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铮勤快地跑去洗了五个梨,洗好后把三个放入碗里,手里拿着一个最大和一个最小的,把最大的给了贺龄音,最小的准备自己吃。
贺龄音微微一笑,却从他手里将那只小梨夺了过来。
在他微愣之际,她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小刀,开始一个个削皮、切块。
武铮瞧着那锋利的刀刃,顿时比看到沙场上的长柄大刀还要紧张:“媳妇,我来吧!”
贺龄音摇头:“我在家中常常给父亲、母亲和兄长切水果,很是熟练,你不用担心。”
她说得斯斯文文,却又自信十足,就像他每次打一场胜券在握的仗一样。
武铮的心蓦地被安抚。
在战场上,他是将军。此时,她才是将军。
等贺龄音切好了梨子,一并摆在一个浅口大碗里时,平时一口气就能吃掉一个梨的武铮,也不由得和她一起,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切成齐整方块的梨子。
只因贺龄音娇娇柔柔地说:“水果要细嚼慢咽,对身体才好。”
晚上,武铮又固执地睡到了地上。
以前一个人时,他几乎不盖被子,所以偶尔盖被子时才会卷被子,因为他睡不习惯。而现在有了媳妇,在媳妇关心的目光之下,他只好找张伯要来了一床被子盖在身上,一来让贺龄音安心,二来也为了能有意识地改掉卷被子的坏习惯。
第二天贺龄音起床后,武铮照例已经不见了,只剩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凉席上。
她唤来芯儿,正准备起床梳洗,却被窗台上的一盆花吸引住了目光。
芯儿正巧进来,她忙招招手,让芯儿扶着她坐轮椅去窗台边仔细瞧瞧。
“夫人,这是将军特意送来给您的呢。”芯儿一边推着她过去,一边笑道,“今天一早将军像往常一样出去了,没过多久忽然又折返回来,手里便捧着这束花,还带着新鲜的根和泥呢!将军叫我拿来一个花盆,亲自将这束花栽了下去。”
贺龄音一边听着,一边细细赏玩这束花,这花闻起来有一丝暗暗的清香,上面似乎还带着未干的露珠,娇艳欲滴。
“这是什么花?”她从未见过。
芯儿笑道:“这是北疆的夜子花,其他地方是没有的。”
贺龄音眼角含笑:“倒是好看。”
她心念微动,武铮倒是也挺心思细腻的,害她着了凉,还知道送花致歉。而且,他竟也知道花的妙趣不在脱了根泥的干净,而在于生根发芽的勃勃生机。
吃过早饭后,贺龄音便让芯儿请来张伯,让张伯去定制轮椅那里给她定制一个罗汉床来。
罗汉床在南方用得比较多,北疆少用,怕张伯不知道,她还事先画了一份细致的画出来,又给张伯仔细讲解了一番。
末了,微微一笑:“我白天的时候喜欢躺在罗汉床上小憩,所以希望张伯给我盯着点,早些做好。”
待晚上武铮回来后,她没有将这事跟他说,只是说起了那束花:“谢谢你的花。”
她含笑。
武铮一见她笑,自己也高兴:“好点了没有?这花有用吗?”
贺龄音浅笑:“确实好多了。”
有了这花,心情就好多了。心情好多了,身子的不适自然就减轻了不少。
武铮舒畅地笑道:“这花果然有用,对着凉的人好。你多闻闻。”
贺龄音这才觉出不对来:“原来你送这盆花是为了我的病?”
武铮疑惑:“当然了!不然还能为啥?这花的香气可以减轻着凉的症状,我费了好大劲才挖回来的,特意带了根,这样可以养起来,不会很快就枯萎。”
贺龄音不由得咬唇,脱口道:“没有别的了?”
武铮皱起了眉头,绞尽脑汁地思索:“还有什么?”
贺龄音将小脸一歪,简直不想理他。
徒留武铮站在原地傻子似的发懵:媳妇这是生什么气啊?
他想哄一哄都无从哄起。
不过,待吃饭的时候,贺龄音的火气早已消了,武铮莫名其妙地惹了媳妇生气,又莫名其妙地被原谅了,竟连个原因都不知道。问贺龄音她也不肯说,他只能作罢。
到了晚上,贺龄音上床之后,武铮依旧摊开凉席打地铺,不过这次他从外面拿了一个长长的水桶形的布“枕头”进来,说是他今早起来,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乱动,搅得被子乱七八糟,所以准备以后晚上睡觉抱着这长枕头试试,好歹叫手脚有个放置的地方,看能不能改了去。
贺龄音啼笑皆非,便由他去。
她听着外面传过的风声,对武铮道:“今晚有点凉,你多盖一床被子吧。明天要多穿点衣服。”
这句话像往武铮心头捂了一块热毛巾,暖得他心头熨帖,笑道:“放心吧,我这铁打的身体,还从来没着过凉。倒是你,再加床被子吧。”说着便起身出去,从闲置房间的箱子里翻出了一床被子。
贺龄音瞧着武铮这一身的强悍,倒是也不担心他着凉受冻,只是每次天气转凉了,她和家人总是相互提醒着多穿衣服,因此也忍不住跟武铮多嘴两句。
这会儿,武铮给她添了一床被子之后,她也就打了一个呵欠,准备睡觉了。
陷入梦乡之前,她听着武铮对她说,明晚要操练,回来得晚,叫她不必等他。
她在睡梦中“嗯嗯”地应了。
因此,第二天的确就没等他,自己先吃过饭,而后准备沐浴。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贺龄音的心里开始隐隐不安起来,因为在她的印象当中,小雨总是会慢慢变成瓢泼大雨,而变成瓢泼大雨后,便总是伴随着轰天雷声。
这时,老天爷像是特意来印证她所想似的,突然发出了一个骇人的惊雷。
贺龄音顿时吓得魂魄都要出窍了,赶紧揪住沐桶边缘,浑身瑟瑟发抖。
她怕黑怕鬼,也怕打雷……
于是连忙唤来芯儿,擦了身子、换了寝衣,便缩在了床上。
还让芯儿留下来陪自己。
天气越来越恶劣了,大雨如注、雷声轰鸣,好像没有要止歇的意思。
每每一道惊雷响起,她总要吓得心头一跳,便是有芯儿在旁边,也没有一丝安全感。
这个时候,她莫名地特别想要武铮在身边。
可是……这样的坏天气,若是赶路回来,浑身湿透了倒是小事,万一叫不开眼的惊雷劈到了,那可就——
想到这一点,贺龄音浑身一颤,立刻在心里祈祷他今晚别回来了,就留在军营吧。
芯儿见她一直望着窗外,也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安慰她道:“放心吧,这样雷雨交加的天气,将军肯定就宿在军营了。夫人也别怕,芯儿今晚陪着您睡,我们早些休息吧,睡着了就听不着雷声了。”
在芯儿的宽慰之下,贺龄音渐渐冷静下来。
她也是想多了,平时无事的话,武铮赶回来陪她睡也没什么。现在这样的天气,他必定不会犯蠢了。
这几天因为一直有武铮在,那野鬼也早就走了,根本就不必担心被鬼吓到了。
况且,武铮也不知道她害怕打雷。
她想了想,终于安下心来,却又被一道惊雷吓得差点跳起来。
忙抱住芯儿:“芯儿你快脱了衣服上来吧,今晚我们一起睡。”
第15章 伤疤
“是,夫人。”芯儿应了一声,连忙去自己房间取了寝衣过来,换了衣裳便爬上床陪贺龄音一块儿睡。
芯儿睡姿很好,不会卷被子,也不会浑身乱动,但是贺龄音却还是睡不着——每每有点睡意了,一个惊雷轰来,她顿时又清醒了。
她颇为羡慕居然能在惊雷声中睡去的芯儿,因此,虽然自己还是害怕,却没有叫醒她陪自己一块儿怕,反而给芯儿掖了掖被子,好让芯儿不会受冻。
过了不知道多久,雷声好像慢慢停下来了,她才终于有了睡意。
正迷迷糊糊要进入梦乡之际,便听得门口传来“嘎吱”一声,一个高大的黑影忽然逆着光走了进来。
贺龄音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当下惊诧得叫出声来。
浑身都湿透了,顶着一身湿气进来的武铮也吓了一跳,因为他竟看到他小媳妇身边居然睡了个人,顿时目眦尽裂——
当下也没转过弯来。
因为贺龄音脱口而出的惊叫,芯儿立刻醒了过来,犹带着困意,揉着眼睛问:“夫人,怎么了?”
这下,武铮与贺龄音都反应了过来,贺龄音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挥手让武铮出去。
武铮哪里需要她提醒,再糙汉子也知道此刻他得先出去回避回避,因此脑子一回过神便赶紧退了出去,咔擦关上了门。
半晌之后,换上常服的芯儿从西厢房出来,对守在外面的武铮略行了一礼便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武铮见她走了,才赶紧踏步走入房间:“芯儿回自己屋了?你们继续睡,我去别屋就成。”
贺龄音没想到武铮今晚居然会赶回来,心头有种说不清的情绪,说话都比往日更加柔和:“她知道你回来了,硬劝不住,要回自己屋去,将屋子让给你。”
武铮拍了一下头:“早知道你睡了,我今晚就睡在军营好了。”
这会儿屋里没掌灯,外头廊下的灯笼也被大雨浇熄了一大半,只有一些光亮还残存着,透了进来。
贺龄音看着冒着大雨赶路回来的武铮,一身都湿透了,嘴里却是埋怨自己搅碎了她的安眠,一时心头发烫,这时候天边打了一个雷,竟也惊扰不到她了。
她直直地盯着湿透了的武铮,柔柔的却又不容置喙地说道:“快去洗一下身子,别像我一样着凉了。今晚也别睡地下了,上来睡。”
武铮哪能不遵从贺龄音的吩咐,再说他浑身都是湿透的雨水,脚底还沾了很多泥,想必也是让媳妇嫌弃的,于是连声“哎”了两声,连忙出去冲了个井水澡。
再次进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点上一根蜡烛了,是贺龄音自己独自挪到轮椅上,然后去桌边点上的。
此时她又回到了床上,手里拿着一个干布巾。
武铮知道她是为自己准备的,心间一暖,便朝她走过去。
走到她跟前时,贺龄音却没有将布巾递给他,反而道:“背对着我,坐在踏板上。”
很少有人用这样命令的口气对武铮说话,但是武铮猜到贺龄音要做什么后,立刻屁颠屁颠地听命,高大的身躯乖乖地坐在了床沿下边的小小踏板上。
贺龄音咳嗽了一声,拿着干布巾开始给武铮擦头发。
武铮问她:“今天有按时喝药吗?怎么着凉还没好啊?”
贺龄音失笑:“我昨天才着凉,便是吃了神丹妙药,也不可能今天就好啊。”
武铮叹了一声:“如果有神丹妙药就好了,我就是上天入地也给你找来。”
贺龄音轻笑了一声,正巧又劈了一道雷,吓得她“啊”了一声,布巾都差点掉了。
武铮连忙回身,不由分说地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媳妇,你怕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