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道闪电,在对方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 玉扳指划过一道弧线,所经之处不断溅开鲜血。
他将几个北狄人一击狙杀。
黑衣人顿时吓傻了, 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匕首另一端握在张慎思的手中, 张慎思神色淡淡的看着他,仿佛是全无气场, 却令黑衣人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
“拾遗,搜这些北狄人。”张慎思对心腹说道。
心腹拾遗去到北狄人身边,挨个的搜尸,在一人的身上找到了一张羊皮卷。
“找到这个了。”拾遗将羊皮卷交给张慎思。
“嗯, 把人照顾好。”
拾遗忙又去确定那乞丐的状况, 确认只是晕了,将乞丐架了起来。
“把他送走。”
“是。”
张慎思凝视着黑衣人, 温绵的声线里有着针尖一样的冷:“梁国公和北狄之间有什么勾当。”
黑衣人倒吸一口气:“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们刚才的对话, 我都听见了。如果你还是不懂,那我再给你说些详细的。”张慎思道,“梁国公这么多年来镇守北疆, 保一方百姓平安,乍看之下的确是大功一件。功高震主,圣上几次三番想将梁国公调离北疆,但是梁国公前脚一走, 后脚北狄的军队就杀进来了。而梁国公每年年底进京述职时,北狄却按兵不动。这令我一直在怀疑,梁国公和北狄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利用北狄,让自己站稳北疆这块土地,坐大成一方割据。”他停了停,温声问道:“我之所言,可有偏差?”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黑衣人扭头不看张慎思。
张慎思继续说道:“你还是说说吧,方才你们所进行的,是否就是梁国公和北狄的协议。你若是不说,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想清楚些。”
黑衣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睨了眼张慎思,忽然就抽身想逃。
张慎思眼神一沉,玉扳指瞬间射出去,打在黑衣人的膝盖窝上。
黑衣人惨叫一声,髌骨几乎被敲碎,重重的摔在地上。他要爬起来,张慎思冷冷看他一眼,玉扳指接连射在他几处穴道上,封住了他的动作。
黑衣人顿时就动不了了,瘫在地上,瞪着一双大眼睛瞅着张慎思,满眼的不甘和怨毒。
张慎思将拾遗给的羊皮卷打开,第一眼就看见了上头梁国公的签名和印章,同时还有另一个签名和印章。张慎思认出,那另一个签名和印章,正是北狄如今的皇帝,在位已经有二十多年。
再看羊皮卷的内容,张慎思面色骤变,眉眼间的厉色如宝剑出鞘那样猛然就高涨起来。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厉色,“丧尽天良!”
黑衣人仍旧瞪着张慎思,瞪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张慎思没再说话,拎起黑衣人,拖着他快速赶回自己的住所。
这些天张慎思是住在茂县所属的州的府衙里,和本州知府住在一处。
他回来时,拾遗告诉他,那名乞丐已经苏醒,拾遗给他弄了点吃的,把人妥善的安排在了自己的房里。
张慎思则将带回来的黑衣人关进了旁边的一间废弃房屋里,亲自落了锁。因防备本州知府可能是梁国公的耳目,因此,张慎思做的很小心,也没有让府里的人看见他带回来一个人。
他点了那人的穴道,卸了那人的下巴,让那人连自尽都不能。
可是,即便张慎思已谨慎至此,小睡了两个时辰后,仍是发现,黑衣人死了。
黑衣人是被毒死的,有人透过窗纸插了毒香进去,毒死了他。
张慎思面对他的尸体,一颗心沉甸甸的,却也明白了为什么此人会被人杀死——只怕昨夜这黑衣人和北狄人接头时,暗处还有旁的人盯着。见自己出手劫夺黑衣人,那盯梢之人便给梁国公传了消息,梁国公因此要杀黑衣人灭口。
看来,本州的知府也是听梁国公话的人了。若不是这府里的人放得毒香,怎么可能不声不响的就把人弄死了?
“丞相大人……”拾遗颇为担心的唤了张慎思一声。
张慎思淡淡笑着,眼底却冷的可怕,“这么看来,我和梁国公是撕破脸了。”
拾遗道:“梁国公不是善与之辈,怕是会加害于您!”
张慎思笑了笑,将那张羊皮卷交给了拾遗,“昨晚盯梢之人定是在一出状况时就赶紧去给梁国公报信,他们未必知道北狄人带着这张羊皮卷,也未必知道羊皮卷落在了我手里。拾遗,我把它交给你,如果我有任何不测,你带着羊皮卷和那名乞丐速回京城,去找敬王殿下,把事情都告诉他。我来北疆前已经和各位属臣都嘱咐过了,如果我不能再主持赈灾,他们自然会顶上,不会耽误大事。还有你记得保护好凉玉,别让她乱来。”
“丞相大人,您……”
“张丞相!”本州知府的声音忽然从屋外传来,拾遗立刻噤声。
张慎思看了拾遗一眼,拾遗连忙把羊皮卷收好,点点头。张慎思这便去打开门,门外是快步走来的知府,一脸如花灿烂的笑容。
张慎思淡淡笑问:“知府大人是遇上什么事,看着很高兴。”
知府忙缓了缓神色,拱手道:“张丞相,是梁国公有请,国公爷的人在云崖附近发现了金矿。国公爷说可以将金矿拿去向北狄人购买粮食物资用来赈灾,请张丞相去看看。”
“是么?”张慎思喃喃。
“是的,国公爷在云崖那儿等着您呢,您快去吧,这可是大好事啊!”
“嗯,劳烦知府大人告知,待本相更衣就去。”
“好、好的。”
张慎思回到房中,将门关上,眼底沉然如千尺深潭。
“丞相大人……”拾遗说道,“不能去赴约,凶多吉少。”
张慎思道:“我稍后去将凉玉支开,你迅速将那名乞丐藏到安全的地方,在我回来之前,不要露面。倘若我回不来,我之前嘱咐你的话,你便照做吧。”
拾遗忙道:“您既然知道此去凶险,为什么还一定要去?我们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张慎思浅笑:“拾遗,我是大陈的丞相。”他温和的说着,一字字却有无限的重量,让拾遗一时说不出话来。
很快,张慎思便披上衣服,找了个借口将凉玉调走,随即只身去了云崖。
云崖就在横江边的一座小山上,崖下是湍流的横江水。张慎思到的时候,梁国公带着几个随从正等着他。梁国公在眺望崖下汹涌的横江,转眸望向张慎思。乍暖还寒的冷风扬起张慎思的衣摆,他袖口露出两截清逸的竹叶绣纹,整个人看上去清清淡淡,如切如磋。
梁国公问礼笑道:“相爷来了。”
“嗯,国公安好。”张慎思回礼,问道,“听说国公发现了金矿?”
“是啊,相爷这边请。”梁国公给张慎思引路,两个人走下云崖,走到了茂密的树林中。
梁国公忽然说道:“相爷年纪轻轻,这般高官厚禄,老臣佩服的很。”
“客气了,不敢当。”张慎思回道,“国公才是首屈一指的封疆大吏,坐镇北疆二十多年,保我大陈一方安定。”
“那么,老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梁国公突然停下脚步。
张慎思温绵道:“国公请说。”
梁国公缓缓说道:“有些事是不能太好奇的,相爷怕还是太年轻,不懂这个道理。”
张慎思面色不变道:“国公请直说,本相能听明白。”
梁国公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那好,那老臣就直说了!昨晚上的事,相爷你不该过问。若是相爷将事情就此忘了,一切都好说,老臣也自然会重谢相爷,有好处不会忘了分你。但若是相爷偏要记着昨晚的事……”他说到这里,见张慎思仍然静静的没有表态,梁国公忽然扬起手打了个手势。霎时林子里跃出几十名手持利器的杀手,将张慎思包围其中!
张慎思视线从杀手们身上掠过,说道:“梁国公,你知不知道,你这二十年都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老臣知道!但为了我大陈的长治久安,做那些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为了大陈的长治久安,就能草菅人命吗?”张慎思道,“北狄野蛮,以公然处死异族人建立自豪感。国公将我大陈的百姓送去北狄的火刑堆上,不知是如何狠下心的。”
梁国公森然说道:“不过是送去些流民乞丐让北狄的皇帝烧,便能和北狄保持和平,老臣明明是功不可没。”
“功不可没?”张慎思淡淡念着这几个字,道,“国公送去北狄的那些百姓,被活活烧死在众人面前,体内的油脂被拿去点灯,他们的头发被编织成地毯,他们的骨灰被堆砌在砖墙里,北狄皇帝拿他们的惨死来歌功颂德。国公所谓的长治久安,不过是你自己的长治久安;所谓功不可没,更是无从说起。你所为的只是荣华富贵和权势,你何曾将他人的性命当作性命?”
“够了,相爷,老臣今日请你来此,可不想听你说这些。”梁国公再后退几步,站在杀手们的最外头,冷声道,“老臣希望相爷能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与老臣达成共识。人活着不容易,死却容易的很。相爷是想和老臣一起扶摇直上,还是想死在这云崖?”
张慎思没有说话。
梁国公唇角残忍的笑容顿时扩大,他眼底杀意凛凛,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老臣只能痛下杀手了!这几十名杀手可都是北疆最厉害的,我就不信,你今天能活着离开云崖!”
张慎思冷冷笑出来:“为了杀本相,国公也是下够血本了。”
“呵,招待玉厄公子,岂能不尽心尽力?寡不敌众,玉厄公子又如何?”梁国公说罢,厉声喝道:“上!杀了他!不计一切代价,杀!”
第124章 玉坠横江
杀手们一拥而上, 如一群铺天盖地的蝗虫,猖獗嗜杀。
梁国公和几名随从后退到林子深处,远远看着这场围剿, 眼底是残忍的冷意。
张慎思的身影在几十名杀手中不断变换起落,迅如雷电。喊杀声、惨叫声纷乱响起, 一地残叶飞了满天。接连有杀手倒地毙命,鲜血飞溅。
一名梁国公的随从道:“这个张慎思好厉害, 这么多人竟还制不住他一个。”
“不急,慢慢看着, 一个人总有体力耗尽的时候。”梁国公阴狠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就只能被这么一点点的猎杀至死了!”
受伤的杀手越来越多,红色染红了他们的衣服, 相继有人死去。
张慎思的身上也沾了越来越多的血,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无法再维持初始的轻盈。这些北疆最厉害的杀手们, 堵住张慎思的去路。刀光剑影, 他也不知被伤了几刀,此时疼痛已成了能让他更加清醒的良药。一次次的疼痛令他快要枯竭的体力又恢复了些,继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杀手们一路将张慎思往悬崖的方向逼, 他们一个个被杀死,尸体蜿蜒一路。
几十个顶尖杀手,渐渐就只剩下不到十人。他们看张慎思的眼神都充满了惊惧,下手也更加狠辣疯狂。
梁国公带着随从们跟上去, 看着一路的死尸,好几个随从都直打寒战。
“国公爷,这张慎思简直……莫不是妖怪不成?!”
就在杀手们猛然合力一击时,林子里突然冲过来一道女子身影,双手持剑,将其中一个杀手架开,硬是冲进了包围圈。
在场的人均是一愣,张慎思站定,只觉得体力严重不支,几乎要跪倒。他盯着女子的背影,讶道:“凉玉。”
梁国公也惊道:“你来做什么?”
凉玉狠狠瞪着梁国公,退后几步把张慎思挡在身后,破口大骂:“他是大陈的丞相!你居然雇凶杀他!这么多大老爷们围剿他一个,梁国公你好意思!还真是尽显封疆大吏的风采,无耻之尤!”
梁国公鲜少被人这般泼骂过,怔了一怔,满面怒色尽显,“孽种,这没你事!闪开!”
“我不闪!”凉玉坚定的持着双剑,“谁想杀他,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杀手们用冷酷而莫名的目光注视凉玉,梁国公脸色很差,他的几个随从也面色复杂。
张慎思调整了一下内息,喘过几口气,温声道:“凉玉,他们杀不了我,你先离开这里。”
“又要把我支走了是不是?”凉玉头也不回的嗤道,“张慎思,同样的手段你别想再用第二次!我的脾气你晓得,我要做什么,谁也别想阻止我!”
梁国公脸上的怒色翻腾,脸皮快要涨破。凉玉护着张慎思,慢慢挪动,与杀手们一步步拉开距离,她始终牢牢的盯着这些敌人,生怕有谁发起突袭。
“国公爷,您看……”梁国公的随从们忍不住发出声音。
梁国公狠狠喘了几口气,咬牙切齿道:“好个小孽种,这是要把我梁家往死路上逼。就知道这白眼狼早当自己是姓秦的,既然如此,与我梁某人又有何关系?”
梁国公吼道:“上!杀了他们!两个都别放过!”
这样的结果凉玉不是没有料到,但亲耳听见梁国公说出这种话,凉玉还是忍不住心中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