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命人抬着她来!”
景瑞帝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气。那太监连忙应了下来,小跑着去了棠梨院。
没过了一会儿,便有几个太监一起抬着苟延残喘的华素夫人进了大殿。
她一看见景瑞帝,便连忙将身子直起来,用从前的腔调哭道:
“陛下,陛下为臣妾做主啊……”
景瑞帝并没有动弹,脸上反倒生了厌弃的眼神。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不是真正触及到皇后的底线,她不会做出这样失去理智的事情。
这一次,他并没有偏袒华素夫人,因为在他心里,孙皇后才是他的发妻。
“朕为你做什么主?皇后会无缘无故对你施以私刑?说,你做了什么事?”
华素似乎没有想到景瑞帝会不偏袒她,只能愣怔地答:
“臣妾……臣妾冤枉……”
孙皇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自己跪了下来道:
“陛下,华素在阿景的药里加了人参粉,使得阿景的脉象表征不一。太医诊治之后才知道,那人参粉与九芝草实则损耗心肝,阿景已经出现了幻觉!陛下,臣妾作为母亲,实在是不能忍受华素如此残害皇嗣!”
说着说着,孙皇后便声泪俱下,掩面哭了起来。
景瑞帝闻言,脸色微变。他站起身走到孙皇后身边,亲手将她扶起来带到上座,似乎小声安慰着什么。
看着他们蒹葭情深的模样,苏叶也坐不住了:
“孟帝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妃嫔惨遭毒手吗?”
景瑞帝冷冷地抛去一个眼神:
“我大孟后宫之事,何时轮到外人插手?”
苏叶睁大了双眼,刚想再说什么,却被令狐骁拦了下来,不再言语。
看着这一切,杨蓁定定地站在原地,心下已经全然明白了父皇的偏袒。这一世母后没有暴毙而亡,并且跟父皇的关系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修复。
如此看来,华素已经彻底失去了利用父皇的宠爱翻盘的机会。
杨蓁向上看见母后的情绪平复了下来,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时机禀明在潼关发生的事情了,于是便跪了下来:
“父皇,母后……小七有一事相告。”
令狐骁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景瑞帝安抚了皇后片刻,便转过头来问:
“小七,你但说无妨。”
她低下头,紧紧抿着嘴唇,脑中想着该怎么才能提起那件令人羞耻的事情:
“今日……今日……”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适时地从门外传来:
“禀陛下,末将也有要事禀报——”
杨蓁转头一看,只见傅虔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她微微一怔,却瞧见他一双向来淡漠的眸子有温柔探过来,宛若雪去春来,桃花始盛开。
傅虔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杨蓁定睛一看,里面竟然有午前在他营帐里见到的那“鱼美人”。她似乎已让人带着剃了发,一颗脑袋浑圆若剥了壳的鸡蛋。只见她手里抓着一串木珠,原本一副惶恐的模样,见了杨蓁竟老远便跪下来磕了头,极为恭敬温顺。
傅虔走过来跪在她身边,眼眸里带着些许狡黠。
景瑞帝见两人跪在一起很是登对,先前堆积在脸上的怒容渐渐散去,最后化作平静的语调:
“上将军有何事要报?你带着这姑子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傅虔略略抬头,语调沉稳出声:
“禀陛下,今晨公主前来巡视潼关大营,不巧撞见末将榻上有一女子,周身环绕帐中香。”
此言一出,众位女眷皆掩面而去,多是窃窃私语者。那位楚国的豫亲王更是冷言嘲讽:
“我看大孟自诩军武立国,这堂堂护国神将也不过是个爱花天酒地的草包罢了,徒有虚名。”
听闻此言,傅虔竟压根没有理他。只见他略略侧颜瞧向杨蓁,眼睛里的笑意更显,继续朗声道:
“为使公主相信末将清白,也为了寻出设下这一圈套的主使,末将命人送此女皈依佛门,纠正本性。”
他话音刚落,只听身后那刚做了尼姑的“鱼美人”双手合十:
“出家人不打诳语。承蒙兰陵公主亲赐法号,贫尼‘断指师太’。”
杨蓁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旁人纷纷注目。她连忙收敛起了笑意,一本正经地听她未来的夫君胡说八道。
景瑞帝问道:
“上将军是说,有人故意将这女子送到潼关军营,又恰巧让小七撞见,以使你们之间生出嫌隙?”
傅虔叩拜:
“吾皇圣明。”
说到这儿,一旁搂着苏叶直打盹儿的令狐骁却突然来了兴趣,忙不迭地问:
“这么说来,上将军心里已有想法了?”
傅虔低眉,似乎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奏禀景瑞帝道:
“陛下,若末将所料不错,此事应当是苏皇后所为。”
他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惊呼,将目光扫向倚在楚皇怀中的苏叶。
苏叶方才正想着下一步的对策,却冷不丁地让人这般提起,霎时间便没了话,只愣愣地看着众人,又看着令狐骁。
令狐骁的一双桃花眼扫向自己怀里的皇后,唇角微微翘起,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叶儿,这你可就不对了,有美人怎能不先送到朕这里?”
苏叶惶恐地说:
“本宫没有!兰陵公主与我并无嫌隙,本宫为何要设计害她?”
只见傅虔略略颌首,似乎回头看了一眼那姑子:
“是或不是,还是让出家人来解释一番。”
只见那“断指师太”被他这么扫了一眼,出了一身冷汗:
“贫尼还在俗世之中时,是这位苏皇后的侍女找到了我,并许诺重金厚赏,要送贫尼前往上将军帐中……行……不轨之事。”
苏叶气得发抖,竟挣脱出令狐骁的怀抱,站了起来:
“你胡说!本宫,本宫何曾指使过你?你可有证据?”
那“断指师太”见她这幅翻脸不认人的模样,将心一横,全给她抖露了出来:
“苏皇后送给贫尼的‘帐中香’,不正是苏皇后平日里蛊惑楚皇常用的香料么?”
苏叶极为恐惧地转过头去看向令狐骁,却看见后者仍然带着一副玩味的神情,并没有暴怒。她稍稍放下了心,膝下一软跪在令狐骁旁边,哑着嗓音哭:
“陛下,孟人实在可恶,就这样欺侮臣妾……你可要为臣妾做主……”
令狐骁的眼中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又抬起头来快速地在杨蓁脸上掠过,不知是何用意。
若不是杨蓁先前知晓他也是重新走过一世的人,她也会以为令狐骁会继续无条件包庇苏叶。
只见他将身子往后一仰,伸出手去勾起苏叶的下巴,怜惜道:
“孟帝,我看叶儿也不是有意为之,不如这件事,就算了罢。”
杨蓁听见他的话,心里头有些佩服这人和稀泥的能力。
这令狐骁听起来似乎是在替苏叶说话,可实则却替她认下了一切罪责,实在是杀人不眨眼。他如今替苏叶认下这件事,那么她的皇后威望会大不如前。
她想到了这一点,向来便聪慧的苏叶自然更加明白。
所以无论如何苏叶都不会认下这件事。
她两只眼睛包含着泪水望向令狐骁,似乎试图进行最后的辩解:
“陛下,臣妾真的没有……这姑子胡说,她拿不出证据来的!”
令狐骁又往杨蓁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双眸子里带着玩味打量了她一边,似乎笃定了什么,开口问道:
“叶儿说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七公主和上将军可有任何证据?”
杨蓁会意,知道令狐骁这是在帮她,于是顺水推舟道:
“本宫总觉得搜宫这样的事实在是太怠慢客人了——不过若是苏皇后实在想找到证据,那不妨请人搜一搜。”
苏叶怔住了,她想不到杨蓁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仗着自己是楚国皇后,料定也没有人敢来搜自己住的宫殿,便随意将那些帐中香所用的香粉放在了妆匣之中!她刚想争辩,却听见令狐骁抢在她之前回道:
“若是这样,叶儿,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由他们搜去。
可若是没有东西,孟帝可得好好教训一番七公主。”
闻言,苏叶彻底慌了。可令狐骁眉目含情的桃花眼望过来,竟是满眼宠溺。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由着他们去搜。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负责搜宫的内侍便端着一个木盒回到了大殿。只见那黑胡桃木的匣子一打开,正巧有数十包香粉齐齐整整地摆在他们面前!
令狐骁懒懒地抻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将一包香粉放在鼻下嗅了片刻,唇边泛起一个轻浮的笑容:
“叶儿,这同你身上的香味一样……”
苏叶惊愕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令狐骁蹲下身来凑近她,猛地凑近她雪白的脸颊上,极为放浪地嗅了嗅。
在场的女眷瞧见这一幕,都不由地掩面不再看。
他这一席话,不仅将苏叶这样下作的事情公之于众,并且又将他们夫妻二人的闺阁之乐明明白白地拿出来,让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苏叶是个狐媚惑主的货色。
这无异于当众将她羞辱了个体无完肤。
景瑞帝咳嗽了两声,继而向令狐骁道:
“楚皇,你看这件事该当如何?”
令狐骁这才放开苏叶,淡淡笑道:
“孟帝想如何处置?难不成要我杀了皇后?孤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