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不一样的。这里不是黄泉谷,冷王氏也不是谢蕴。以往吃饭的时候,她不吃也不会有人来催,他们默默留好她的那一份,便自顾自大快朵颐。谷里不讲究什么,想吃就吃,不想吃也不会有人逼你。
生平第一次被人等着吃饭,哪怕是去了,谢时雨估计也会食不下咽的。
她吃不下饭比起冷王氏吃不下饭,还是微不足道的,谢时雨想了想,便对冷星河道:“稍等一下,我去洗个手。”
冷王氏见她来了,连忙吩咐人将菜热了,席间不停地嘘寒问暖,短短一会儿,碗里的菜便堆成小山一样高了。
谢时雨深吸了口气,在冷王氏爱怜的眼神里将她夹来的菜通通吃光了,好不容易离了席,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她差一点便要吐出来。
当她扶着小道旁的树干呕不停的时候,有人递来一袋子水,用羊皮制成的水囊装着,尚带着些温度。
她当然知道是谁,只接过饮下,并不说话。
缓了一阵子后,才开口道:“多谢。”
沈恪又递过来一块帕子,替她擦去唇边的水渍。
神色认真,语气温和:“这府里待着不痛快,咱们私奔吧。”
谢时雨:“......”
作者有话要说: 去亲戚家吃饭,人热情地夹菜劝酒,我又不能拒绝的情况下,每次都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从饭桌上下来。想想也是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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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星光寥寥,单调月色照耀下的脸庞,迷离着清冷的光晕。
谢时雨拂开他的手,有气无力地道:“你看见了?”
席间并未见到沈恪,除去冷王氏和冷星河,也没有其他人,看上去就是单纯的家宴,可她那个做武林盟主的亲生父亲也不在场。
沈恪见她不再干呕,便收回水囊,环着手戏谑道:“你不想吃便不吃,哪有在自家还如此拘谨的道理。”
沈恪可以这样做,可她不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这样随心所欲的。
谢时雨抬头看他:“你怎么会来沧州?”
沈恪神情一动:“我听说有人要……”见她表情怔怔,心中稍顿,话锋一转:“你师妹要我照拂你。”
“晴衣?”谢时雨又迷茫了,难道沈恪去过黄泉谷?
“有事路过,正好见到元姑娘,她告诉我你来了沧州。”沈恪出言为她解惑。
这么巧的事。
谢时雨也不傻,晋国离黄泉谷千里之遥,远在北地,身为世子的沈恪也不是闲到随随便便就路过的地步。谢时雨也不戳穿,刚好省去了她去晋国找他的时间。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谢时雨摇了摇头,她原本是打算见过冷父冷母的面之后便离开,如今冷父不在,冷王氏身体又不好,她也不知道该留到什么时候。
沈恪又道:“冷盟主去了容家商量儿子的婚事,如无意外,三日后便归。”
谢时雨闻言没有丝毫的惊讶,沈恪的消息总是灵通,来冷府不过一日,便连冷星河未来的婚姻对象容家都打听到了。话说回来,自黄泉谷一别,她也许久未见到容叶了,也不知道左脸恢复的怎么样了。只是这么好的姑娘,嫁给冷星河实在是可惜了。
“等冷......他回来再说吧。”
同样的,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冷盟主,她也叫不出一句父亲来。
沈恪漫不经心地望过来,显然是早就知道她并未认同冷氏夫妇二人,对这个家自然也没有什么归属感。了解她之后才知道,她内心对于亲人的珍重一点也不下于别人,就拿她的小师妹来说,之前孤身入柴桑城,费尽心力将她带回去,显然是在心里已经将元晴衣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反之,没有走进她心里的人,哪怕是名义上的父母弟弟,她也不会多加亲近。
也不知自己在她心里算哪一种?
沈恪半抿着薄唇,俊颜淡淡,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二人不说话,静静立在月下,不亲密也不生疏,看着就像是一对偶遇的路人。
只是二人的背影奇异的融合在朦胧月色里,叫别人看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来。
搀着冷星河的手,冷王氏拿出帕子轻轻拭了下鼻,远远望着树下的身影。
“那是什么人?”
冷星河笑了,精致面庞上闪过一丝嘲讽:“席面上一言不发,原来只是不想和我们说话罢了。”
冷星河才懒散开口:“半道上拦路的人,说不定还会成为娘亲你未来的女婿呢。”
冷王氏一顿,缓缓咳嗽一声:“去打听打听,你姐姐常年生活在谷里,心思单纯,别叫人骗了去。”
“她机灵得很,只有她骗别人的份,哪有......”冷星河的话尾匆匆消失在冷王氏淡淡的眼神里。
儿女婚事,轻忽不得。
冷王氏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向冷星河,语重心长地道:“明日便将盈盈送回去吧,你马上要成亲了,留一个外姓女子在府里像什么话,说出去还以为我们冷家不知礼数。”
轻轻叹了口气,她继续道:“等你的婚事了了,娘便将时雨留在身边一心一意的照料,再替她挑一门妥当的婚事,看着她出嫁,即便是马上死了,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了。”
“娘,不许这么说了,儿子还要孝敬您百年呢......”
冷星河垂下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暗光。
只是他的婚事,恐怕要让娘亲失望了。
......
三日之后,冷盟主果然如沈恪所说,归了家。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冷府未来的大少奶奶,容叶。
依旧是飒爽的面容,牵着她那匹叫烈焰的通体火红的马儿。江湖儿女果真是不拘小节,大婚之前孤身入夫婿家门这样的行径,世家还是少有的。
至少谢时雨已经从府上丫鬟口里听到了不少流言蜚语。
听说还是容姑娘亲口提议要跟着来的。
谢时雨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也没打算知道,她只是想见一见容叶,看一看她恢复的情况。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这一日,她照例给冷王氏请安把脉,结束之后并未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特意留了下来。
冷王氏果然留她用饭。同席的除了冷星河,就是冷父和容叶。府上人口简单,冷父身量中等,并没有谢时雨见到的一些武林侠士那样虎背熊腰,雄壮威武,相反的,他看起来很清瘦,气质温润,更像是个读书人。
容叶气色不错,左脸上胎记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即便没有敷脂粉,也看不太清了。她进了门便同谢时雨点头微笑,看的冷王氏很是欣慰。
冷父洁身自好,只有一妻一妾,妾室得病去了后,便没有再纳。一大桌的席面上了,只他们几个人,根本用不完。冷王氏似乎这才想起府里另一个人的存在,语气存疑地道:“时雨,你那位朋友呢?来了许多日,娘也没见到一面。”
冷父疑惑:“什么朋友?”他才归家,只听说儿子寻回了十六年不见的女儿,并没有听说女儿还带了一位朋友。
谢时雨随口胡诌道:“他性子孤僻又怕生,喜欢一个人待着。”
冷星河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冷父缓缓道:“来者是客,岂有冷落客人的道理,去将人请来前厅。”
谢时雨低着头也不说话,席面上顿时静悄悄的。
过了一小会儿,沈恪出现了。
冷王氏抬起头,微微一怔。那日夜里只瞅见一个背影,并未见到相貌。如今见了,才发现这位也是人中龙凤,相貌不俗,站在天人一般的冷星河身侧,也毫不逊色。
她笑了笑,又想起儿子传来的话,心绪有些不宁。
查无消息。
冷府都查不到的人,会是什么来头。
冷父看出她的走神,关切地问了一句。
冷王氏回过神来,看向沈恪:“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姓燕名飞。”
“燕公子快请坐,之前是我疏忽了,招待不周,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沈恪噙着有礼的笑容,抱拳道:“是燕某仰慕冷盟主及夫人的风采,不请自来,闻名不如见面,二位果真铮铮佼佼,令人心折。”
冷王氏不由自主地笑了,看了一眼埋着头的谢时雨,心道,哪有她说的那样孤僻古怪,人不是挺好的么。
谢时雨自然知道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接下来的席面上,沈恪果真将这一项本事发挥的淋漓尽致,数杯酒饮下,冷氏夫妇二人皆与他和颜悦色,言谈甚欢。容叶时不时也附和上几句,冷星河不知怎的,面色沉沉,似乎不爽利的样子,谢时雨则是全程埋头用饭,不与任何人交谈。
冷母见了,便笑着打圆场:“果真是亲姐弟,这不发一言的样子也是像了个十成十。”
冷父顿了一顿,话题终于回到冷星河身上。
“这个月初八,沧州武林大会上,我会向江湖豪杰宣布冷容两家的婚事。”
容叶的心随着这话微微一跳,第一次抬头看向冷星河的方向,神色不再淡然。
冷星河见她两道目光终于落在自己脸上,眸色暗沉。
“怎么不说话?你有意见?”冷父向着冷星河问。
冷星河勾唇一笑:“容小姐都没意见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这话一出,他便直勾勾地盯着容叶。
容叶停箸,对上他的视线,眼里突然多了些什么,像是尘埃落定后的轻松,又像是屈从命运的无力。总之,都不是冷星河想要看到的东西。
一番眼神交汇,落在冷氏夫妇二人眼里,更像是郎情妾意的象征。
冷母自是感到欣慰,总以为星河心系盈盈,原本对这桩婚事也是抵触有加,现在终于同意下来,也不枉她一片苦心撮合,总算是没有愧对容氏夫妻的在天之灵了。
交代完正事,冷父又转向沈恪,道:“武林大会不仅是沧州,更是天下武林的一大盛会,贤侄便多留几日,在这武林大会上一展风姿,与天下豪杰切磋一番。”
沈恪笑得谦虚极了:“不敢不敢,在下三脚猫的功夫上不得台面。”
谢时雨抬起头,倒是有了几分兴趣,沈恪的身手如何,初次见面她就已经很清楚了,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护着她和一个半大的孩子全身而退,不可谓不是高手。
只是她终究是门外汉,不懂习武之人的路数,不知堂堂世子殿下遇上了武林豪杰,谁更胜一筹。
沈恪像是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朝她望了过来,目色幽深,看不出深浅来。
冷母不比冷父,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不感兴趣。她遣人拿了巾帕拭手,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和蔼又关切地问:“不知贤侄是哪国人士?家中几口人?有无婚配?”
谢时雨滞了一瞬,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沈恪不卑不亢地回道:“晋国人士,家中父母健在,婚配么......”刻意拖长了的音调令谢时雨的手臂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应该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