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问道:“敢问罗大人,既然要审案,为何林大人没有进诏狱而是回府了?”
罗大人笑道:“因为圣上并不相信林大人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故而只是吩咐林大人配合锦衣卫问话罢了。”
罗夫人忧虑重重道:“亲家的父母兄长到底因何而死?”
清浅凝眸,林大人是怎么交代父母兄长的死的?
罗大人叹息道:“林大人向圣上哭诉,当年自己在剿匪关键之时,不知家乡水灾之后是蝗灾,等他得知消息之时,父母兄长已经流离失所,饿死街头。圣上听了更加怜悯。”
清浅问道:“那告状之人如何处置的?”
罗大人道:“告状之人自称叫林翼,是林大人的侄儿,如今被关押在诏狱,皇上命严审他的来路。”
没死便好,清浅缓缓松了一口气。
罗夫人埋怨了一句道:“真是倒霉,云儿刚嫁过去呢。”
罗大人对妻女道:“我知道你们觉得林府粗莽,觉得我定亲着急了些。”
罗夫人默不作声。
罗大人道:“我十年前去暗访过柳州,林大人为国夙夜辛劳,常常通宵达旦到夜里三更,置家室于不顾,简直如同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这种对国忠诚之人,大节上是不亏的,粗莽些又如何?”
罗昭云低头应了。
罗大人继续吩咐:“你回去告诉你公公,皇上的口风是信他的,让他好好配合锦衣卫,别怕那些御史,一切有老夫呢,这些日子让你公公在府上好好呆着,过了这阵风头便好。”
罗昭云继续应了。
葛藤倒是欢喜道:“若是老爷能压制住御史,林府上下必定感激咱们姑娘,咱们姑娘今后也可以扬眉吐气做人。”
罗大人正色道:“嫁过去了便是人家府上的少夫人,你是陪嫁丫鬟,不要一口一个姑娘,让人觉得咱们府不懂规矩。”
葛藤低头道:“奴婢知道了。”
记得前世,直到自己身亡都未曾听说过此案,可见林翼前世是失败了,连姓名都不曾留下的,这一世的情况也不乐观。
清浅低低叹了一口气,朝中风向如此,如今瞧起来,第一要务并不是审理林宗德,而是证明林翼的身份,保住他的性命。
若不能证明林翼真的是林宗德的侄儿,那他便是诬陷重臣,难逃一死。
罗大人走后,罗夫人拉着罗昭云的手直落泪,满心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清浅劝道:“夫人如此,让罗姐姐心中不好受呢。”
“好孩子。”罗夫人一手拉着罗昭云,一手拉着清浅道,“你有了空闲常去瞧瞧昭云,我是昭云的母亲,时刻往林府跑恐怕林夫人吃心,你是昭云的朋友是无妨的。”
清浅应道:“清浅必定会常上门探望昭云姐姐。”
为罗昭云的境遇,也为案子的进展。
离开罗府,清浅的忧虑非但没有平息,反倒更加浓厚,林府的粗俗为林大人的弑父母增加了一份可信度,可偏生从皇上到罗大人,被他的不世功劳所蒙蔽,瞧起来,林翼这些年小心稳妥是对的,若早早告状,世上恐怕早无林翼。
瑞珠无端想起了自己,叹息了一声道:“悔叫夫君觅封侯,男子和女子的良人相差太远。”
青鸢道:“可不是,男子总以为建功立业便是最好的,但女子只希望相夫教子儿孙满堂。”
连罗大人也认为夙夜辛劳、忠君爱国便是良人的最佳人选呢。
清浅嘴里有些苦涩,低低道:“咱们去首饰铺子,太后赏赐的翡翠头面碎了也是好东西,让掌柜瞧瞧能不能改改?春日了你们也选几件可心的簪子耳环。”
粉黛嘟囔:“没银子了!全被青鸢姐姐拉着买了香料。”
清浅微笑道:“今日你们挑首饰,算我送你们的。”
粉黛欢喜得跳起来。
春成在马车外头淡淡道:“妹子,你这是打算乘着姑娘付账,将自己的嫁妆也挑了么?这么欢喜?”
瑞珠、青鸢等扑哧笑了出来。
粉黛气得要打哥哥,欢笑打骂中,马车里头淡淡的烦闷被冲淡了许多。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对峙
说笑归说笑,到了首饰铺子,清浅包下一雅间让侍女取了首饰任由丫鬟们挑选。青鸢挑了一对银丝手镯,粉黛挑了一个青玉戒指,瑞珠挑了一把鎏金梳子,每人不到二两银子。
清浅哪里肯干,吩咐侍女每人加了一个金戒指和一对金耳坠才罢休、
首饰铺子还专为客人们打造各种样式的首饰,清浅取了书样子,细细翻看,想将砸碎的翡翠做一条项链。
正选样式,突然听得旁边雅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清浅从帘子缝里抬头瞧去,是袁彬和母亲袁夫人。
袁夫人笑道:“我瞧锦衣卫先后来了两次,你若有重要差事,你便先去办,我这里不用你陪着。”
贴身姑姑翠羽笑道:“难得少爷愿意逛首饰铺子,我记得平日少爷见到这些花儿粉儿的便头疼。没料到今日还真挑选起簪子来。”
“不是什么大事,宫里转过来一个灭门的案子。”袁彬手中拿着一根精美的玉簪,微笑道,“母亲来京城许久,儿子难得陪同,好容易儿子休息,陪母亲转转当尽孝了。”
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真要尽孝,便早早成亲替我生一个大胖孙子,你若有后了,我便是今后到了地下也能对得起你爹了。”
袁彬微笑道:“儿子遵命,成亲后一定即刻生子。”
翠羽瞧了瞧袁夫人的脸色,笑对袁彬道:“夫人的意思是先纳几个妾室,妾室生子也是一样。”
里屋,瑞珠低声冷笑道:“正室还未进门,妾室便有子,难道袁府也同那些混账人家一样,不分尊卑吗?”
粉黛附和道:“袁夫人还罢了,一个丫鬟在后头嘀咕让主子纳妾,真是罕见。”
清浅并未出声,青鸢在她身后沉默不语,两人都在听袁彬的说法。
袁彬笑了笑道:“翠羽姑姑,圣上赐婚我和清浅,我有清浅便足够,妾室通房都不必了。”
清浅心中一阵乱跳,他这意思是将来不纳妾,只对自己一个人好?随即清浅马上清醒过来,他纳妾不纳妾与自己有什么相干,自己欢喜做什么?
即便如此想着,清浅的心中也是带了几分欢喜的。
正值此时,又一锦衣卫匆匆来送信,附耳说了几句什么,袁彬的脸色一沉。
袁夫人关切问道:“是否出了什么大事?”
“儿子需要去一趟佥事府。”袁彬简单解释了几句,“林尚书的案子刚转到锦衣卫,谁料东厂夏时也想插手,如今东厂的人在锦衣卫等着儿子。”
袁夫人和蔼道:“公差要紧,快去忙吧,晚上回府晚膳,我让翠羽熬人参鸡汤给你留着。”
袁彬谢过母亲后,吩咐侍女:“这簪子我要了,稍后算在袁府账上,送来我一并结银子。”
说完,袁彬拿着簪子,大步离开。
东厂也要插手,清浅蹙眉,周贵妃为了儿子如今越发肆无忌惮了。
侍女掀起帘子道:“姑娘,这是我们铺子新的图样子,可以定制可以自带原料加工。”
侍女掀起帘子的同时,袁夫人的目光恰好与清浅对视,清浅不好不见,只能站起身笑着招呼道:“袁夫人,好巧。”
袁夫人微笑走过来道:“闻姑娘也在,真是不巧,彬儿刚还在铺子里头,衙门通知有事突然走了,不然你们还可以见一见。”
青鸢掀开帘子请袁夫人进来,自己去端茶水。
翠羽见主子过去说话,在隔壁收拾东西。
清浅请袁夫人上座,笑道:“这里的首饰不错,夫人是来打头饰还是簪子的?”
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把年纪了,哪里还能披金戴银的,今日是府上的丫鬟蕙仙出嫁的日子,蕙仙这丫鬟跟了我好几年,因一件小事被许配给了彬儿的书童,我心里不忍,特特来选些首饰给她当陪嫁。”
蕙仙?
那个给袁彬下药,想往上爬成为姨娘的丫鬟?
清浅心中淡淡一笑,袁夫人说因一件小事被许配给书童,难道给主子下药是小事?
若不是,那袁夫人表达的必定是对袁彬在纳妾态度上的不满,对自己的不满。
清浅笑了笑道:“夫人仁慈和善,是丫鬟们的福气,只是丫鬟们也要知福惜福才行,不然夫人的好意全都白白付了。”
“论起仁慈和善,谁比得过皇后娘娘呢。”袁夫人笑容一如既往的亲善,“听闻皇后娘娘替皇上广纳嫔妃,这些年推荐了好几个温柔贤淑的宫女给皇上,明年的选秀还是皇后极力主张的呢。”
清浅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外头的茶叶苦且浓,一股涩意直冲鼻梁。
放下茶盏,清浅笑道:“皇上是天下臣民的皇上,皇上的事情是家事也是国事,皇后是皇上的妻子也是皇上的臣子,为皇上分忧是应当的。”
袁夫人笑得如菊花一般道:“不仅皇后娘娘,便是闻姑娘的大姐也贤淑知礼,听说府上的姨娘连生了两个儿子,每一次大姑娘不嫉不妒,欢欢喜喜,这才是正室应有的端庄。”
大姐的泪水谁又能瞧见?
语气不觉带了生硬和冷淡,清浅道:“难道夫人从前给袁老大人纳了许多妾?”
袁夫人愣了愣才微笑道:“夫君当年是锦衣卫,整日忙碌,我多次提出要给他纳妾,他总是不允。”
粉黛在清浅身后低低哼了一声,用不易觉察的声音啐道:“自己不给夫君纳妾,往儿子房里拼了命的拉人,这婆婆当得真是享福。”
帘子外头,翠羽和青鸢偶遇。
听到帘子里头的交锋,翠羽笑道:“青鸢姑娘,贴身丫鬟是做什么的,还不是伺候姑娘,规劝姑娘的,你们姑娘若是有什么不对,你这个贴身丫鬟可要随时规劝呀!”
青鸢面无表情道:“我们姑娘无可挑剔。”
“无可挑剔?”翠羽的笑里带了几分讽刺,“袁大人因你们姑娘不肯纳妾,这也叫无可挑剔?”
青鸢啐了一口道:“我敬你年纪大几分,不和你争执,你越发兴头了,我们姑娘又不曾嫁到你们府,你们大人不纳妾与我们姑娘有什么关系?我们姑娘若是主动给你们大人纳妾,那我们姑娘成了什么了?”
翠羽面色涨红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这丫鬟怎么认真了。”
青鸢冷笑:“事关名誉,我不敢随口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