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事务繁杂,人心多浮躁,本宫与诸位妹妹还不太熟悉,看不准每个人进宫求的是什么,只有妹妹心思剔透,本宫一眼望到,就知你心怀善意。”
“宫里生活既简单也艰难,本宫今日就算与妹妹结个眼缘,多聊一句,希望未来妹妹擦亮眼睛,好好照顾自己,也替本宫照顾好皇上。”
广芸单纯但不愚钝,皇后的话前一句没什么,后一句听起来怪怪的,她心头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抬头看向谢柔。
视线短暂的相触,可见一片真诚。
皇后似乎没打算责难她,而且说的话出自真心……她的心头好像没那么沉重了。
捏着手里的帕子,她抿紧的唇松了松。
出了坤元宫,广芸就对身边婢女芳绡道:“我觉得皇后和父亲形容的不太一样。”
芳绡道:“皇后看起来很温柔呢。”
广芸点了点头。
“姐姐。”宫墙边上,一个声音插进话来,对她叫道。
广芸一看,竟是苏葳如,她不禁诧异了一下。
苏葳如亲密的挽住她的手道:“怕姐姐出事,便等在这里了,皇后可有为难姐姐?”
她满脸关切,大有亲近之意,广芸和她相处时间不长,是在选秀当日认识的,此前觉得她人还不错,偌大的皇宫只有她经常宽慰自己,还与自己聊天,但方才出了帕子的事,让她不安,对她的亲近多少有点膈应。
“没事。”她摇头道。
“可我怎么看着姐姐脸色不对呢?”
看到苏葳如越发好奇,广芸缓缓推开了她的手,轻声道:“你当真要听?”
苏葳如微怔。
广芸从小就被正直的父亲教导,凡事说开了比较好,她短暂的想了片刻,觉得这一条在宫里也是适用的,于是鼓起勇气道:“我且问你,你方才为何要给我这方帕子,你可知皇后娘娘也喜欢木兰花?”
苏葳如睁大眼睛,惊讶的道:“真的吗,怎么这么巧。”
广芸轻声道:“你……你真不知道?”
苏葳如道:“我确实未曾听说过。”
紧接着她蹙眉道:“皇后娘娘难道因此叱责你了,不过是个花罢了,怎的这般……”
广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不是的,皇后娘娘没有为难我。”
苏葳如呼出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姐姐又在担心什么?”
广芸噎住,兀自懊恼:“这……总之这样不好。”
苏葳如道:“好好好,妹妹知道了,听姐姐的就是了,只盼着姐姐不要怪我。”
广芸见她态度端正,不好在说她什么,于是点头作罢,任由她拉着往回走。
作者有话要说:谢依依:像不像托孤?
萧直男:?
第9章 谣言四起
“你们听说了吗,后宫要变天了!”
深秋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时,皇城里私语声蓦然多了,关于后宫的传闻在宫婢之中渐渐传开。她们时常聚在隐蔽处谈论此事,各宫妃嫔眼线都不少,贴身侍婢们得令在外探听一二,回宫就把事情和主子说了,诸妃嫔脸上异彩纷呈,各自怀揣心事,静观其变。
偏巧皇后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突然病倒了,随即坤元宫宫门紧闭,连每日请安都免了,众人讶然之余,对谣言里的事更信了三分。
过了不久,好像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国之君萧承启困在繁重的国事中不知端倪,等话传到他耳朵里,离谢柔告病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皇后病了?”他从层叠的奏折中抬起头,诧异的问卓海。
卓海道:“云姑说受了风寒。”
萧承启皱了皱眉,难道是后宫那些妃嫔不安生把她闹病了?
“去查查这次谣言是怎么起来的,后宫再有嚼舌头的,按规矩办了。”
他下了令,卓海却没动。
“怎么?”
卓海苦笑了一下,道:“陛下不用查了,皇后说此事是她放出的风声。”
萧承启一呆:“为何……”然而话刚出口,他忽的就顿住了,以他对谢柔的了解,她从来不会做无用的事,突然把这个消息放出来肯定有她的想法。
想想之前,她认为后宫充盈对他有帮助,便立刻着手选秀,这一次没准也是如此。
是为了他吗?念头转到此处,萧承启有些怔愣。
“陛下,小老儿觉得皇后娘娘在为您筛选合格的妃嫔。”卓海适当的提醒了一句。
萧承启一点即明,确实是为了他,妃嫔虽说是前朝的助力,但归根结底是要陪伴君王的,阅选无法看出一个人的品性,谢柔就选了这种方式来测试她们,谣言便是她抛给各宫嫔妃的一道题。
临走前,她竟还在为他筹谋,这不禁让他生出无限感慨,许多滋味混杂在一起,从唇齿间漫开……
这就是他亲自选中的女子,八年来难以代替的所在。她曾说要与他并肩同行到最后一刻,好像真的就这么做了。
“走罢,去坤元宫……”去看看她。
心潮涌动,他扔下折子,怀着莫名的情绪踏上玉辇。
“皇上,中书省的大臣们还在等着您的朱批呢。”卓海道。
萧承启摆手道:“不着急,这些大臣每日都来见朕,一时半刻见不到又能怎样,反倒是皇后病了很久,朕都没去询问过,实在不妥。”
卓海笑了笑,躬身道:“陛下说得对,皇后娘娘一心记挂您,怎么着也要有所回应,让娘娘宽心。”
萧承启觉得他说得很对,民间人士都晓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虽不至于涌泉报之,但礼尚往来还是要的,此举方是君子友人相处之道。
“娘娘见到陛下定是十分欢喜。”卓海补充。
萧承启点了点头,担着玉辇的奴才们心领神会,脚步都快了一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他们被挡在了宫门外,连萧承启都进不去。
门前只有云姑一人得了信儿迎候,迎面一句话就是:“娘娘卧床养病,怕病气传给皇上,嘱咐奴婢告诉皇上一声,今日娘娘不好见皇上,等病好了,亲自去向您问安。”
萧承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脸上僵了僵,咳了一声道:“朕身强体健,无碍。”
“可是皇上,奴婢出来时,娘娘喝了药刚睡着。”
“……”这回没话说了,总不能闯进去,况且他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是被这么一挡,心头好像有个装满气的袋子被扎破了,分外难受。
这时忽见云姑笑了笑,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件黑色裘衣捧到他面前,道:“娘娘不方便见陛下,但托奴婢送上这件衣裳。”
萧承启一怔。
“眼瞅着快入冬了,娘娘说凤阳阴冷,她自己病也就罢了,只是皇上要好好保重龙体。裘衣的里衬是娘娘亲手缝的,外面用的是貂绒,不太厚重却保暖,皇上回去试试。”
萧承启看着上面均匀油亮的黑绒,脸色便缓和了,眼里浸出暖意,道:“辛苦她了。”
云姑微笑着行了礼。
萧承启最后向宫门瞧了一眼,重新登辇回去了,卓海接过裘衣跟在旁边。
回到正清宫,卓海把衣服放在一边,把大臣领进来说话,萧承启一向以国事为重,少有分心的时候,今日一双眼睛却总往裘衣上飘,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大臣们禀报完事情、说完废话,萧承启也懒得留茶,快速把人清走了。
“小老儿瞧着几位大人似乎还有事。”大臣们一步三回头的情景卓海看在眼里,有意对萧承启道。
“他们就是叨叨,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非要说一个时辰。”
卓海又问:“那陛下要用午膳吗?”
萧承启却道:“不急。”
然后拿起裘衣道:“我试试。”
原来念的是这件事,卓海微笑不语。说起来谢柔还没给萧承启做过衣服,只做过香囊之类小件物什,也怪不得萧承启看重。
裘衣精致,比宫里的绣娘做得还好,瞧不出走线,绸面里衬还绣了暗纹,穿在身上十分服帖,大小也正合适。
“娘娘的手艺真好。”卓海夸了一句。
萧承启“唔”了一声,认真的摸了摸衣服上毛,触手柔暖,和她的人一样。
“卓叔,你说皇后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朕送衣服了?”
卓海骤闻此语,微微愕然,随即念头在心间一转,便道:“这不娘娘要走了,肯定是想多为皇上做点什么。”
萧承启将这句话收在心里琢磨了几回,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帮朕选秀、寻个由头测试妃嫔、给朕送衣服,她这是准备走之前把后宫料理妥当,让朕放心,”萧承启低声道,“可是你说她所为何来?”
卓海耐着性子强调了一遍:“皇后在意您。”
“不错,她确实将朕放在心上。”
卓海一怔,眼睛微亮,正要开口又听萧承启大为感慨的道:“仔细想想,看来是朕往日理解偏差,就像卓叔所言,朕与皇后有八年情谊,说盟友、朋友未免不近人情,反倒是‘家人’一词最为贴切,少时相伴手足情浓,就是如此了。”
“……”卓海哑然。
“听说皇后把绨素屏风送给了纯婕妤,你去库里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礼物,明日给坤元宫送过去,最好是皇后路上能用得着的。”萧承启认真思量道。
卓海望着眼前的男子,久久无言,暗地里少不得摇头叹气。
另一头坤元宫中则一片热闹,云姑一推门就听见雀儿连声说着:“不玩了,不玩了,奴婢再也不要玩这个了!”
又听谢柔哄她:“好雀儿,我让你七步,算了,八步如何,你想怎么下都好。”
雀儿都快急哭了:“娘娘,奴婢不会下棋,您让我八十步,我也还是输。”
“您看这棋盘上,”雀儿噘着嘴哀声道,“我用得是黑子,还是先下的,现在全剩下白子了。”
云姑凑过去瞧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可不是,再等一会儿雀儿就要把自己输给娘娘了。”
雀儿把手里的棋子丢了,戳她的腰窝:“坏云姑,一让你下棋你就跑,还说我呢。”
云姑笑着躲开了:“娘娘喜欢跟你下。”
关上了自家的门,雀儿什么都敢说,当下就道:“才不是,娘娘您这哪是喜欢雀儿,分明是欺负雀儿嘛,皇上就在门外,您若是想下棋找皇上就好,何必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拉着雀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