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云姑姑劝道:“皇上是个念旧的人,当年皇上去瓦剌为质,满宫宫女谁也不愿跟随,唯有保国夫人请命,皇上如今对她好些也是应当的,太后不见袁大人,也一般受皇上恩遇。”
孙太后的火气越发上来了,她连连拍着金丝楠木椅背道:“文质有本事,有胆略,一直在为朝廷效命,重用是应当的。她王玉兰算个什么东西,上回皇上登基,在哀家跟前好说歹说,哀家才同意册了一个郡夫人,后来她六十大寿,皇上又加封国夫人,如今越发上来了,是不是过几年,我这个太后的位置都要让给她?”
一个杯盏摔在地上,碎成好几片。
檀云姑姑沉默,慈宁宫内一片寂静,伴随着太后的急促呼吸声,显得如此空旷落寞。
清浅向皇后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不宜在外听太久。
皇后柔声道:“儿臣携清浅给母后请安。”
听皇后和清浅过来,孙太后压抑住怒火道:“进来说话吧。”
皇后和清浅进了太后的慈宁宫,皇后屈膝行礼,清浅则跪下给太后行礼。
福寿花地毯上头砸碎的杯盏尚未来得及收拾,周贵妃的折子也散落在地。
孙太后叹息一声道:“免礼,你们也不是外人,方才哀家生了好大的怒气,为的是周贵妃上书给哀家,要求册封保国夫人为太妃。”
清浅拾起折子,轻轻拍去上头的灰尘。
孙太后余怒未消道:“你们说说,这折子哀家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若是答应,实在不是孙太后的本心,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若是不答应,则伤了皇上的面子,伤了母子和气。
檀云姑姑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对保国夫人真是太好了!”
孙太后平静下来后,斟酌道:“若不然册她一个太妃?她平日甚少住在宫中,索性眼不见为净。”
孙太后烦不胜烦,索性让保国夫人册了太妃,图个安静省心。
清浅心中一惊。
保国夫人和周贵妃是一丘之貉,若是让保国夫人上位,皇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保国夫人平日很少在宫中,多数在宫外。”清浅含笑道,“方才臣女路过慈康宫,见皇上派人送了几株高大的橘树给保国夫人现摘着吃,想必保国夫人一直到深秋都会在宫中小住。”
听闻皇上从宫外给保国夫人送了橘树,孙太后本已平息的怒火,又升了上来道:“此时还是一个小小的国夫人,便敢如此骄奢,若真是让她当太妃,岂不更无法无天了。”
皇后柔声道:“是国夫人的时候,不便长久住在宫里,但成了太妃便可名正言顺住下了。”
檀云连忙道:“皇后和闻姑娘说的是,太后不能同意这折子。”
孙太后虽然贵为太后,但从前和先帝青梅竹马,宠冠后宫,甚少勾心斗角,遇到大事不免有些惊慌。
孙太后叹气道:“折子都呈上来了,哀家总得有个态度吧,不然皇上会如何想哀家?”
清浅抿嘴一笑道:“折子虽然呈给了太后,但后宫不得干政,太后不如将折子转给内阁,吩咐礼部按照规矩办。”
册封太妃虽然是后宫的事,但也是朝廷的大事。
孙太后喜道:“清浅说得极是,这烫手山芋给朝臣们去办,哀家不用得罪人。”
清浅接过檀云姑姑的扇子,替太后扇风,边笑道:“朝臣们都是读书人,一路礼仪仁孝上来的,绝不会允许一个乳母册封太妃的。”
便是连父亲闻仲豫,也不敢直接呈摩耶夫人像给保国夫人。
读书人总要有遮羞布的。
孙太后满意笑道:“檀云,将折子即刻送给内阁大臣,便说哀家的意思,后宫不得干政,让内阁拟个折子直接报皇上。”
清浅粲然一笑,周贵妃的折子送去朝堂,必定会引起轰动。
后宫不得干政,此次周贵妃不仅干政,且谄媚保国夫人,这幅嘴脸呈于朝廷众臣之前,对她和皇子可是大大不利。
谁愿意未来储君的生母干政?
带了一丝轻快,清浅和皇后告辞出了太后的慈宁宫。
慈宁宫内,陆姑姑上了清凉的蜜瓜,清浅和皇后说起保国夫人的寿礼。
听闻父亲要献摩耶夫人,皇后不由得有几分气闷道:“父亲已经当上了阁老,难不成还想当首辅?送这种金像给保国夫人,他难道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见姐姐清醒,清浅点头赞道:“咱们府上的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够了。”
青鸢忙奉上唐开元香道:“皇后娘娘,这是姑娘铺子里头新出的香,姑娘想以此为贺礼。”
皇后接过开元香闻了闻,笑道:“清新提神,还带着花香,极好是极好,但是……”
见姐姐话里有话,清浅忙道:“娘娘直说不妨。”
“若是太后寿辰,这香当然是极为合适的。”皇后依旧是从容不迫的,“但是保国夫人的寿辰便不妥了,若是进了此香,接下来保国夫人燃了此香,觉得身子不适……”
清浅恍然大悟,若有有心人在香料里头添了东西,想要栽赃皇后和闻府,自己简直便是递上了刀柄。
只顾着不谄媚,没想到螳螂捕蝉,后头会有黄雀。
怀公公献上两只如意,紫色上头有灵芝纹样。
皇后拿了过来递给清浅笑道:“这如意通体玉制,沁体生凉,寓意又好,送给保国夫人正好。”
清浅心中满是赞叹,心中疑惑更甚。
这么细心且豁达的姐姐,绝不会轻易自尽。
第二百一十八章 意料之中
清浅出宫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春成早早等候在宫门口,清浅这才记起,今日约了袁彬去西山。
春成笑道:“姑娘,袁大人在宫门口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皇上急招袁大人进宫,袁大人没奈何,吩咐下属知会姑娘,西山后日再去罢。”
清浅跺脚道:“只顾着去太后宫里,和皇后闲话,忘记这边有约了。”
青鸢扶着清浅上马车,笑道:“袁大人不会在意的。”
“最近锦衣卫忙。”春成笑着挥动马鞭,“不然袁大人会约着姑娘明日。”
清浅坐在车里笑道:“不妨事的,我正要问你呢,我听粉黛说,小林子去你家,你一直绷着脸?”
春成咬牙道:“没良心的小丫头,胳膊肘这便往外拐了!”
清浅含笑道:“你这个大舅哥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不妨直接说了,免得你妹子整日担惊受怕的。”
春成低声道:“我总觉得这小子,拿银子砸我妹子呢,我妹子这回回家,头上带了五根金簪子,两条金链子,我希望妹子快活,可不愿她被金子银子迷惑了双眼。”
五根金簪子,众人都笑出了声。
青鸢扑哧笑道:“粉黛有银子便最快活。”
“原来是为了银子太多!”清浅笑道,“这你放心,我瞧粉黛和小林子情投意合,又有情又有银子,岂不是更好?”
春成想了想,点点头道:“姑娘说好,那便是真好。”
青鸢笑道:“春成大哥真是白担心了,小林子对粉黛百依百顺,且银子在粉黛手里呢。”
春成低声道:“也是,袁大人的银子不也是在姑娘手里吗?”
清浅低声吩咐道:“走吧!”
第二日,依旧是骄阳似火,清浅不想出去晒黑,早晨给杨夫人请安后,来到丛飞燕的院子。
丛飞燕正在绣花,见清浅来了,笑着迎出来。
清浅悄声问道:“哥哥呢?还未曾起来吗?”
“公子在瞧书。”丛飞燕抿嘴笑道,“虽然是反着瞧的,但总算安静,天气太热,我也不想巴巴劝着公子出去活动,索性静静心也好。”
从侧面远远瞧去,清汾捧书的模样还是那个聪慧少爷,只是他目光痴痴的,瞧着书半日也不动。
清浅扫了一眼书架,杂乱无序,心中的那一丝希望完全泯灭。
叹了一口气问道:“哥哥镇日便这么瞧书吗?”
“公子偶尔会起身在院子里头跑,跑得可快了,我们都追不上。”丛飞燕笑道,“还有爬树,公子见到有鸟窝便要去掏,我们都吓得心里砰砰跳。”
清浅苦笑道:“你辛苦了。”
丛飞燕的眼神十分温柔,笑道:“还有些时候,公子如小孩一般,蹲在池塘边用树枝写写画画,倒是不吵不闹。”
清浅继续问了一句道:“汤药不曾停吧?”
丛飞燕摇头道:“不曾,每日两顿汤药,公子不用我们催便能喝下去。”
平稳便好,清浅点了点头道:“若是缺了什么只管问禄娘子要,若是你想回家也只管说,你姨娘的病可好些了?”
丛飞燕如今每月回去一趟,探望施姨娘,她苦笑道:“姨娘的病一直没有起色,静养着罢。”
清浅微笑道:“本来早要下定的,因外祖父被黄河的洪水耽误了行程,故而还要等等,总要让他老人家过目才是。”
杨老首辅是三朝元老,杨府和闻府的支柱。
丛飞燕脸红了道:“我并没有催促的意思。”
清浅揽着她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不过说说罢了,你别往心里去。”
两人对坐着绣花,清浅一针一针绣着鞋垫,态度虔诚如同在绣挂画。
清汾偶尔瞧这边一下,又返头过去,口中喃喃。
一晃一天便过去了,第二日清浅早早装扮好,带了青鸢和粉黛出府。
袁彬早已微笑着在府门口等她。
袁彬笑道:“前日被皇上急召进宫,昨日朝堂上吵吵嚷嚷了半日,今日总算有了一些空闲。”
清浅扶着青鸢的手上马车,好奇问道:“朝臣们为了什么吵吵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