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许侧妃不出来迎接娘娘?”傅妈妈又问。
张忠海道:“侧妃娘娘伺候陛下去了。”
傅妈妈眼睛立即就瞪了起来,“王妃都没进宫,她如何敢在王妃前头进宫?”
张忠海觉得这两句已经够了,当下冲着王妃的座驾行了个礼,也不理会傅妈妈,直接道:“娘娘,宫里人手不足,陛下还等着回话,奴婢怠慢,先跟施公公告辞了。”
说着把施公公一拉,两人上了马车走了。
两人上了马车,张忠海立即便道:“陛下当日一人回来,宫里的人又都不太信任,也就娘娘身边还有三个人能用了。”
说完又叹气,“在陛下身边伺候两天,我这才知道施公公不易。”他双手一拱,坐在那儿鞠躬,又道:“您回来正好,我也能回去娘娘身边伺候了。”
施忠福也是明白人,听见他这话便点点头,领了他的好意,问道:“陛下叫你出来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张忠海老老实实地全说了,一点添油加醋都没有。
陛下原本就对王妃不满意,这难道还用他煽惑是非?施公公累成这个样子,纵然是怕有人占了他的位置……可这话又不能明着说,王妃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全都推倒她身上就成。
也不算冤枉她。
接下来张忠海又把这两天宫里的事儿,皇帝是怎么嘱咐他的,他都做了什么,乾清宫又清了多少人出去,六斤还在养病等等事情一股脑全说了。
这么一说,就说到进宫了。
两人在御书房外头等着,皇帝还在里头跟几位大臣商量事情。
张忠海隐隐能听见两句,“……许氏的提议,原是想接跟她有旧的李尚宫,只是朕听了觉得能借这个机会一起都办了,把那些客死异乡的宫女太监接回来,也是善举了。”
“……正好趁着这次先帝下葬,一起埋在皇陵……”
里头就又传来几声赞誉,皇帝很快就又换了话题,提起给贺妃进太后的事儿来。
许元姝这会儿又到了慈宁宫,宫女把她带进去,倒是没见到太后。
许元姝一点都不生气,太后晾着她就证明太后不开心了,这么一想她就很开心。
她坐在那儿喝了杯茶,又慢悠悠吃了两块点心,还问了宫女这点心叫什么名字。
太后依旧没出来,许元姝站起身来,随便拉了一个较为年长的宫女,道:“娘娘怕是太忙,我今儿来就是请安,也没什么事儿。”
那宫女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许元姝道:“前头要给贺妃娘娘进太后了,理应要给太后通个消息的,贺妃娘娘是陛下生母,又已经仙去,还望娘娘不要太过纠结才是。”
宫女一口气没吐出来就给憋到了嗓子眼里,许元姝不想太过为难她,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还有就是李尚宫……”许元姝稍稍一顿,想起那个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挺直着背的李尚宫。
去了新罗没半年就客死异乡的李尚宫。
“我给陛下提议,迎回李尚宫骸骨。”许元姝的声音稍稍放大了写,“兴许明年冬天,她就能回来了!”
“太后娘娘,她侍奉您多年,您也该给她去上柱香!”
许元姝等了等,里间安静地好像没有人一样,可是看看外头这人数,要么是宫女都偷懒了,要么是都被太后叫去了里间。
许元姝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略有遗憾地出了慈宁宫,虽然把太后逼得退让三舍也算得上是胜利了,只是……
她还想了许多刺激人的话呢,只能慢慢地说了。
那宫女进去回禀太后,“许侧妃走了。”只是故意点出来她还没名没分的是个侧妃,也没叫太后心中怒火消去半点,毕竟拖到这个时候还没准话……很有可能直接封贵妃了。
太后气得抓了个杯子直接就扔了出去。
“你真以为皇帝能有多长情?”
“当年的祺贵妃逼得连皇后都不敢站在她前头,可现在呢?”太后冷笑了两声,“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御书房里,来商量事儿的大臣们走的差不多了,里头小太监出来,叫了施忠福进去,又跟张忠海道:“张公公,陛下吩咐您回去跟娘娘说一声,今儿事多,陛下不回去用午饭了。”
张忠海应了声是,跟施忠福点点头,转身便走了。
施忠福踩着厚厚的地毯进去,只觉得好像踩在云上……今儿起他就是皇帝心腹,他觉得自己头都要晕了。
“王爷……陛下!”施忠福跪在地上,眼圈立即就红了。
皇帝原本还想骂他,只是看他这样子就不太骂得出来了,尤其是施忠福一脸憔悴的跪在他面前,又灰头土脸的看着很是狼狈,这一路也必定很是辛苦……
然而皇帝头一转,看见六斤早上差人送来的东西,写了这些日子还没批下去的折子,按照轻重缓急以及六部职能分了类,皇帝就又有点不太开心了。
“是谁叫回来这么快的!”皇帝怒声问道。
施忠福一惊,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心里终究叹了一句:当了皇帝的确是威压渐重。
他也不起身,横竖御书房这毯子厚的连膝盖都能埋进去,正好叫他暖一暖。
“陛下,老奴劝了,只是傅妈妈连夜叫收拾东西,又说为表孝心,要赶紧回来奔丧,又说王妃挂念孩子夜不能寐,小主子年纪小也离不得母亲,还说回去就能休息,不过赶一天的路而已,催着叫走。”
皇帝听了这连番的大道理只觉得心中越发的不快,的确都是完全没法反驳的,可是这话从傅妈妈嘴里说出来……王妃平常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皇帝冷哼一声,“你是干什么吃的!朕临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朕还给了你鲁王印信,整个府上都是你做主!你就是这么办事儿的!”
“陛下!”施忠福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道:“傅妈妈说这是王妃的意思,奴婢……不好多说什么。”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外头传来小太监的脚步声,随即皇帝就听见他说:“陛下,王府梁太监求见。”
皇帝眉头一皱,“又有什么事儿!叫进。”
梁太监一头汗地进来,一进来就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眼神就盯着膝盖前头三寸。
“陛下,郭侧妃跟魏侍妾不太好……府上良医看了,说最好请太医去看一看。”
皇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还不快去!”说着又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第297章 她不配!
施忠福把头低了下去, 心里有点庆幸张忠海来叫他了,他走的时候可是没听见两位娘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的。
梁太监的汗一滴滴落在地毯上,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小声道:“回陛下,郭侧妃……是因为下马车的时候没站住, 一头栽了下来把头给磕了,她自己看见血先晕了过去,这一路来回赶得紧, 行李药材都还在箱子里,良医手上也没合适的药, 就先去厨房刮了些锅灰给她撒上了。”
“血止住了。”他又急忙补充道。
皇帝深一口气,先说的都是不太严重的, 就这样还是不太严重……
“魏侍妾呢?”
梁太监吞了吞口水,“昨儿早上上路的时候, 梅侍妾一听要通宵赶路一直回到京城,就不想跟魏侍妾一辆马车了, 她去了两位何侍妾的车上,说一路上也能说说话解闷。”
皇帝看了一眼施忠福,施忠福道:“的确如此, 大家都看见的。”
皇帝耐着性子嗯了一声,梁太监又抖了抖,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 可是早死早超生, 便把脖子一梗道:“没人跟魏侍妾说要赶一天的路……为了赶路快又精减了些马车, 主子们的马车没动, 丫鬟婆子们挤在一处了……魏侍妾没人看着不行……”
“到底怎么回事儿!”皇帝嫌他说得慢,又吞吞吐吐的,气得想去踢他。
梁太监又把脖子一缩,“她溺在身上了。”
“好好好!”皇帝一脚踢在了桌子腿上。
说了这句,后头的就好说了,“等到了王府,丫鬟婆子们去看她的时候,人已经晕过去了,一头的冷汗,这才叫出来的。”
皇帝想问难道中途就没停下来过?
只是又想,纵然是停下来了,又有谁会去关心一个明显是充数,永远不可能侍寝的傻子?
更何况到了京城,她们这些人就是府邸旧人,她就成了皇后,不然也不会连夜赶路了。
三天的路,她们一天就回来了,可想而知路上着急到了什么程度。
就连施忠福都成了这幅鬼样子!
皇帝摇了摇头,冷笑道:“朕要——”
才说了两个字儿,皇帝就打住了。
他做不出这种事情。
如果放任不管……或者拖一拖,郭氏头上用的是炉灰,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她自己,人人都知道他不喜欢郭氏,尤其是前头长兴侯府闹将起来,几乎是撕破了脸,连陪嫁的人都退了回去……魏氏是个什么样子也是人尽皆知……
纵然这人是当初上头硬塞给他的……
若是这两人都死了,他能用这个理由废后。
可是他做不出来,没有人该这样去死。
“赶紧叫太医!一定要治好!”皇帝怒道,“梁顺去!叫开了内库拿药,治不好你提头来见!”
梁顺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急忙拉了门口小太监问内库的钥匙在谁手上,在寒冷的冬天硬是跑出来一头的热汗。
皇帝气得深吸一口气,又是一脚踢在桌上,心中甚至还有一丝委屈,连眼圈都红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委屈。
为什么会有人能狠心到这个地步,为什么有人能自私到这个地步!
他明白自己的一个决定能左右许多人的性命,所以一直都告诉自己要谨慎,可是为什么就是有人能堂而皇之的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儿。
皇帝站在那儿不知道想什么,施忠福这会儿如跪针毡,也不觉得这地毯舒服了,他连动也不敢动,扭一下都是奢望。
“走!”皇帝有了主意,施忠福急忙爬了起来,跟着皇帝一溜小跑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才修过,一进去皇帝便觉得比乾清宫还要明亮些。
大殿里皇后的宝座熠熠生辉,正午的太阳照了过去,不仅仅是上头镶嵌的各色宝石珍珠,连打磨过的金子都在反光。
“叫人来把这个搬走,换上原先那个紫檀木螺钿的宝座就行。”皇帝一路走一路说,“连京城的百姓都还吃不饱肚子,当皇后的不能这样奢靡。”
镶金的玉如意,架在金丝楠木做的架子上;硕大的走珠盘,轻轻一推就在光滑的漆盘上转个不停;半人来高的珊瑚树,上头缀满了红宝石绿宝石做的石榴……
往这宫里走上一圈,连紫檀跟金丝楠木这等东西都入不了眼了。
皇帝眉头皱了起来,原先他是想给皇后一个教训,可是真看了这坤宁宫,他反而庆幸自己提前来看了一圈……
先帝才当了一年的皇帝……就这样贪图享受了,他又暗自提醒自己,切不可步了他的后尘。
施忠福进来的时候,先是震惊于坤宁宫如此奢华,又震惊于皇帝内库竟然有这么多的好东西,最后发现按照皇帝这么来,坤宁宫怕是要给换个遍了。
“陛下……”施忠福小心提醒道:“这几个盘子不如留着?坤宁宫总得有点东西。”
皇帝猛地回头看他,施忠福心里一跳,恭恭敬敬的站着,半晌,皇帝哼了一声,冰冷冷道:“她不配!”
这话里头的意思就多了,表面上看,是说王妃德行有愧,可实际上当皇后的还是王妃,不然也牵扯不到什么配不配的问题。
只是皇帝这话……里头已经流露出废后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