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护伸出来的手,孟云娴猛地后退一步,硬生生将因为害怕而颤抖的手藏进袖子里。
李护知道她要闪躲,手停在半空中,玩味的笑起来:“二小姐何必这么抗拒我?只要二小姐愿意,我会是你在侯府最坚实的靠山。若是二小姐不信,我大可先拿出自己的诚意——”他直勾勾的盯着她,像是在看着一只猎物,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请二小姐记住,越是近身的人,二小姐越是要小心。”
李护转身离开,留下孟云娴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以至于没有留意到不远处,那两道充满嫉恨的眼神。
……
“楚绫!”孟云芝急吼吼的找来,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听说今日张嬷嬷要负责教导那丫头规矩,半日不到就见张嬷嬷伺候在婶母身边了,那丫头竟然全都学完了!”
楚绫微微一愣,“这、这么快?”
“张嬷嬷那样严格的人,竟然轻易放人。她定是早有准备!”
楚绫垂下眼,孟云芝瞧不见她的神色,有点着急:“怎么办啊,先前你还跟我说,她这段日子要学规矩,婶母定然不会提让她去学里的事情,现在她学的这么快,接下来婶母说不定也要把她送到族学了!”她气的跺脚:“从学规矩就不难看出她是个有心机的,咱们绝不能让她去族学!”
楚绫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不要这么大声,叫人听见可不好。还好府中的人最近在忙冬至节礼和赴宫宴的事情,没空走动。对了,听说今年的宫宴因为宫中迎回了一位皇子,所以特意为他延迟了些,侯爷这几日未曾回府,也是在司里忙这件大事。”
楚绫一席话,对孟云芝如醍醐灌顶。
对啊,现在当务之急,哪里是族学的事情,而是宫宴啊!
她虽然是庶出,但是毕竟是侯府血脉,而她这个三小姐不过是因为自己那个不成器的父亲沾了大伯的光,宫中赴宴带的家眷都是有限制的,从前她只有偶尔能跟着去一两次,远远地瞻仰众皇子与世家公子们的风采,可是今年不一样了,孟云娴回来了,她极有可能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得到去赴宴的名额啊。
“不行!”孟云芝炸了:“楚绫,我们一定要尽快解决掉她!”
楚绫一脸的为难:“三小姐,你这是何苦呢。”
“我不管!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
孟云娴一边想着李护的话,一边找香莲,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回去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在打扫房间了。
她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你怎么了?”孟云娴觉得不妥当,关切的问了几句,没想香莲一反常态的冷漠,道了句没事,便带着水盆和抹布出去了。
看着香莲的背影,脑子里浮现出李护的话和背影。孟云娴目光一转,看到了她放在窗台上那个装过汤冻子的罐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
勤政殿。
崇宣帝看着面前的本子,声调冷冷的:“这便是是诸位忙碌多日想出来的宫宴么。”
面前一众臣子默不作声。
崇宣地复又道:“朕已经说过,五皇子多年游离在外,对皇宫一切并不熟悉,借着这一次的冬至宴,朕要所有人都知道宫里有这么一位五皇子,更希望五皇子能借此对皇宫更熟悉些。诸位想的这么些玩意儿,连朕看了都觉得刻板的头疼,你们是唯恐五皇子不会觉得自己与皇宫格格不入吗?”
众臣子面露惶恐,崇宣地扫了他们一眼,忽然道:“荣安侯何在?”
一臣子道:“回皇上,荣安侯本与微臣等一同筹划宫宴之事,可是方才便不见了人影,微臣窃以为是侯爷先行来面圣,没想竟不是……”
崇宣帝冷哼:“他怕是没有这个脸来见朕。”
这话一听,就知道皇帝还在与这个爱臣置气。
先时,到底要不要迎回五皇子这个事情在朝堂上引起了极大地争议,同意与反对各占一半。而荣安侯正是站在应当迎回这一边,天地君亲师天道人道孝道一番辩论,舌战群臣,本是要大胜的,结果竟然被人挖出了陈年黑料——荣安侯自己就将庶出之女丢弃在外,原因是因为庶女之母曾在侯府犯错。这情形简直与五皇子的情形太相似,瞬间就让荣安侯陷入到了一个尴尬的地步。
然而荣安侯为了坚持自己的立场,竟当场表明,自己这个庶出的孩子,择日便会回府,好生教导。他能言善辩,将黑料反过来说——正因为他从自己的身上瞧见了孩子的无辜,所以才要重新对待,也希望圣上能念在骨肉亲情与五皇子的无辜,将五皇子迎回朝堂。
最后,荣安侯大胜,侯府也多了一位小姐。
虽然崇宣帝一直都没有明确表态,更像是一个看着两拨臣子撕逼吵架的看客,但是当五皇子回朝之后,崇宣地的手笔令朝臣震惊——五皇子直接记在了如今最得宠的贵妃名下,成为贵妃的孩子。
这在外默默无闻多年的皇子,一瞬间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顶端!
第9章 同病相怜
“皇上,五皇子与荣安侯前来觐见。”太监在外禀报,崇宣帝抬眼一瞟,传了两人进来。
周明隽自从回宫之后,一直都住在贵妃的宫里,平日里除了读书,便是捯饬一些小玩意。言行举止皆十分低调,即便是朝臣也未必全都见过他。所以崇宣帝是想借着冬至大宫宴的机会,让周明隽好好地在群臣面前露面,冬至宫宴之后,将周明隽送到族学中,与其他皇子公主一并上课。
众臣屏息瞧着从殿外走进来的青年,只觉得气度不凡,行走间自带着王族的贵胄之风。
后头跟着的荣安侯老神在在,那种天塌下来仿佛与他也没什么关系的表情样,时常让他的劲敌恨不能撕碎了才好。
荣安候不仅带来了五皇子,还带来了有五皇子亲自提过意见的宫宴安排。
周明隽看过安排之后,对既成的计划没什么意见,而是非常聪明的选择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好比民间冬至之时要吃饺子元宵,是不是可以君臣共乐,一起来包个饺子什么的。
其他大臣听完,纷纷让圣上和各位娘娘来包饺子,似乎是有所不妥,紧接着又变成了荣安候和他们的一场争辩,期间,周明隽并没有过多的争执,只是安静地站着,崇宣帝看在眼里,浮出的欣赏不是一两分。
最终,群臣落败。
文采斐然的荣安候力战群雄,从多方面解读了为何要有这么一个君臣共乐的动手环节,惹得崇宣帝终于一改对他的冷脸,笑着赞扬了几句。
计划因为有五皇子的出现,意外顺利的定下来。
散的时候,荣安候忍不住对周明隽道:“皇子不卑不亢,此举令下臣着实佩服。”
其实让周明隽来提意见,重点并不在于他要怎么修改宫宴这件事情本身。作为一个刚刚回朝的皇子,是否能尽快熟悉皇室的氛围,是否能镇得住皇家的威仪,看的就是他的言行举止。
朝臣圣上面前,要他说,他便说了。哪怕意见有些不妥,这也没有关系,在他敢于说出口而不是借口不熟悉谦让推诿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姿态。
接下来,提出来的意见或许有些过于平民化,但是这正映衬了他来自民间的身份,更显出一份不以自己来自民间而卑微的态度。
所以荣安候这一举,无疑是让崇宣帝对这个儿子更加满意。安排族学得事情,也会进行的更顺利。
“皇子初回京城,与贵妃不甚熟悉,若是有什么吩咐,大可差人告诉微臣一声,微臣定当竭力。”
周明隽意味深长的看了荣安候一眼:“听闻荣安候近日往府中迎回了一位千金?”
荣安候坚持五皇子回朝被怼,不惜把自己不要的女儿找回来也要坚持的事情早就不是一个秘密。五皇子要弄清楚敌我,对这种事情自然有所耳闻。
“孩子到底是侯府的血脉,殿下无须胡思乱想。臣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周明隽的眼神里竟溢出一丝嘲讽:“胡思乱想?真的是我胡思乱想吗?”
“侯爷觉得有利用价值,便将丢弃多年的庶女带回来,却不晓得我这个长在民间的皇子,又对侯爷有什么价值呢?”
荣安候的镇定破了一个口子,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方才还觉得这个皇子不卑不亢,品性极佳,言行举止也十分的妥当。按理来说,他眼下的立场,是不会轻易地向任何人展露自己的态度。
所以他想不明白,五殿下对自己这个帮助他的人,为什么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嘲讽。
难道真的是因为云娴那孩子的缘故,觉得他坚持他回朝,是有心利用他?
周明隽放出这句话,便先行离开,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没给荣安候。
孟光朝站在原地,不由得想起了孟云娴。
这几日为了宫宴几乎没有回府,一方面是担心五皇子在宫中的安顿情况,另一方面也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娇娘和那孩子。
这终究是一份亏欠。
……
砰地一声,刚顿好的两盅汤因为相撞泼了一地,孟云芝的婢女兰儿率先跳起来对香莲定罪:“好你个小婢子,我已经躲着你了,你还直直的撞上来,分明是故意的!这是要送到小姐那里的羹汤,现在全被你撞洒了!”
香莲无辜道:“这位姐姐,我没有撞到你,我方才在看路,也是避开了你的,是你撞得我。”
“啪!”兰儿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的香莲都蒙了。
“我在府里多久,你在府里多久?是我熟悉还是你熟悉?分明是你不熟悉路,东张西望的撞了我,你还狡辩说是我撞得你,走,你跟我去见三小姐,去见老夫人!”
香莲吓得浑身发抖,连连讨饶,最后是楚绫出面,解救了香莲。
香莲的心态已然崩溃。府里的人像是串通好了似的,对她越来越刻薄,明明她没做错什么,就要被骂一顿,回去之后没机会见到小姐,有委屈,让宋嬷嬷知道了,又是一顿骂。
楚绫想了想,无奈的摇摇头:“香莲,真是苦了你了。二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是毕竟是侯府的小姐,二老爷没有功名,从身份上来讲,三小姐都要被二小姐压一头,所以最后被欺负的只有你。至于那个宋嬷嬷,你是被她骗了。”
香莲哭的梨花带雨:“楚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绫分析道:“听你所说,宋嬷嬷明明告诉你了二小姐的处境,似是一副瞧不上二小姐的样子,可是遇到什么事情,又处处袒护显得矛盾,我倒是觉得,宋嬷嬷打从一开始就准备将你推出来挨刀子,自己做二小姐的亲信。”
香莲傻了:“将我……退出来?”
“忠仆,只能有一个。二小姐到底是主子,要护奴才,并非护不住,只是护住多少而已。宋嬷嬷知道自己成了二小姐的人,自然就要做最好的那个,你与二小姐年龄相仿,谈得来,又更年轻,宋嬷嬷……许是怕你先成了二小姐信任之人,所以先将你离间出来,自己挡在你与二小姐之间,你瞧现在不就是这样么,二小姐的事情,宋嬷嬷亲力亲为,可是挨打挨骂,回回都是你来。”
香莲的眸子里生出了几分恨意:“这个老妖婆!”
楚绫:“我能护你一次,却不能护你多次,往后……你可要小心啊。”
香莲的手因为紧握成拳头有些发抖,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二小姐,忠仆……若是二小姐有个什么,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做这个忠仆!
……
回到房里,香莲听到宋嬷嬷正在厉声苛责。
原因竟然是宋嬷嬷察觉到二小姐想要出门,极力阻止,将利害关系全都说了一通,总之就是不许。
香莲冷笑了一下,默不作声的做事。
其实孟云娴并不是真的要出去,只是……在出不出去的边沿试探。
侯府的房子虽然住的舒服,但是每日能活动的地方就太拘束了。她听说府里的孩子在上族学,每日都要乘马车出府,偶尔也会和几位同窗在外面游玩吃茶,心里略略觉得侯府也并非牢狱。
初入京城,她还从未外出过,自然好奇,站在门内往外瞧几眼也是好的。
可是嬷嬷不许。
香莲只管做自己的,遇到下人窃窃私语直言嬷嬷严厉之时,她也插几句嘴,笑道小姐最信任嬷嬷,嬷嬷自然掏心掏肺。趁嬷嬷不注意,香莲去找楚绫,告诉她二小姐想出门的事情。楚绫轻松一笑,道小姐们出门其实并不是难事,只要禀报主母一声,携几个下人即可。不过女儿家在外,须得将男女大防放在首位,不可做越矩之事。
香莲心领神会,问楚绫能不能在小姐出府的事情上帮帮忙,楚绫爽快的答应。
当天,楚绫带着两幅新护膝去求见田氏。两幅护膝分别是给田氏和侯爷准备的。张嬷嬷直夸她心灵手巧,是个细心的丫头,田氏也很喜欢这两幅护膝,留着楚绫说了会儿话。
楚绫无意间提到了孟云娴的事情。
孟云娴用很短的时间学会府内规矩的事情并不是秘密,楚绫对孟云娴夸赞了一番,复又道:“楚绫想多嘴问一句。”
田氏:“你问。”
“虽然侯爷尚未回府,可是主母将一切都打理的极好,对这位二小姐更是无微不至。眼下二小姐的规矩都学得好了,主母可准备将二小姐一并送往族学?”
田氏的目光微微一变。楚绫赶紧解释道:“主母恕罪,因为……因为楚绫听到二小姐的丫头说,二小姐来了京城之后,还未外出过,所以对外头的景色都十分的好奇。还道想要外出走一走,楚绫私心想着,二小姐初初回府,要学的东西好有许多,族学里头更是落在后头,定然要花费许多的时间才能追赶上来,而今应当算是最清闲的时候。趁着这个时候外出走动走动,不仅熟悉侯府内的规矩,也能熟悉京城内的风气,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张嬷嬷赞许的看着楚绫,只觉得这个姑娘细心温柔,什么事情都先捉紧旁人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