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时雨回到屋中,就没好气地在詹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詹霖嗑瓜子,“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只有脸皮厚一点才能把刘静妍气走。”
“谢谢你了。”叶时雨收起笑意,有几分动容道。
詹霖睨她一眼,“咱俩还客气什么。”刘静妍的用意她心知肚明,叶时雨不好开口,她便帮她挡了,反正她心无城府、口无遮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有一事,刘静妍说的不假,陛下从前和徐望玩得确实很好。”
叶时雨云淡风轻地一笑,“你也说了是从前,时移世易,帝王无情。”陛下这道赐婚旨意是给外戚敲了个警钟,只可惜外戚却没看明白。
“我是怕徐望对陛下有情,因此对姐姐不好。”詹霖担心道。
“那我就去陛下跟前告状。”叶时雨淡然道。
詹霖知道叶时雨的脾性,虽面上看着温和,却绝不软弱。反倒是同情起顾玄茵来,“仔细想想,陛下也挺不容易的,为了朝廷,都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还要亲自替他赐婚。”她下次该和哥哥说说,让他多关心关心陛下。
詹夙怕曹氏和詹霖听到赐婚一事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处理完手里的政务,就回定南侯府吃晚饭。
曹氏自然先提起赐婚一事,“你这小子行啊,为了不娶叶时雨,竟给陛下出了这么个主意。”她一直有意撮合詹夙和叶时雨,但詹夙却一直不答应,这件事就一直拖着,听说陛下给叶时雨赐婚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詹夙假公济私。
詹夙蹙眉,“母亲又乱想,我事先可毫不知情,若真是我出的主意,我怎么会让叶家妹妹嫁到徐家。”
“不是你,难道还能是陛下心甘情愿的?”曹氏瞥了儿子一眼,“你别忘了,陛下赫尔徐望是什么关系?”
提起这个,詹夙不由冷哼一声,“什么关系?连正经的表兄妹都不是。”他一字一句严肃道:“你们以后莫要再传这样的话了,坏了陛下的闺誉。让有心人听了,给你们按个妄议天家的罪名,我可救不了你们。”
“咱们不就自家说说。再说就算我不说,长安城里的世家大族谁不知道徐望是陛下的心上人。”
“陛下只是和徐刺史说过几句话罢了,怎么就是心上人了?这都是徐家和刘家自己传的,您别中了人家的圈套。”詹夙嘴上不容置疑,心里却不由猜测,小姑娘现在心悦于他,当初年少无知时,未必就没对徐望有过好感,这次赐婚除了他之前猜测的两个目的,说不定还是为了斩断前尘。
一想到她以前和徐望有说有笑的情形,詹夙心里就有点闷闷的。
詹霖咽下口中的东西,难得向着詹夙,对曹氏道:“哥说的是,既然已经赐了婚,就别再提以前的事了。陛下也不容易。”不管这旨意是不是陛下自己下的,她肯定都是难过的。
曹氏看了眼面色阴沉的儿子,又看看目露同情的女儿,她不就说了句实话么,怎么搞得她跟个恶人一样。
她轻咳一声,“行行行,比说陛下了,她喜欢谁跟我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詹夙心情复杂地看了曹氏一眼,心说关系可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咕,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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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简简单单一道赐婚旨意,却被京中各个世家大族解读出了□□重意思,余波尚未平息,顾玄茵又下了一道赐婚旨意,将明德长公主许给了丞相府的一名普通小吏韩景泓。
顾玄茵没有提前告诉韩景渊这件事,更没有告诉詹夙,而是吩咐另一名郎官偷偷起草了圣旨,然后趁着詹夙在宫里和她商议朝政的时候去丞相府传旨。
因此,詹夙回府后才知道这件事,想都没想就又返回宣室殿。
此时,顾玄茵正和韩景渊说这件事,韩景渊听完,整个人都怔住了。
半晌,他做出了一个顾玄茵没想到的反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陛下收回旨意。”
顾玄茵皱眉,“为何?”
“这样会害了兄长的。”韩景渊急道。
“是怕丞相阻拦吗?”顾玄茵问。
“丞相?”韩景渊愣了一下,丞相虽然对这件婚事也不是很看好,还多次劝过兄长,但这件事和丞相并没有多大关系,反而会给丞相带来麻烦,所以,陛下是怕丞相因为被拖累而记恨与兄长吗?
“丞相那边朕会解释,你不必担心了,这件事长公主跟朕求了好几次,朕实在不忍心看着姑姑孤独一生,人生苦短,能遇到一个两情相悦之人实在不易,朕何不成全他们?至于身份悬殊什么的,长公主和你兄长都不在乎,我们就更没有必要担心了。”顾玄茵说着,不由轻轻叹息一声,长公主为了所谓的“恩义”之名守了那么多年寡,也该是个头了。
“可是别人会在背后说三道四。”韩景渊在心下叹息,女人想问题就是简单。
“普天之下,谁不会被人说?朕贵为天子,还不是会被人议论?”顾玄茵道:“就连丞相,不也经常被人在背后议论吗?他何时怕过,无愧于心便是了。”
詹夙站姿门外,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小姑娘自作主张的燃起的满腔怒火突然就熄了大半。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方让人通传,缓步走入殿内。
顾玄茵顿时就有些紧张,做好了被劈头盖脸训一顿的准备,但詹夙却神色如常地给她问了安,然后让韩景渊先下去。
“上次赐婚一事,臣就和陛下说,和臣商量,陛下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又自作主张?”詹夙虽说着责怪的话,语气中没有多少怒意,尤其看到小姑娘不自觉缩了缩身子的时候,更是柔和了下来。
詹夙的反应太过反常,顾玄茵的眉头都打了个结,迟疑了片刻,才抬出事先想好的说辞,“他们之间身份悬殊,实在不是良配,朕怕丞相反对。”
“可若是韩景泓一个丞相府的小吏成了驸马,大家未免要说这是臣让陛下下的旨?说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有甚者,怀疑是臣故意让韩景泓接近长公主,”他说着看了眼门口,“还有韩景渊,也会被他们猜成是臣派来监视陛下的。”
顾玄茵要得就是这个效果,但她没料到詹夙会主动说出来,她心虚地避开了目光,“我……我没想到这一层。”这道旨意一下,朝中怕是又要掀起一波弹劾詹夙的风潮,到时候顾玄茵再把那些折子都压了,大家只会更加对詹夙不满。这也是顾玄茵要成全这门亲事的原因之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败坏詹夙形象的机会。
对面的小姑娘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目光躲闪,咬着嘴唇,手指也紧张地绞在一起。还紧张的都忘了自称“朕”,詹夙的心顿时软了,傻孩子就顾着成人之美了,哪能想得这么深?
顾玄茵咬着下唇,偷眼看詹夙,见他虎着脸不说话,只得露出个讨好的笑,“他们说他们的,朕不信就是了。”
她的笑容太甜,他一时心都化了。如果他真的是个有不臣之心的奸臣,她可怎么办啊?
这一瞬间,詹夙突然很庆幸自己是个好人,但还是要给小姑娘敲个警钟。“陛下就不怕他们说的是真的?”
顾玄茵想都没想,就摇头道:“不会的,丞相不会是那样的人。”
“哦?陛下因何这般肯定?”詹夙听得心中熨帖极了,含笑问道。
顾玄茵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朕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莫名的信任丞相。”
信任怎么能没有理由呢?又不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小姑娘难道是在拐着弯地跟他说情话吗?詹夙对上她带了几分忐忑的眼神,更确定了这个猜测。
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未想过会为儿女情长费心思,满脑子都是圣人之言、治国之道,从小父亲就告诉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未治,何谈儿女情长,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姑娘就霸道地闯进了他的心里,害的他一开始还把她与天下大事混为一谈。
可回头想想,他那时候的许多忧虑到底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她,已经分不清了。
“丞相?”顾玄茵就见詹夙目光深邃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由有些慌,弱弱唤了一声。
詹夙回神,斟酌了半晌才道:“只要陛下信臣,臣定不负陛下。”
詹夙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情话在顾玄茵听来就是句表忠心的客套话,这样的话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根本没放在心上,但是见詹夙消气了,还是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正如顾玄茵所料,赐婚之事在朝中传开后,半个朝廷的人都开始弹劾詹夙,有人知道有詹夙在,会拦下一大批奏折,于是便把奏书交给刘文周,让他进宫呈给顾玄茵。
“此事算是引起了众怒,陛下何不借机压一压詹相的气焰。”刘文周提议道。
“这些都是猜测的,又非事实,朕若因此处置詹相,他定会不服。”顾玄茵不紧不慢跟刘文周分析,“詹相在朝中朋党众多,到时候肯定也会有人替他求情鸣冤,尤其是这批新选上来的士人,肯定会替他说话。”
“朕想着,等这些贤士们都能为朕所用,忠于朝廷之后,到时候詹相定会因此更加狂妄,难免做些出阁的事,到那时候用不着朕开口,文武百官也会看不下去,证据确凿,朕顺势处置了他就是。免得人家说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计划是顾玄茵早就打算好的,可今日说出来时,她没来由的一阵难过,她怎么能这么煞费苦心地去害一个人,而那个人迄今为止却总是在帮她。
有一瞬间,顾玄茵甚至想,要不算了,就永远维持现状吧,反正他的决策大多利国利民,让她来做,未必会比他做的好。可下一刻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会甘心屈居人下,更何况是屈居她一个女人之下呢?
刘文周沉默下来,这段日子顾玄茵太过器重詹夙,从削藩到宫变再到如今的广纳人才都是交给詹夙主持,他这个亲舅舅反而被冷落在一旁,只能管些无关紧要的事,他虽知道陛下对詹夙是打算先捧后杀,可有时又难免有些慌,怕外甥女捧着捧着收不了手了。
今日听她这番分析,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陛下英明,是臣思虑不周了。”
顾玄茵笑起来,“舅舅也不要因此太过让着詹相了,莫要叫他起了疑心,平时朝堂上该争还是要争。”
刘文周颔首,“臣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晚了
第19章
下了赐婚旨意后,韩景泓进宫谢恩。
顾玄茵这是第一次见到韩景泓,他五官和韩景渊极为相似,身上的气质却少了几分风流,而是多了些属于读书人的温润雅正。
顾玄茵问了他几个关于朝政的问题,他都对答如流,有些想法和詹夙如出一辙。
这样的人要是能为自己所用就好了,顾玄茵想,但听他三句不离丞相,又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詹夙得罪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笼络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顾玄茵突然好奇詹夙平日在丞相府是怎么和这些人相处的。
于是等韩景泓走后,顾玄茵看完手头的几本奏书,就让人去备车马,轻车简从出了未央宫,往丞相府去。
“陛下有什么事叫丞相进宫不就是了,这大冷的天,何必亲自跑一趟?”马车上,银霜忍不住问道。
“在宫里又没人陪朕玩儿,闷得慌。”顾玄茵轻笑,“横竖无事,晚上还能尝尝相府厨子的手艺。”
闷了难道不是该去太傅府找刘姑娘玩么,再不济也该去长公主府,去丞相府,丞相又不会陪着她玩。陛下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今年天气冷得早,还不到冬月,风里已经带了刺骨寒意,顾玄茵在马车上还不觉得,下车后往风里一站不禁打了个哆嗦。
小太监向守门的人亮出了宫里的腰牌,那人看了眼台阶下站着的主仆二人,虽作寻常打扮,但通身的气派远远不是常人能比,他忙一面开门,一面让人去告诉丞相。
这是顾玄茵第一次来丞相府,一面走,一面问带路的人,“这府里一共多少个下人?”
“回禀陛下,丞相身边只两名小厮,算上厨子、洒扫,统共不到二十个。”那人道。
顾玄茵一路走来,连个丫鬟都没见着,不由皱眉,“怎么没见丫鬟?难道都是小厮?”
“有两个缝补的丫鬟,和四五个婆子,其余都是男子。”那人道。
顾玄茵不禁跟银霜嘀咕,“小厮们考虑问题哪能那么周到,你看这些地方空荡荡的,难看死了,该弄些山石花木,点缀一下。”
“陛下不妨给丞相找个合适的世家姑娘,这府上不就有女主人了吗?”银霜笑着提议道。
顾玄茵不是没想过这一茬,可詹夙日后怕是没什么好下场,何苦耽误了人家姑娘。“朕又不是做红娘的,朝堂上的事朕还顾不过来呢,哪有那么多功夫给人说媒。”
银霜:“……”陛下最近说的媒还少吗?
话音未落,就见詹夙大步迎了出来。
“陛下怎么来了?”詹夙压抑着嘴边的笑意,故意皱眉问道。
“在宫里呆的无聊,想来看看丞相做什么呢?”顾玄茵微微仰着小脸含笑看他,男人在家只穿了一身样式简单的青色长袍,却反而衬得他身材挺拔,器宇不凡。
“臣自然是在处理公务了,”詹夙淡淡看她一眼,“陛下若是无事,该看看臣上次给您推荐那几本书。”小孩子玩心重,喜欢他就整天想着往他这儿跑,耽误了正事还得了,一定不能太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