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无奈:“我去叫你爹来劝你。”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你若不想叫他更为担心,就别去叫他再来劝我。”
圆圆实在不知该如何劝她。
红药也不需要她劝,只是不舍地摸了摸蕃蕃胖嘟嘟的小脸,对圆圆道:“我不在这段期间,蕃蕃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你若心意已决,那我叫袁冲留两个人下来,到时候你若改变主意,或者……真的成事了,来找我们时路上也有人照应。”圆圆道。
薛红药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圆圆见她应下了,心里倒是微微松了口气。至少她应下了,那就证明她还是想活着来找他们的。只要不存求死之心就好。
十月十一,陶行时战死在云夔边境,陈若霖占领了整个云州。
十月十五,太尉钟慕白亲率二十万兵马离开盛京奔赴夔州。
十月二十,慕容泓在乾安殿夜朝。自定下每旬一次夜朝后,这个规矩一直没变过。
而就在这一夜,宫内宫外,明处暗处,都在发生着各种杀戮。
看守宫门的守卫忽然被身边的同伴一刀割喉,拖入暗处,很快便有新的守卫取代他的位置。
阙楼上的哨兵被弩箭射倒,尸体横七竖八堆在台阶上,新的哨兵却又立在了阙楼的栏杆前。
卫尉所值班房里,正准备出来巡宫的卫兵突然被平日熟悉的伙伴勒住了脖子,不知从哪里潜进来的黑衣人迅速剥下他们的衣服换上。
盛京城内,巡城队被伏击,身穿执金吾铠甲的士兵执械奔往朝廷各要员的府邸。
留守内卫司的太监被杀,宫门打开,进宫的却不是参加夜朝的大臣们。
甘露殿,长福一边给慕容泓更衣一边偷眼打量今晚新换上来的小太监们,心里暗自嘀咕:这都哪来的小太监啊,这般面生?
换好了衣裳,慕容泓对镜自己顺了下衣襟,吩咐长福:“把剑拿来。”
长福立马去取了长安赠给他的那把剑来。
慕容泓看着他双手举着的剑,良久才伸手接过,道:“走吧。”
到了甘露殿门口,张让如往常一般躬身凑上来问:“陛下是要起驾了吗?”
慕容泓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站在门外的侍卫却突然过来将他拿下。
张让被押着跪在台阶下,一脸不解与惶急,道:“陛下,陛下,不知奴才做错了何事,还请陛下明示。”
慕容泓站在阶上垂眸看着他,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在灯笼洒下的暖黄光线下冷得像块怎么焐都暖不起来的玉。
“你没做错什么。”他道,“你很聪明,来到朕身边几年也未曾露出任何马脚。”
张让仰着一张圆胖的脸等着他说下去。
“只是,朕身边这个位置,不是光凭聪明就可以坐稳的。非常时期,所有立场不明的人,统统格杀勿论。”慕容泓话音落下,押着张让的侍卫抽出剑来,一剑就抹了他的脖子。
血溅了一地,张让圆睁着双眼仆倒在台阶上,还在一阵阵本能地抽搐。
相处了几年的张公公居然就这样被杀了,长福惊得面如土色,见陛下停也不停地往阶下走,他忙强行压住心中恐惧,软着两条腿小心翼翼地避着阶上还在流淌的鲜血跟了上去。
出宫不久,迎面遇上一支巡宫卫队。
长福原本没在意,宫里十二个时辰都有卫队巡逻,遇见他们再正常不过。
谁知陛下却突然停下,原本跟在后面的那些脸生的小太监们自发跑到前面,变戏法一般从袍子底下掏出弩机来,摆好架势对着迎面而来的巡宫卫队便是一阵连射。
卫队措手不及,顿时被射倒大半,有那反应过来的想逃走报信,只是人又怎跑得过弩箭,不过眨眼间,整个卫队的人便都躺下了。
射箭的小太监们回到后面,褚翔带着侍卫们上前,将挡住道路的尸体拖到路旁,还未断气的则补上几刀。
长福抖抖索索地跟在慕容泓后面从那满地的尸体中间穿过,沾了一鞋底的血,在铺路的石砖上一步一个血脚印。直到这时他才隐约反应过来,今晚,怕是要出大事了。
一路来到乾安殿,以往都是张让陪同慕容泓进殿的,如今张让死了,长福不够格,慕容泓就一人进了殿。
长福满心的不安,正守在殿外不知如何是好,褚翔突然过来拉了他一下。
长福回头,褚翔示意他跟他们走,长福这才发现其他小太监和侍卫都走了。
“就让陛下一个人在这儿?”长福不放心。
褚翔道:“陛下吩咐的,照做便是。”
听说是陛下吩咐的,长福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褚翔离开了乾安殿。
已经到了夜朝的时辰,殿中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慕容泓独自走上了大殿正北的台阶,在椅子上坐下,长剑靠在椅子左侧,看着下方因没人而显得格外空旷的大殿,等。
两侧偏殿内不时传出些动静来,低低哑哑,不似人声。
如此过了一刻多钟,慕容珵美才带着卫尉所的人赶到这里。
他冲进殿内,见只有慕容泓一人在此,便用剑指着他,大义凛然地喝道:“慕容泓,你毒害亲侄窃据帝位,心狠手辣丧尽天良,今日我等就要为先帝与先太子讨还公道!”
慕容泓原本歪在一侧扶手上撑着额头假寐,听到纷杂的脚步声才睁开眼看向来人。听了慕容珵美这番话,他不怒反笑,精致的唇角微微弯起,一笔曳过的眼尾却是弧度锋利。
“终于忍不住了?好巧啊,朕也是。”他轻轻缓缓地开口。
慕容珵美见他这般从容不迫,顿时疑心他设有伏兵,可负责皇宫警卫的卫尉所都在他这边,执金吾也在他这边,慕容泓还能去哪里调军队来设伏?
这时他忽然听到偏殿里似乎有动静,遂微微侧首对身后的卫兵道:“去看看。”
两名卫兵应声,拔出长刀一左一右缓步靠近大殿两侧通往偏殿的门。
慕容泓也不阻止,只坐在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第718章 叛乱
盛京城内,北军内乱。未曾叛变的北军正与已被策反的官兵厮杀,无奈都是北军敌我难辨,场面十分混乱,枉死者十之二三。
原本已经关闭的北城门被叛军打开,孙捷焦急地等着自己父亲带兵进城。
秋皓仗着职务之便,带领一支北军撞开雍国公府大门,杀将进去。
刀兵之声很快惊动了雍国公,他急急从后头出来,见院子里打成一片,高声道:“住手,都住手!秋校尉是否弄错了,我张家是拥护贵方起事的啊。”
秋皓冷笑:“你是拥护造反,但是我造反,却只为一件事!”他抬起手里的弩机对着雍国公张懋便是一箭,口中道“那就是,为皇后报仇!”
陶行妹被害,调查到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被滕阅投毒所致,不管内情如何,在外面人看来,这就是事实了。滕阅是张家人送进宫的,秋皓要为陶行妹报仇,自是找张家人算账。
张懋被当胸射了一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一双老眼,看着杀过来的北军士兵,再也想不到张家最终居然会以这样一种形式覆灭。
司隶校尉谢雍正在自家卧房焦躁地来回踱步,忽然院中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便有人敲门。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居然是尹衡的声音。
谢雍忙过去打开门,见原本守在门外的叛军都被杀了,尹衡带着十数人站在门外。
“尹衡,你这是……”
“岳父,闲话少说,外头已经乱了,快,快调遣你麾下三千徒兵镇压叛军。”尹衡急急道。
谢雍犹豫道:“可是我看这些人身披北军铠甲,是不是北军造反?我区区三千人,如何能与北军相抗衡?”
“不能相抗衡就坐在家里瞧着他们造反吗?岳父,你听我的,赶紧出兵镇压叛军。晚了,这功劳可就轮不着你了!”尹衡道。
谢雍还拿不定主意。
“岳父,你想想看,他们造反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推翻当今陛下扶端王上位?可我妹妹现在怀着陛下的骨肉,如果他们成功了,我尹家自是没有好果子吃,谢家作为尹家姻亲,一根线上的蚂蚱,能有好果子吃吗?我们现在就是背水一战,若成,那便是大富大贵,就算是败,好歹也死得光荣。大丈夫立世,岂可龟缩家中甘做他人俎上之肉?”尹衡劝道。
谢雍被他几句话激起了血性,握拳道:“你说得有理!战便战,生来是男儿,死,也得死得像个男人!”
翁婿俩当即出门调齐兵马,向皇宫方向杀去。
宫内,乾安殿。
两名卫兵越靠近侧殿大门,里头的动静就听得越清晰,越觉着那好像不是人发出来的动静。
人都有好奇心,两名卫兵谨慎地推开内殿大门,无奈天黑,并看不清里头到底有什么,但见一双双绿莹莹亮晶晶的眸子。
大约看到殿门开了,里头的东西一同向门口挤来。
“是是是是狗,好多狗!”两名卫兵手里拿着刀,一边颤声说着一边双股战战地向后退去。
慕容珵美骂道:“狗有什么好怕的!”然而下一瞬,他就看到了从偏殿门口出来的狗,然后他闭嘴了。
不是普通的狗,而是先帝送给慕容泓的那种大型猛犬——比熊。
一只只巨犬从那被推开的门后争先恐后地挤出来,眼冒绿光鼻梁微皱,翻着嘴唇露出长而尖的獠牙,盯着卫尉所的人一边低咆一边口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卫尉所的人被这么一群凶兽盯着,都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慕容珵美也是后颈子上汗毛直竖,他一早有耳闻慕容泓在粹园的犬舍里养了很多狗,但从未放在心上,斗鸡走狗之类的事情,哪个纨绔子弟没干过?
可是他没有想到,慕容泓居然会用这些狗来对付他们。
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不过是狗而已,难道还分得清敌我?他迅速解下腰间玉佩往慕容泓那边掷去,试图把狗的注意力吸引到慕容泓那边去。
无奈那些巨犬根本不为所动,还是紧盯着他们表情凶恶地咽口水。
现在的场景十分奇特,皇帝高坐在龙椅上,叛军堵在大殿门口,殿中挤满了巨型恶犬,三方还保持着一种敌不动我也不动的平衡局面,无端给人一种十分荒诞的感觉。
慕容泓被慕容珵美朝他扔玉佩的举动逗笑,冷诮道:“多此一举。你以为,朕为何在卫尉所遍植丁香?你以为,卫尉所的卫兵为何会有如此待遇,还有专人给他们浆洗衣服?”
慕容珵美猛然想起自己与卫尉所的卫兵们汇合时,是闻到他们身上似乎有种若有似无的香味,如今才想起来,那可不就是丁香味?难不成,慕容泓已经将这些巨犬训练得只咬身上带有丁香味儿的人?
“脱衣服。”他紧张地低声谓左右道。
“什么?”卫兵们没听清。
那边慕容泓却把一支翠绿的手指长短的管子递到了唇边。
“脱衣服!”慕容珵美大叫。可惜,为时已晚。
一声哨响,巨犬们如同得了赦令终于不用再忍耐,纵身就朝慕容珵美与他身后的卫兵们扑来。
利刃戳进犬身,獠牙撕开皮肉,四处都是喷洒的鲜血,殿前一时兵荒马乱惨叫迭起,场面堪比炼狱惨不忍睹。
而慕容泓只是坐在龙椅上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甚至还有点儿走神。
他想起了第一次带长安去犬舍,她看到比熊吓得坐倒在地,骂他狗皇帝,被褚翔听见,还狡辩说是给他猜个字谜。
他想起她说,做狗皇帝也没什么不好,若是他能有一百只比熊,这满皇宫的,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她不知道,就从她说了那句话之后,他真的在犬舍养了一百只比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