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也该动手了。他坐在四方馆里,手里捏着一张信笺,看完之后微微一使劲儿,手里的信笺立刻就化为了粉末,他手一松,粉末便洋洋洒洒的落在了地上,敞开的门吹来了一阵微风,一下子就将地上的粉末吹散了。
夜里,燕京已经陷入了一片寂静中,除了偶尔的打更声之外就唯有远处山林间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夜行动物的鸣叫声了。突然,燕京城某一处冒出了冲天的火光,很快就惊动了附近的人,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人被惊醒。
宁王府里,已经入睡的凤明阳猛的从睡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翻身坐了起来,眉头紧皱。他一手放在胸前,眼神锐利,并没有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迷糊,眼底闪着莫名的光。他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才突然站了起来,随手就将放在衣架子上的外衣套在了身上,脚步已经在往外走。
天璇听到声音第一时间走了过来,看到他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样子愣了一下,“王爷……”
凤明阳沉声道:“去刑部大牢!”
天璇失声道:“现在?”
“现在!”
天璇见他面色不好,也不敢多问,连忙跟了上去。结果两人还没有走出主院总管就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
“王爷,出事了,大牢……大牢走水了!”
凤明阳脚步一顿接着便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凤明阳赶到刑部大牢的时候那里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映着他一张无俦独艳的脸无端的让人心里一寒,皆因为他眼里仿佛能结冰的冷冽之色,几乎要压过了这冲天的火光。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只盯着烧成一片火海的大牢,成了雕像一样。
天璇等人追着过来看到眼前这和一幕的时候不由得心里一沉,有种莫名慌张害怕到了极致的感觉。特别是看到王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盯着那越烧越旺的火势,明明烘得人浑身像着了火一样的滚烫,可是偏偏去又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升了起来,直窜头顶,让人不寒而栗。
刑部尚书赶过来的时候看到几乎被烧没了的大牢,眼前一阵发黑。再看到宁王,想起宁王妃在大牢里,他是恨不得自己就在那大牢里被烧死算了!
刑部大牢着火了,而被关押在大牢里的犯人几乎都被烧死了。唯一的好消息——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好消息,因为有一部分的犯人前天才被移送到了大理寺那边,所以……但是还有一个宁王妃是被关在大牢里的,而昨晚那场大火,宁王妃……想到这,大家都不由得立刻就喝止了脑海里的那个想法,不敢深想。
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宁王妃肯定是被烧死了。那么大的火,她又是被关在大牢里的,任由她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逃过这一劫的。大家一时间倒是忘记了她被关到大牢的原因,而是唏嘘感叹着她红颜薄命,然后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宁王身上。大家都知道宁王和宁王妃大婚之后两人是夫妻恩爱,形影不离,宁王专宠宁王妃。可是现在宁王妃突遭此厄运,年纪轻轻就去了,宁王的心情可想而知。
宁王府里时一片愁云惨淡,气氛低迷压抑。
丹砂和丹青两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和相信自家小姐被烧死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两人就是认定了不可能,像疯了一样。府里除了这两人之外,最冷静的人莫过于凤明阳了。
他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到了屋子里,谁也不见,即便是皇后派人来也没有用。谁也不知道他在屋子里到底在做什么。宁王府他是主子,王妃出事了,这丧礼什么的总是要办的,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出过门,府里的人也根本就不敢做什么,王妃的丧事就这样一直拖着了。
在一片混乱中,宇文彧谦却坐着马车和十三匆匆离开燕京往西唐赶。这会儿甚至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西唐摄政王义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宁王府上,谁让宁王妃被烧死了呢?
第一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阮伽南清醒过来,恢复神智的第一反应便是在脑海里狂骂了一万句F开头的话。然后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虽然清醒过来了,但是却浑身无力,娇柔得如同林妹妹一样——不,或许比林妹妹还要弱,她差点以为自己又不知道穿到哪个不知名的世界了。直到看到旁边熟悉的人一颗心才定了定。
好在,还是在这个勉强熟悉的世界里。
“你醒了?”看到她睁开了眼,宇文彧谦笑着问道。
阮伽南冷眼看着他,“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浑身无力,想要自己坐起来都困难,他不会是对自己下毒了吧?她现在是恨不得狂揍豫让一顿,竟然敢算计她!
“你别急,我不会伤害你的。就是担心你醒了之后会跑掉,所以我给你下了一点软骨散,对你身体没有什么危害的,就是会让你浑身无力,做不了什么事而已。”他轻飘飘的说着。
而已?而已!
阮伽南简直要气笑了。
“你把我从大牢里弄出来,还给我下了软骨散,然后你说不会伤害我?豫让,我可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结果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阮伽南是真的生气,因为她是真心把豫让当朋友的,即使曾经他们还差点杀死了对方,但后来她是真的没有再怀疑过他,并且相信他。但是她没想到她当朋友的人会在背后捅了她一刀。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失望,宇文彧谦神色一正,看着她抱歉的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会伤害你也是真心话。我只是想要把你带回西唐,仅此而已。若是有别的法子,我也不会用这样的下下策。”他也是很无奈的啊。
阮伽南一愣,“回西唐?我们现在已经离开燕京了?”她立刻就想到了关键处。
宇文彧谦点了点头,“没错,现在我们确实已经离开燕京了。”
“你!”阮伽南心里又是气又是无可奈何,她深吸了一口气,迅速的冷静了下来,试图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说你用得着这样吗?而且你带我回西唐做什么?再说了,你若是想让我去西唐你好好说不行吗?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法子?你对凤明阳他们做什么了,他们怎么可能让你带着我离开燕京?”
宇文彧谦沉默了一下,眼神微微上闪烁,让阮伽南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
“你做什么了?”
他耸了耸肩,道:“我放了一把火,把刑部大牢烧了。燕京的人估计都以为你已经死在大牢里了。”
阮伽南听到这话是真的气得眼前发黑了。
混账东西,竟然、竟然给她弄出了一个假死出来?大家都知道她被关在了大牢里,然后大牢失火了,以古代的消防系统来说,若是火势太大,大牢里的人绝对是救不出来的。想来她就是这样的情况了,所以大家都以为她被烧死在了大牢里?凤明阳和老头呢,也以为她烧死在大牢里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宇文彧谦双手一摊,“我不过是将计就计。原本是没打算这样的,但是谁知道你会被冤枉说杀了礼亲王然后被关到大牢里去了呢?想要将你带回西唐,正就是一个好机会啊,不然的话我如何在宁王的眼皮子底下将你带回西唐?”
她阴恻恻的看着他,“所以你这是想要抹掉我在燕京的存在,给我换一个身份,以后在西唐生活了?”
宇文彧谦听到她的话沉默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半响才在她逼人的视线下慢吞吞的道:“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的。不过你日后若是想留在西唐生活,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让你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你个大头鬼!谁告诉你我要重新开始了,我的丈夫,我的奴婢,我的朋友都在燕京,你却让我“死”了,你到底是何居心啊你!马上传信回燕京告诉凤明阳这件事,不然的话你就别怪我不顾念你我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那点感情了!”阮伽南忍无可忍的冲着他大吼道。
嘶声吼完之后她立刻又不支的倒在了马车铺得厚厚的毯子上,微微喘着气,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变成了软绵绵的面条。这种无能为力,不能掌控自己身体的无力感让她心情十分的烦躁,懊恼。
宇文彧谦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行,若是这个时候把你的消息传回去,我不但要前功尽弃,而且还会牵涉到其他事情,不妥。你先冷静一下,眼下我们已经离开燕京了,你就算这个时候赶回去也于事无补,不用我说现在燕京是什么样的情况你也想象得出来。我没有想过真的能抹掉你的存在,让你成为一个死人。只是去西唐一事却是势在必行,至于原因……等你到了西唐,你自然会清楚。”
阮伽南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话中有话,可是一时间又实在是猜不到他非要带着她西唐到底是为何。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凤歧国,更加没有和西唐的人有什么接触,他为什么非要她去西唐呢?
“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这样,我真心把你当朋友,结果你却想送我去死。你在燕京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今天,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从燕京带走?原来都是虚情假意!”她一脸失望的说着。
宇文彧谦眉头一皱,“你是真心把我当朋友,我又何尝不是真心把你当朋友?若不是对你真心相待,我何必等了这么长时间,等到这个机会才将你带出来?我大可直接和你动手,在沧州的时候,若是直接动手,你未必是我的对手。而且这次的事,若不是我从中搅和,你能不能顺利脱身都还是个未知数。即便你手里拿捏着凤朝阳的把柄,可是你有十足的把握他一定会就范吗?万一他狗急跳墙你又该如何?”
阮伽南立刻警惕的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宇文彧谦耸了耸肩,“你忘记了,我曾经和凤朝阳合作过几年,对他的事不能说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然我敢这么轻易的和他合作吗?”他又不是傻,再说了,在西唐就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义父的。
不过说实话,他也看不明白义父到底想要做什么。
阮伽南眉头一蹙,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异样来,转而想到了西唐的摄政王,心里一动,顿时有了计较。接着人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副接受了现实的模样。
宇文彧谦有些意外和怀疑了,“你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在想着要耍什么手段阴谋?
阮伽南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想要我说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已经离开燕京了,现在走到哪里了我都不知道,又被你下了软骨散,我连动都动不了,我能做什么?能说什么?我想说让你送我回燕京,再不然给我解药,你愿意吗?你能吗?”
宇文彧谦被她的话噎一下,半响才老实的道:“不愿意,不能。在回到西唐之前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你实在是太狡猾了,若是不给你下软骨散的话,我还真是没有多大的把握能让你乖乖跟我回西唐。”
“呵呵,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感激不尽!
身体软弱无力,受制于人,阮伽南大概的摸清了眼下的情况之后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脑子却转个不停的想着燕京的事,心里说不担心,着急那都是假的,怎么可能不着急不担心呢?
她被关在刑部大牢,而刑部大牢失火了,豫让这个杀千刀的家伙既然放火了,那绝对不会只是放一点小火来吓唬人的,如果她真的在大牢里,怕是已经被烧成灰了。可是眼下燕京的人不就是以为她在大牢里被烧死了么?
那凤明阳他们也很有可能也是这么认为的,若是他们真的以为她烧死了,那……想到他们的心情,她眼睑下的眼珠子就不受控制的滚动得更快了,也亏得她不是面朝着宇文彧谦,不然的话可就穿帮了。
不行,她得尽快把消息传回去,起码要让他们知道她还活得好好的。还有凤明阳,若是他认定她死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就希望他能冷静一点,然后认真将所有的事情过滤回想一遍,找到可疑的地方,怀疑这件事。只要他怀疑,去查就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在这之前他可千万要冷静,别乱来啊!
如此过了几日之后阮伽南倒是淡定了下来,每日该干嘛就干嘛,也没有再问什么,更加没有试图做什么。她这么安分让宇文彧谦有些不安了起来,总怀疑她是不是在谋划着什么,想着什么阴谋等待机会实施。而且她每日都冷着脸,能不和他说话就绝对不会开声,大有和他以后要做仇人的架势,让宇文彧谦很是有些纠结。
他说过的话都是真心话,他是真的把她当朋友的,现在这个样子他心里多少是有些担心的。
这天他终于大发慈悲的开口了,“行吧,我老实告诉你好了,我原本就准备出了凤歧国边境之后会写信回燕京给韩神医,让他准备启程到西唐的。”
阮伽南听到他的话抬头有些讶异的看着他,眼底先是有些不解,然后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这个时候写信给老头让他到西唐,老头肯定不会过来的,毕竟她出事了。但若是告诉老头她现在在去西唐的路上,老头肯定会二话不说就过来的。老头知道了自然会跟凤明阳说,到时候他们就知道她其实没死了,那个时候就算他们想做什么,想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吧?”
阮伽南哼了一声。
宇文彧谦摸了摸高挺的鼻子道:“再说了,我这样还算是救了你一命好吗?若不是我放的那一把火,说不准你就得被凤朝阳杀了。在我去大牢之前凤朝阳就买通了大牢的人准备找机会对你下手了。”
所以他才当机立断,趁机放了一把火把她给弄出来,趁乱带出燕京。
阮伽南冷眼看着他,“所以我还得感谢你了?”
宇文彧谦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正经的点着头,“按理说是这样的。”
阮伽南不由得冷笑,“你脸皮也真是厚。”
宇文彧谦觉得成大事者脸皮什么的根本不需要有。
“行吧,这件事我也想通了,想要我不计较也不是不行,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阮伽南痛快的道。
宇文彧谦看着她,并没有立刻就答应,而是问道:“你说,什么事。”
“你把我身上的软骨散给解了。”
宇文彧谦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不行!”
他敢打赌,他现在给她解了,她明日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他不可能一路上时时刻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她,以防她逃走。
阮伽南顿时眼一瞪,愤愤不平,“为什么?你知道这样让我有多麻烦吗?”
像个废人一样,做什么事,甚至是上茅房都要人扶,差点连脱裤子都要人来做了!他确定这不是在报复折磨她吗?
“谁让你太狡猾了呢?我帮你解了软骨散,你转身就会逃走了。”
阮伽南气一窒,动心忍性,咬牙道:“行,不全部解,但是你也不能下这么重吧?你下这么重的分量,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都成废人了。你好歹让我可以自己吃饭,自己洗漱上茅房吧。再说了,我人都来到这里了,我还能逃到哪里去?我不考虑别的,我也得考虑我师父。我原本就打算和我师父一同到西唐的。”
宇文彧谦一愣,然后满脸怀疑的看着她,摆明了就是不相信。
阮伽南翻了个白眼,“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爱信不信。”
宇文彧谦犹豫了许久最后觉得她说的话也有道理,她什么都做不了确实是不方便,而且也耽误行程……考虑再三,他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阮伽南终于是恢复了自由,不用当个残疾人了。
她对他说的话倒是真的,人都到这里了,她是不可能就这样回去的。既然要去西唐,那就去吧,说不定去西唐还能查到点什么,到时候老头也到了西唐,把欠摄政王的人情还了之后他们再回燕京就是了。
就是这样一来有些委屈凤明阳了。去了西唐,一年半载的时间肯定是要的,他独自一人在燕京……
在燕京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凤明阳了,两夫妻成亲的时间并不长,正是浓厚的时候突然分开。别说是凤明阳了,就是她也是有些舍不得。行吧,她赶紧找个机会传个信回燕京,也不知道燕京现在到底情况怎么样了。
燕京现在的情况表面看起来平静非常,实则就连普通老百姓都能察觉到平静表面下隐藏着的汹涌暗流,压抑得很,走在大街上似乎都能感觉到一股非常紧绷的气氛。
宁王府里的气氛就更加不用说了,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恨不得踮着脚尖走路,主院更是无人敢靠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根本就没人敢去主院伺候。主院里就只有丹砂和丹青两个丫鬟不为府里压抑凝结的气氛所动,依然坚持认定了王妃没有死。
短短数日,凤明阳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眼眶深陷,眼底乌青一片,眸色黑沉阴冷逼人,以往身上只是散发着淡淡的疏离之意,让人觉得不好接近,但是现在这抹淡淡的疏离却变成了骇人的冰冷,三尺之内都能让人浑身打冷颤,恨不得拔腿就跑。现在府上的下人,除了总管和天璇几个,其他人根本就不敢靠近。
事实上就连天璇几个也叫苦连天,备受折磨。自从王妃出事之后王爷就整个人都变了,吓人得很,就连他们去王爷跟前禀报事情都是心惊胆战的。
几个人相互推托了一下,最后天枢被推了出来进去禀报。
天枢无奈,只好认命的走了进去。
“王爷,那天刑部大牢走水一事确实是有些蹊跷。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些线索,但是……但是还不能证明和王妃的事有关。另外,属下发现西唐使团里有人已经先一步回西唐了,就在大牢走水的第二天。”最后半句话天枢也是犹豫过最后才决定说出来的,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是有种一定要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感觉。
凤明阳坐在案桌上长时间一动不动,即使听了天枢的话也没有任何的动静,整个人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