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让您担忧了。”
她脸上的忧虑周北宁是看在眼里的,他心里也不舒服,不想让她担心,可如今已经成了这样,他只能尽量将事情办好,等苏锦瑟人送回去,这件事便也过去了。
娴妃叹了两声气,深觉当初应该听赵止洵的话,不该让周北宁一意孤行,毕竟他年纪尚浅,这位子也还没有坐稳,若是想要自己拿主意,以后机会多的是。
她朝他露出一抹笑意,不让他太担心自己。
出了椒华宫的门后,周北宁在长阶想了一会,还是决定跑一趟苏府。
此时此刻的苏府,府里的灯已经熄了,只有长廊下的灯盏还在亮着,湘儿还在外面守着的,可哈欠连连,也忍不住打起盹来。
周北宁翻身从窗口进入苏锦瑟的屋子,在黑暗中朝她走去,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人是睡了还是没睡。
手往她纱帐里伸的那一刻,她忽然转过身子来,见到眼前的身影,刚想惊声大叫,嘴巴一张就被周北宁给捂住了,“大嫂,是我。”
周北宁立刻抽出袖中的火折子,黑暗中发出“呲——”地一声,尔后,纱帐内亮了起来。
苏锦瑟的身上只着一件薄衫,此刻手被他抓住,隔着薄衫,她都能感受到他手掌心传来温度,她立刻将手腕抽了回去。
周北宁意识到自己的逾越,急忙将身子往后退一些,与她保持距离,“大哥是以你怀有身孕之名送你回来的,这个你可知道?”
他的神色稳定了一些,沉声问这人。
苏锦瑟的双眸凝滞一下,仅仅是这一下变化,周北宁便看得出来,她定然是不知道这事的。
“你想怎么样?想找殿下的罪?”想到这,她的脸上现出慌意来,与方才她主动抽回手的情景不同,她不再顾忌男女有别,抓住他的手腕道:“殿下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想要将我的病治好,在我们被贬谪到汴州的这段日子,我日日都在生病,殿下他日日夜夜寸步不离,已经够受罪的了,我求你就不要寻他的罪过了...”
想起周祁炎,她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身子轻轻颤抖。
“不想让我寻他的罪过也行,那你只能待在苏府里,而且不能让外人见到你的身影,若是你在苏府养病的事传出去半分,我定然是不会让过他!”
周北宁冷意威胁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凶神恶煞的,不然看着面色苍白,又一身病弱的苏锦瑟,他实在是不忍对她露出凶狠的神色来。
“我记住了,等我的病一好,我立马就回汴州。”她乖巧地点点头,话里透着感激。
手腕上传来她手掌心的温度,周北宁心里一顿欣慰,这样母妃应该就能放心不少了,他心里想。
尔后,他熄灭手里的火折子,让她的院子里离开。
苏锦瑟的眼里一顿热泪盈眶,她没想到周祁炎为了让她能够回长安城治病,还做出了这样的努力,她攥紧被角,合上双眸。
第二日,赵止洵一醒来,便见到雨堂满面愁云的站在他床边,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皮子痛得不行,就是不让它们合上。
“爷,您终于醒了!”
见他醒来,他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嘴皮子立刻上下一张一合的。
“有事?”
赵止洵摇了摇头,还觉得有点沉重,人也晕乎乎的。
“无念姑娘走了。”
雨堂急忙开口说道。
“走了便走了。”他大方一挥手,墨眸转了转,他回过神来,又问道:“你说什么?谁走了?”
“无念姑娘...”
不知他到底想怎么样,雨堂只能嗫嗫嚅嚅回着。
“你怎么现在才说?走哪去了?”
没等雨堂反应过来,这人已经从床上蹦了下来,慌慌张张披上外袍,毫无身为洵亲王该有的做派,往日里的那些仪态自持的礼节,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您昨日喝醉了,奴才怎么摇您都摇不醒,奴才也不知道她去哪了。”雨堂不敢看向他,拿来漱口茶水伺候他洗漱。
“没用的东西!”
匆匆忙忙洗漱好,赵止洵撩起袍子就出门,“爷,您该去上早朝了!”雨堂一看时辰,这可不是能耽误的时辰。
“今日不去!”
人都不见了还上什么朝,况且如今这朝堂还有周北宁把持着,他该磨炼磨炼了,免得没事做总给他惹出事来。
“哎。”
这下,雨堂才弱弱地应下声来。
结果,半双刚打开当铺的门,就看到一道伟岸挺拔的身躯立在门口,双眸与他对视一下,她又急忙将门被关上,整个人脸色都白了,楚无念瞧见她这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王,王爷来了。”
她用唇语小声回着。
一听到楚无念的声音在里面,赵止洵就放心了,他拍了拍门,大声道:“你若是不将门打开,本王可就要叫人来撞了,到时候你这间当铺可就开不得了。”
楚无念翻了个白眼,这人找来得还真快,眼下听到他这副嚣张的样子,她是想躲也躲不了了。
“王爷有势力就是了不起,想干嘛就干嘛。”她将门打开一条缝,人在门口堵着。
半双站在一旁,看着这僵持不下的俩人干着急。
“手里有势力,行事方便些。就像你还是我府上的婢女,我就能过来把你抓回去一样,我若是将你扔到酷刑房中受一顿打,你也不敢有怨言。”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文牒。
那是当初他让秦天从掖幽庭里弄出来的,有了这个,她楚无念就永远都是他的人。
霎时间,楚无念咬紧牙齿,可东西在他手上,她确实也无能无力。敛下眉头,她冷笑一声,“王爷既然已经利用我找到了十殿下,何不就此放奴婢走,大家好求个安宁。”
“求个安宁?我与你之间是不会有安宁的。”赵止洵微微挑眉,神色间不复昨夜的冷漠,倒像是个无赖。
醉了一夜的酒醒来,这人还变了性子?
楚无念仔细打量他,过了一会才松开手,把门打开,身子让到一侧,让这人进屋。
“您喝。”
她倒了一杯茶。
“这是凉的。”
赵止洵一脸晒然。
她低下头一看,她和半双都是刚醒,这茶壶还没能换上新的茶水呢,给他倒的还是昨日的。
楚无念撇撇嘴,刚拿起茶壶,半双就夺了过去,开口道:“奴婢去就行了。”见到那个匆匆跑开的身影,楚无念轻叹一声气,收回眸光看向这人,“奴婢不回去行不行?”
昨夜的骨气,好像消失了一大半,她的文牒在他手里,她的确不能太过嚣张,要是他一辈子都不给她,那就麻烦了。
“不回去?你是爷府上的人,在掖幽庭里做事这么多年,你也知道身为下人该有的规矩,你现在问爷这个?”
赵止洵与她近在咫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四目相对。
楚无念的心里一顿心虚,手脚无措,不知该怎么回他的话。踌躇了半晌的,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有底气起来,梗着脖子道:“可你把我留在身边是为了利用我,如今利用完了可不就是要的丢到一边的,你尽管丢好了,我不会介意的。”
“谁说爷要丢了,丢了我可是会介意的。”
这人饶有兴致看着她,完全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
“那你想怎么样?”
楚无念急了,除了回去就没有别的路了?
“跟我回去。”
结果下一刻,这人嘴里就挤出这冷冰冰的这四个字来,将楚无念心里萌生出的一点希望给浇灭了。
“我不想看到你。”
她依旧梗着脖子。
“可我想看到你。”他露出霸道的神色来,话里是不容抗拒的意味,手掌心里抚着那两块碎玉。
“你恶不恶心?!”
她不明白,他们二人都已经说清楚当初为何要留在对方身边的,如今这算个什么?回去还不是彼此之间都隔着一层纱?
她自己看着都别扭,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竟不会觉得恶心?
赵止洵心口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他沉了沉眸,站起身子来,沉声道:“当初没将你带到围猎场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一日就算你没有将围猎场上的狼群给杀光,我也一样会使法子让你的活下来,为的就是让你从那时候开始一点点信任我,直到将魏长朝找出来。”
“杨家军在魏长朝手里我知道,身为大周的臣子,日后我辅佐四皇子登上皇位,必要是要除掉魏长朝的,新皇登基,皇位坐得不稳,底下的臣子最是会寻这个时机造反,更何况是身负血海深仇的魏长朝。”
赵止洵一字一句说着,他不渴求楚无念能理解他为人臣子该为君主做的打算,他只是想将心里所想跟她说清楚,好求一份心安。
“可我是长朝的皇姐,我若是想动他,我就先杀了你!”她踮起脚尖,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后面那几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她说出这句话时,声音是颤抖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很好,这才是我之前在围猎场上见到的楚无念。”赵止洵笑了笑,眼中又恢复成一片平静。
这人就是这样,将自己的计谋隐藏得很深,叫她什么都看不清。
“我不是说笑的!”
楚无念再一次冷声威胁,却还是引来这人的无动于衷。
“若是搁以前,我必然会觉得你会,可是如今你不会,我赌你不会。”
他的面色虽一片平静,可心里确实恍慌乱得厉害,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赌输,这些话不过是他自己的感觉罢了。
“我跟你回去,你放过长朝!”
末了,楚无念松开手,推了一下这人,懊恼地低下头,她恼怒自己的没出息,处处要让这人拿捏着自己。
“那便回去吧。”
似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一般,赵止洵一脸轻松地道。
“小主,您这是...”
半双刚换好茶水回来,就见到他们二人要往外走,不免怔了怔。
“半双,我得先回去了。”她小声说道,眼里是透着不甘的,这个半双能看得出来,“那好,奴婢送送您。”
“嗯。”
她点了点头,走在前面的赵止洵也没管她们,不过是两个小丫头,还蹦跶不到哪里去。
“小主,十殿下那奴婢会盯着的,您在亲王府上可要万事小心。”她方才与赵止洵的对话,半双多少听到了一些,大抵知晓他们二人之间闹翻了,只是看赵止洵的样子,似是不舍得楚无念离开他。
“好。”
楚无念欣慰地看她一眼,便跟着赵止洵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