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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嫁》
作者:林叙然
文案:
父亲是定阳王,哥哥掌两地盐政,家里还有个没事上房揭瓦找乐子的不成器弟弟,文嘉县主宋宜顺风顺水地活到了十七岁,“吧唧”一声,天降扫把星,被一个草包退了婚,还天降一个煞神沈度。
自此,这位大美人的眼睛便出了毛病,满大街的贵族子弟一概看不到,死活非要嫁给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沦为京中笑柄。
可后来,这门亲事却成了一桩高嫁的美谈。只因为,她当初执意要嫁的沈度,一朝拜相,权倾朝野。
*排雷:全架空,反派智商不高,主角开挂系列,权谋小儿科。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平步青云
主角:宋宜,沈度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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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人来也
凛冬里,连井沿的青苔都失了几分颜色,独井边一株红梅为院内添了些许生机。
妇人绕着井边徘徊了几圈,时不时地往门口望几眼,惹得一旁玩雪的小女孩也好奇起来,“娘,爹爹做什么去了?女儿从未见娘亲如此紧张。”
妇人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止住了脚步,冲她笑了笑,“你爹他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奉命办差去了。”
妇人刚拉过小女孩的手要引她到别处去,便见她牵挂不已的人从门口进来,还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小女孩迎上去,宋嘉平一把将她抱起来,随即将一冰冷的物什放入她手中。
她低头望去——那是一尊清透水绿的佛像,从中被利刃一分为二,截面整齐,可见执刃之人的果断。
女孩不解地看向宋嘉平,一仰头,却只见头顶那枝红梅随着寒风飘摇不定,枝上堆积的雪块落下,直直砸向她的天灵盖。
宋宜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过来,那股子寒意却没有随着她的醒转而消退,反而从门窗的缝隙里渗进这暖阁,惹得她遍体生凉。
贴身伺候的丫鬟灵芝听见动静,打起帘子进了里间,“县主可是梦到什么了?”
宋宜摇头,“梦到些小时候的事而已,不打紧。”
灵芝为她奉了杯茶,宋宜握着茶杯,从杯壁上汲了好一会儿温度,才觉着身子渐渐回暖,便拿茶漱了口。灵芝又替她斟了杯茶,“县主喝杯茶暖暖身子,这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
宋宜饮了茶,这才起身,命人进来伺候。趁着灵芝替她梳洗的空当,宋宜自个儿挑选着镯子,她原挑了支紫玉,末了又放回妆奁中,问灵芝:“恩平侯夫人可是请今日去赏梅?”
“是。”灵芝替她梳髻,“原是上月就来请过的,月初又着人来请过一次,说是县主贵人事多,可恩平侯府的那批红梅花期最盛的却就是这几日,还请县主务必赏脸,全焉城的命妇和官家小姐都是会到的。”
宋宜换了支滴水玉的镯子,水绿清透,是最上等的玉,整个陪都焉城怕也再挑不出第二支这样的镯子来,可偏偏这镯子的样式又素净得很,不会抢了主人家的风头。
灵芝见宋宜没说话,以为这位主子又犯了乏想赖在家中,忙劝道:“既是全城的夫人小姐都去,想来热闹,县主不如去散散心也好。这冬日里也没什么好去处,整日闷在府中,奴婢怕县主发闷。”
宋宜刚把镯子戴在手上,听见这话,拿右手食指转了镯子几圈,“灵芝,我爹在哪儿?府上有事?”
灵芝脸色一阵煞白,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按捺住小心思去替宋宜画眉,宋宜敛着性子,待她画完,这才道:“灵芝,你平素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绝不多说,今日却有些话多了。”
灵芝不待她说完,连忙跪下请罪,“县主恕罪,奴婢本不该多嘴,县主便是不想去,奴婢也绝无干涉的道理。奴婢只是担心县主在府上闷,万望县主恕罪。”
“恩平侯府的面子我自会给,不必你劝。”宋宜余光瞥见小丫鬟不分轻重缓急仍要替她别簪子,心内莫名地燃起一簇火,抬手阻了丫鬟,谁料这丫鬟手竟不稳,一哆嗦将簪子摔了。
玉簪应声而碎,那是定阳王府的小公子送给他姐姐的及笄之礼,那日府上热热闹闹,是以阖府皆知。
宋宜这一摔,小丫鬟吓得立刻跪下请罪,屋里屋外瞬间跪倒了一片。
灵芝连忙磕头,“县主恕罪,原是奴婢多嘴,县主勿要迁怒,请县主责罚。”
宋宜没出声,灵芝再叩首,“县主,奴婢不敢隐瞒,王爷正在承明阁会客。”
“哪家的客,你竟连提也不敢提?”
灵芝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她,声音哆哆嗦嗦的,“……是靖安侯府。”
原来是靖安侯府,真是让她好生久等啊。
宋宜起身,亲自推开窗户望向承明阁的方向。窗外飞雪簌簌,只看得见一片白茫茫,她所住的沁园反倒是这定阳王府唯一一块有颜色与生机的地方了。
窗外一株红梅枝叶伸展,隐隐有要破窗而入的态势。
灵芝颤颤巍巍,“县主还是让奴婢赶紧替您梳妆打扮完吧,晚了可就赶不上恩平侯府的宴了。”
那株红梅的生机比前几日里越显蓬勃了,宋宜伸手去折了最近的那枝,连带着将枝叶上的冰雪一并带入了室内。冷风灌入,炭火虽烧得旺,却也阻不了这寒意。
宋宜随手扔了刚折下的梅花,嗓音也淬了风雪的寒意:“这花虽好,可惜不长眼。”
她重新取了支再素净不过的簪子别上,转身就往屋外去,灵芝也顾不得规矩,连忙起身追出去,“县主留步,好歹披件衣服御寒,可别冻坏了。”
宋宜止步,由着灵芝替她系袍子,这是她大哥去岁里猎的狐狸,大嫂求了半晌,大哥却不声不响地做了袍子给她送了来,说是御寒再好不过。
灵芝手巧,细细替她系了个结,仍是劝道:“奴婢本不该多嘴,但县主原不该在这种场合露面,王爷自会处理好这等杂事。”
“杂事?”宋宜接过她递过来的手炉,心绪已经平静了许多,面色稍稍和缓,“这事我自有分寸。灵芝你先回去,去账房取些银两来,咱们园子里的人不多,你看着办,让大家宽宽心,我今儿这气原不该往你们身上撒。”
灵芝行了个礼,“为县主分忧是奴婢们的分内事,也是她们的福气,县主不必抬举她们。”
“不必多言,去办就是。”宋宜将手炉拢进袖子,“办完去备车,晚了可就真如你所说,赶不上宴了。”
灵芝应下,宋宜又道:“灵芝,你我说来也算是从小长到大的情分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你且放心。”
灵芝喜出望外,谢恩退下,宋宜这才继续往承明阁去。
宋宜到时没让人通传,是以她甫一踏进中庭,宋嘉平的声音便落入耳中:“小女乃陛下亲封的文嘉县主,靖安侯府可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屋内有人回:“岂敢,王爷息怒,文嘉县主盛名素来享誉帝京,又得陛下亲自封赏,自是天下男子都求而不得的珍宝,然而舍弟两度科举不中,实感羞愧,自认难为县主良配,是以才托下官前来退亲,以不误县主姻缘。”
“退亲”,她终于亲耳听见这两个字。
今日灵芝各种反常力劝她出府,她便觉着不对劲,到头来果然是因为这桩陈年旧事。
她与靖安侯府次子的亲事原是两家同在帝京时就定好的,婚期原本定的是今年年初,但靖安侯府却再三托辞,这一拖便拖到了年底,整个帝京和陪都在看她的笑话。
她也曾有几分愤懑,但等到靖安侯府终于来人,等到亲耳听到这两个字时,她却突然发觉,原来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过,反而只是尘埃落定后的平和。
仿佛,她从一开始便在等着这一结局似的。
焉城的寒风与帝京不尽相同,要更凛冽上几分,有着最锋利的刃,寻着空隙便往人衣缝里钻,寒意淬入骨髓,凝成一根锋利的针,细密地扎着血肉,却没有快刀的痛感,反而成为一种长久的钝痛。
宋宜在风雪里站久了,这种钝痛便化为了僵硬与麻木,于是理了理裙裾,对侍立在门口的门童使了个眼色,门童一边替她打起门帘一边通传。
最先错愕的不是前来替弟弟退亲却被正主撞个正着的靖安侯世子,反而是这府邸的主人──定阳王宋嘉平,他问:“文嘉怎么来了?”
宋宜先向客人行了个礼,“文嘉见过世子。”
这先客后主的礼数倒惹得来人讪讪,忙还了礼,“县主客气,请县主安。”
但宋宜却又未理会他的回礼,惹得对方的脸色越发难看。宋宜却像未发觉似的,转身向宋嘉平回了方才的话:“回父亲,今日恩平侯夫人设宴,适才出门时听门童说起父亲这会儿在府上,便来向父亲知会一声。”
宋嘉平知他这女儿的脾气,她要出府何曾来向他知会过,便知她在说胡话,定是有人漏了口风给她,不过也并未揭穿她的小把戏。
果然,宋宜转向靖安侯家那位,“方才来向家父请安,不小心听见世子的话,实是无心之过,还请世子见谅。说到良配,文嘉再不济也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贵府二公子却接连两次科举不中,至今尚未入仕,又不像世子有爵位可以承袭,于文嘉而言,倒确非良配了。”
后者万万没想到宋宜竟敢针锋相对以逞口舌之快,一时间竟失了能言善辩的好本领,平白受了宋宜一顿挤兑——“当初定阳王府在帝京时,靖安侯夫妇数次亲自登门欲要提亲,家父皆以文嘉年纪尚小为由推脱,是令尊令堂言,靖安侯府等得起这区区几年,家父一时心软,这才同意这门亲事。如今家父辞官归乡,靖安侯府便要食言,文嘉也不敢高攀,只好祝愿二公子来年顺利高中,娶得佳人归,届时定阳王府必当重礼相贺。”
这话就差没指着靖安侯府鼻子骂其小人不守信誉,靖安侯世子被气得气血上涌再也坐不住,也顾不得礼数,起身向宋嘉平告辞:“文嘉县主好生伶牙俐齿,家和方才万事兴,舍弟消受不起如此佳人,多有得罪,还请王爷和县主多多担待。”
宋嘉平皮笑肉不笑地命人送了客,这才向宋宜道:“你啊,就是让我给惯坏了。靖安侯家这位世子,素来是以睚眦必报著称的,你今日让他如此难堪,他这一回帝京,指不定背后怎么败你名声呢。”
“爹,”宋宜半是撒娇地唤他一声,“靖安侯府阖府上下皆是势利小人,当初若不是宫里那位娘娘帮着他们说话,您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如今他们小人嘴脸显现,倒也是好事,也免得女儿嫁过去受罪不是?”
宋嘉平无奈笑笑,宋宜在他面前素来无法无天,在外她是温婉端庄知书达理的文嘉县主,在内她却是胆大妄为骄横跋扈的宋家独女,但这也是自己宠出来的,是以他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是,若是当真嫁过去了,那才是孽缘。只是靖安侯府这般作为,外头又要闲话些时日了。”
宋嘉平话里有难掩的心疼,宋宜隐隐动容欲要宽慰,却听门童慌慌张张来报:“禀王爷、县主,小公子方才遛马回来……恰巧在街角遇上了刚出府的靖安侯世子,不知怎地发生了口角,小公子动了手。”
第2章 赴宴
宋嘉平气得拍了桌子,“这孽障,到底怎么回事?丢脸倒是丢到大街上去了。”
宋宜向门童递了个眼色,门童会意,忙拣了不要紧的说:“王爷消气,小公子今日出门与人遛马,午间吃了些酒,回程时在路上听见人们议论靖安侯府来府上的事,恰巧又碰上了靖安侯世子,两人斗了几句口角,小公子酒劲上头就先动了手。”
宋宜赶紧给宋嘉平倒了杯茶,茶一喝,宋嘉平这火气消下去大半,问:“现下怎样了?”
门童回话:“那位见了血,靖安侯府得理不饶人,这会子正闹得不可开交。”
“我去看看,这小子就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宋嘉平前脚出了门,宋宜后脚从角门跟了出去。东南角府正街上乌泱泱一群人正围着看热闹,宋宜刚刚走近,就听见靖安侯府的人在闹:“左右是贵府三公子先动的手,若是不给我们个说法,岂不是辱我侯府?”
接着便是宋珩的声音:“辱的就是你靖安侯府怎么着?一群王八羔子,背信弃义的小人,有本事叫你们那乌龟世子出来,小爷我还能再揍掉他两颗门牙。”
宋珩说着便还要动手,被一群小厮拦着,两方人马争执不下,倒是一场大戏。
混乱局面终结于宋嘉平的当头棒喝,接下来便是议和赔罪这种不宜消遣的琐事,宋宜预备打道回府,一转头瞧见靖安侯世子从马车上下来,嘴角肿得如馒头,一时间没忍住笑出声,末了觉得失态,忙悄悄从人群后方溜回府上。
她绕远路仍从角门回府,等她到时,宋嘉平已经回了府,正候在亭上等她,见她进来还笑呵呵的,“热闹看完了?”
宋宜还在回想方才的情景,未及多想便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不对,又赶紧摇摇头,“不是,方才去恩平侯府赴宴,到了府正街才想起忘了给夫人备礼,这才回来取礼物。”
宋珩知她作假,没忍住嘲笑了她两声,宋嘉平回头瞪他,便立刻噤了声。可他这一笑,宋宜便瞧见他嘴角也挂了彩,方才隔着人群没看清,这会子看上去倒是滑稽得很,亦是笑出了声。
恰巧这时,灵芝寻了宋宜许久没寻到,这厢见了宋宜,忙道:“县主,可算是寻到你了,车马早已备好了,再不走可真真要误时辰了。”
宋嘉平:“……都给我过来。”
宋嘉平自今岁开春起,起居都在承明阁,他喜雪,是以中庭的雪素来积得厚,甫一入中庭,宋嘉平便不再克制,狠狠踹了宋珩一脚,后者于是华丽丽地扑出去老远尔后摔了个狗啃泥。
宋珩手上有伤,被雪一激,疼得龇牙咧嘴,却也不敢顶嘴,只好委屈地趴着不肯起来以示抗议。
宋嘉平头顶那簇火苗立刻燃成了熊熊大火,“还嫌不够丢脸?给我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