她了。
“拂清”虽然也好听,但“月儿”却令他更加贴近她。
而她似乎真的已经很困了, 听见他的问话,依然窝在被中, 头也不回的答说,“我说帐子里冷,叫你早点睡啊。”
语声软绵绵的,尾音还翘了起来, 无端撩人心魂。
可她说, 帐子里冷……
萧钧一顿, 随即便明白了。
她还是喝醉了, 以为现在还在营中, 是需要与他同睡一张塌的时候。
那的确是很美好的回忆, 虽然彼时环境恶劣,但每当夜晚,他与她同躺一张榻上,心间却全被温暖所代替,也是他在那时严峻的战况与苦寒之中,唯一的安慰了。
可现在他该怎么办呢?
是不是应该告诉她真实的情况,然后与她告别,留她自己在此,而他则原回到自己房中去?
论理他是该这样做的,而若她清醒,也一定会这样做。
他很尊重她,所以尽管此时极为不舍,还是同她道,“月儿,你醉了,现在我们已经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