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伦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起身向清浅鞠躬道:“闻姑娘,请受老夫一拜。”
清浅忙起身回礼:“世伯,不敢当。”
“如不是闻姑娘,你昭云姐姐的清白便毁了,我罗府的清白也毁了。”罗伦一阵后怕,这贼子,居然想让林翼强/暴自己的女儿,亏得自己从前还想息事宁人!
罗伦叹了一口气道:“是我有眼无珠,害了昭云一生。”
林宗德是假的,他的儿子即使是清白的也会收到牵连,更何况,自己怎会让女儿和土匪的儿子继续生活。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清浅安慰道,“昭云姐姐眼前些许磨难,今后会有福报的。”
但愿如此吧。
得了大当家的和宋氏的口供,袁彬和罗伦即刻进宫复命,清浅则准备回府歇息。
林翼从后头冲出来,跪在地上磕头道:“求姑娘收下奴才,姑娘从前说过,等案件结了,便收小的为奴才,小的愿意为姑娘做牛做马,报效终身。”
粉黛撇嘴道:“你能做什么?可别来我们府上白吃干饭!”
林翼忙道:“奴才会炮制香料,会做生意,会爬墙开锁偷盗,还会盗墓挖坟,姑娘一声令下,奴才什么都愿意做。”
“盗墓挖坟?”粉黛眼睛大睁,“你哪学的?”
林翼笑道:“饿得急了,穷得很了,跟着几个盗墓贼也曾盗过墓。”
“你若是愿意留下,便我进府吧。”清浅微笑道,“也不必留下卖身契,也不必自称奴才,你想自立门户的时候随时可以走。”
林翼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姑娘便是赶奴才走,奴才也不走。”
清浅带着林翼回府,刚一进府门,方嬷嬷便迎上来笑道:“夫人关心这案子,好奇得不行,请姑娘过去说话呢。”
母亲杨夫人身子一直病恹恹的,难得她有兴致听故事。
清浅吩咐粉黛道:“你去禄娘子那里要一间外头小厮的单间,给小林子住下,一应东西都备齐了。”
粉黛嘻嘻笑道:“小林子,还不感谢姑娘,府里哪有一进来就有单间的,你是头一份呢。”
林翼又是重重磕了一头。
清浅洗了一把脸,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常衫子来到母亲的上房,玉映迎了出来。
清浅见玉映越发出挑了,桃红色软绸罗衣,用乳白色绸子配做领口,一色桃红裙子,腰间一个金丝荷包,头上也是点蓝点翠的银饰珠花,恰到好处地衬出黑亮的柔发,清秀之外倍添娇艳。
玉映笑道:“夫人等着姑娘呢。”
清浅进屋子给母亲请了安,坐在母亲一侧笑道:“母亲的身子可略好些?”
“凌小太医都说了,气虚急不得。”杨夫人笑道,“我日日喝药养着呢。方嬷嬷镇日盯着我喝药,一顿也不少,玉映这丫头隔些日子便弄些开胃小菜给我,这几日倒觉得爽快些。”
玉映笑道:“姑娘,夫人眼巴巴地等着听林府的案子呢,问了奴婢好几次,别说夫人,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等着听呢。”
杨夫人笑道:“上午你父亲回来了一趟,说今日林府认亲仪式上头,你质疑了林尚书一句,却无意被圣上听见,引出好大的案子,你父亲急着办差语焉不详,且又不知后头的案件进展,弄得我好奇心上来了。”
闻仲豫没有参与案件审理,早于清浅回府,只略略说了几句大概。
清浅亲自给杨夫人上了一盏黄芪茶,笑道:“事情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一个叫做林翼的拦轿含冤说起……”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术业有专攻
清浅绘声绘色从林翼拦轿,说到敲登闻鼓,再说到林尚书上堂认亲,最后说起是十四年前的往事。
听得众人惊叹声一声接着一声。
杨夫人不可置信道:“林尚书是土匪头子,林夫人居然还满心满意护着她,这真真是孽缘呀!”
方嬷嬷摇头道:“好好的一家子,就这么死的死,散的散了,独独留下一个林翼,真是可怜。”
玉映插了一句道:“这林翼也是个厉害的,四岁活到至今,还能替家里报仇,真是个狠人。”
各人有各人的赞叹。
粉黛嘿嘿笑了一声道:“小林子再怎么厉害,能厉害过我们姑娘?案件完结后,小林子当场口称奴才,如今被姑娘带回来当小厮了!”
青鸢忙道:“并非小厮,只是给他一个落脚地。”
清浅笑了笑,贴身丫鬟青鸢庄重,粉黛活泼,瑞珠老成,是自己的福气。
“这可怜的孩子如今在我们府上?”杨夫人的母性顿时被激发出来,含泪道,“带过来让我瞧瞧,可怜这孩子,四岁目睹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被烧死,后来连偷带乞讨的活到如今,负着血海深仇,真是可怜见的。”
清浅吩咐粉黛:“带小林子过来。”
片刻后林翼被带了上来,他眼睛并不乱瞧,对着杨夫人磕了三个头道:“林翼给夫人请安。”
杨夫人支起身子吩咐玉映:“快扶林公子起身。”
玉映扶起林翼,林翼垂手在一旁。
玉映见让自己扶一个低贱之人,本就不耐烦,见林翼在一旁不做声,忙道:“还不回了夫人,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报仇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林翼低声道:“自四岁逃出火场后,我一直和一群乞丐在一处讨饭,后来乞丐欺负我,我便逃了出来,靠偷鸡摸狗过了两年,再后来我沿路到了京城,找了一处铺子当学徒,半学半工到如今。”
玉映不屑撇嘴。
杨夫人怜惜道:“好孩子,你的事情我都听清浅说了,你总算熬出头了,今后便好了,你好生在府上养养,回头我为你找个营生的行当,过两年娶妻生子,以慰你家人在天之灵。”
林翼噗通再次跪下道:“夫人,奴才的命是姑娘救的,奴才哪里都不想去,只想伺候姑娘,给姑娘当牛做马。”
玉映低声道:“你当府里的奴才是谁想干便能干的吗?”
“好孩子,更让人心疼了。”杨夫人吩咐清浅道,“你好生安置林公子,不能以下人待他,若是缺了什么只管问我来要,让禄娘子单独给他一个房间。”
禄娘子等笑道:“姑娘便是这么吩咐的,林公子已安置妥当了,夫人放心吧。”
杨夫人吩咐玉映给林翼包了一大包点心果子,又找了一大包衣裳,并赏赐了几锭银子,方让带他出去。
清浅告辞了杨夫人,出了院子。
林翼抱着大包小包的赏赐,亦步亦趋跟着清浅,似乎有话要说。
清浅笑道:“小林子,你既然跟了我,便要知道我的脾性,有了难处有了困惑都只管同我说,我必会为你们尽全力的。”
林翼瞧了一眼玉映的背影问道:“姑娘,这位玉映姐姐是什么来头?”
粉黛撇嘴道:“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的奴才秧子,借着夫人的宠爱招摇,我们习惯了不理她罢了。若是哪日惹怒了我粉姑奶奶,哼,我豁出去跟她闹一场。”
粉黛很看不惯玉映。
青鸢问道:“小林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才自小在香铺子里头,鼻子十分灵敏,什么香料一闻便知。”林翼解释了一句。
清浅点头:“若不是如此,你也不能及时发现林宗德牌位上头的不妥。”
林翼疑惑道:“可是这位玉映姑娘身上的香囊里头,分明装的是花蕊夫人衙香,此香一金一钱,绝不是一个丫鬟的身份能戴的。”
青鸢道:“此香难不成比沉水香还贵?”
林翼如数家珍道:“花蕊夫人衙香需要沉香、栈香各三两?,檀香、乳香各一两,甲香一两,龙脑半钱,麝香一钱,入瓷盒重汤煮十数沸才能得一饼。”
玉映一个月一两银子,一个香囊最少需要三五钱香料,这便要费了她三五年的月例,不合理。
青鸢自言自语道:“玉映从何而来的银子,真是奇怪!没听说夫人赐她香料银子呀!”
清浅吩咐瑞珠道:“让方嬷嬷盯着玉映。”
瑞珠点头应了。
不过是个小丫鬟,清浅并没有当回事,若是有偷鸡摸狗甚至别的心思,打发出去便是了。
实在不值得费心思。
林翼笑道:“外头说香料涨了,姑娘这回可以狠狠赚一笔了。”
粉黛忙道:“姑娘已经赚了二十万两银子呢。当初三万两的本金,如今足足翻了十倍。”
“姑娘将香料全部出货了?”林翼大惊道,“全部卖了?”
清浅诧异道:“香料已然涨了十倍,此时不出货还等何时?”
林翼心疼得直跺脚道:“姑娘,单纯的香料是涨了十倍,可是若是制成成品的香料,譬如方才的花蕊夫人衙香,便可以有十五倍甚至更高的盈利。”
成品的香料需要的品种多,更不易得到,且贵妇们在稀缺之时更趋之若鹜,故而翻倍更多些。
清浅笑道:“我还剩下了十之三四,可够制香的?”
林翼一算,当时清浅贵重的买了各五十两,普通的怕不得有上百两,算下来十之三四也有好几十两存货。
林翼喜上眉梢道:“奴才回去便开始着手,为姑娘制作成品香料。”
“今后奴才两个字不必在提了。”清浅微笑道,“你本是良家子弟,我们平辈论交,你叫我闻姑娘,我叫你小林子便是。”
论起来林翼比清浅大,可清浅是有过前世的,故而一声小林子叫得自然。
林翼含泪道:“姑娘的知遇之恩,小林子没齿难忘。”
清浅吩咐粉黛道:“将香料送到小林子的住处,别毛手毛脚的弄坏了。”
粉黛嘟着嘴应了一声,转而对林翼道:“回头送了香料给你,你好生制香,别毛手毛脚的弄坏了。”
林翼拍了拍胸膛道:“姑娘放心,坏不了的。”
六月的阳光明晃晃的刺眼,但林翼觉得生活便如眼前的阳光,充满希望和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