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的脑子里还存留着孟清庭告知她的那些关于母亲的事,心口揪心的痛着。
她想到父亲对母亲的背叛舍弃,对庄氏同样绝情,再想到端王对妹妹的突然反目无情,还有这世间千千万万喜新厌旧的男人,心里一片悲凉。
她不知道,若是有一天,在魏千珩在面临生死决择之时,他会不会舍弃自己?
心里这样想,她就忍不住问了出来,惶然的看着魏千珩,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颤声问道:“殿下,你会像我父亲对我母亲那样……对我吗?”
魏千珩正要骂她傻瓜,怎能拿他与孟清庭相提并论,这时白夜却急急过来了,看到长歌在,到嘴边的话顿时一顿。
魏千珩道:“有话直说!”
白夜有些心虚的看了眼长歌,嗫嚅道:“殿下,皇上派磊公公传话,若昕郡主的车驾被风雪困在了汴郊,皇上让殿下即刻去接郡主进城!”
闻言,魏千珩不免担心的看了眼脸色发白的长歌……
第135章 疯人院
在太后的急召下,远在江洵的青阳公主欢喜之下,急忙将幺女打扮一番,亲自陪同女儿返回汴京,参与太子妃的竞选。
青阳公主在出发时,已打听清楚,公主家所出的郡主们只来了她们这一家,而名单上的另四人,除了太后娘家的杨书珂,其他三人根本不足为患。
说到底,这太子妃只是她家女儿与太后娘家的姑娘之间的决择!
青阳公主从小在后宫长大,也是人精一个,心里透亮着,将太后的心思的猜得十成十。
她知道太后选上自己女儿,是为了不让她自己的目的太过张扬,从而引起皇上与太子的反感,所以故意将自己的女儿推到前面,做出一逼惺惺作态的假样子……
刚满十八岁的若昕郡主听了母亲念叨了太后一路,不禁恼愤道:“娘既然都洞悉了太后的计划,又何必这大雪天的巴巴的将女儿往京城送?往常这个时候女儿在江洵陪着父亲和哥哥一起喝酒吃烫锅岂不舒适?没得在这冰天雪地里冻着。娘你看,女儿的手都生冻疮了!”
江洵在南边,虽然冬天也是湿冷冻人,却也没不像汴京这般大雪不断,冰天雪地的,再加这一路急着赶路,都是闷在马车里度过,若昕郡主人娇皮嫩,哪里受得了这个苦?只觉得浑身酸痛,哪哪都冷,都快冻成冰疙瘩了。
青阳公主见她伸过来的娇嫩小手上真的冻得红红的一片,心疼极了,连忙让下人再往车厢里加一个火盆,又给她手里添上新的手炉,心疼道:“为娘知道你受苦了,可这却是天大的好事,其他公主家都没有郡主选中,独独只有你成了太子妃人选之一,你说这样的好机会,娘岂会放过?”
若昕郡主拢紧手里的暖炉,撅着嘴不以为然道:“可母亲不是说了吗,太后有意让她娘家的姑娘当太子妃,女儿不过是个陪衬,又何必这么辛苦呢……”
青阳公主嗔了她一眼,替她小心的拢了拢鬓边的秀发,冷然笑道:“这事谁又说得准呢?虽然她拿咱们当陪衬,可咱们也不会真的就乖乖的做这个陪衬,太子妃一位最后花落谁家谁也说不定,所以我们不要放弃,要抓住机会尽力争取才是。”
青阳公主明知太后是拿自己闺女当陪衬,可她也不愿意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因为她知道,当今太子,还有她那个皇帝哥哥,都不是让太后随意拿捏的人,只怕最后未必能如了太后所愿……
若昕郡主静静听着,秀丽面容不觉露出一丝不耐来,“可我听说,太子哥哥有中意的女子,我觉得就算当上这个太子妃,也没什么意思……”
青阳公主对女儿的态度很不满意,教诲道:“太子身边的那个女子不过是宫女出身,你还怕她么?皇上是你舅舅,太子是你表哥,太后是你外祖母,你还有江洵为你做后盾,这天下还有哪个女子可以盖过你去?不可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若昕郡主不以为然的嘟囔道:“可你还贵为公主呐,皇上是您的哥哥,父亲还不是……”
说到这里,若昕郡主不禁噤了声,有些愧疚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青阳公主因着太子妃一事高兴,所以没有计较女儿的言语有失,只对她叮嘱道:“所以,你更加要拿下太子妃一位,为母亲争气,让你父亲不敢小看我们……”
如此,急赶慢赶,青阳公主一行终于在年前到达汴郊,眼见一日不到的功夫就可以进京城了,却收到了等在那里的太监的传信,魏帝让她们母子二人在汴郊外歇息再进京城。
接到魏帝口信的母子二人有些怔愣无措。
眼见马上就是新年了,青阳公主还想让车夫加快行程,赶在天黑之前进京的,没想到魏帝却让她们留在了汴郊。
若昕郡主看着四处白雪皑皑的郊野,除了路边一个破旧的客栈,其他什么都没有要,不由气恼道:“母亲,舅舅不会是不想让我当这个太子妃,想让我们打道回去吧?”
“休要胡说!”
青阳公主却与她想得恰恰相反,安抚她道:“傻孩子,我们从江洵千里迢迢而来,既已到了京城外,哪怕你皇上舅舅不让你做太子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狠心让我们打道回去的。”
若昕郡主只想早点进京泡泡热水澡,还躺在暖融融的暖榻上歇息歇息,所以不满道:“那他为何让咱们在这荒郊野外停下?”
青阳公主也猜不透魏帝的心思,只得对烦躁不安的女儿劝道:“皇上估计是知道我们车马劳顿,风尘仆仆,担心我们仓促进城仪容不好看,让你在大家面前失了第一印象,所以让我们在这里休整,等打扮妥当了再风风光光进城。”
等安定了女儿的心,青阳公主却将那传的宫人单独请到一边,想向他打听魏帝此举的深意。
可那宫人如何知道魏帝的深意,青阳公主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女儿在客栈歇下,心里忐忑难安起来……
另一边,知道了母亲当年之死真相的长歌,心里正是悲痛不安之时。她看透世间男子的薄情,不仅开始担心将来魏千珩会不会像父亲一样,为了自己的私利弃她不顾?
长歌明知魏千珩不会这样对她,可这些天看到端王对青鸾的突然反目,还有母亲遭遇的不幸,都让她无比的惶然不安起来,免不得对他也产生了不自信。
在这样的惶然不定之际,她原是渴望魏千珩能守在她身边陪着她的,可白夜却来报,太子妃人选之一的若昕郡主车马被风雪困在了汴郊,魏帝让魏千珩连夜出城去接她回京。长歌心里一酸,很想他留下。
可看着魏千珩脸上为难的样子,她按捺住心里的难过对魏千珩笑道:“殿下快去吧。今日的风雪尤其大,那若昕郡主从南边来,只怕受不住这样的天气,殿下还是快去将人接回京城来,免得困在雪地里冻坏了。”
长歌自是不知道这是魏帝与魏千珩,为了打消太后要让杨家女做太子妃的念头,才故意让魏千珩做出对若昕郡主亲热在意的样子,好让太后与杨家女识趣自己放弃。
所以,魏千珩也没有违抗魏帝的命令,当即对长歌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出城去接人。青鸾的事你不要担心,我的人在刑部好好守着她呢。”
说罢,就让丫鬟仆人送长歌回林夕院,自己转身带着白夜急匆匆的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景,长歌心里无比的失落心酸,她不知道这是魏帝与魏千珩商量的计谋,只以为他对这个若昕郡主是有心的,不顾天黑风雪大,也要出城去接她……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林夕院,心月与淡竹要服侍她歇下,可长歌脑子里乱得很,一点睡意都没有。
最后她干脆重新坐起身,吩咐心月拿来被风,她要出府去。
外面已夜深,还下着大雪,心月以为她是担心牢房里的青鸾姑娘,要去刑部大牢里见她,不由劝道:“娘娘,你前面刚去大牢里瞧过的,姑娘在里面一切尚好,太子殿下也派人时刻守着她,不会出事的。娘娘昨儿一宿没睡,今日就早些歇下吧。”
可长歌不是去刑部,她道:“我想去孟府,亲眼看着庄氏那个毒妇被送进疯人院里去!”
而彼时孟家却已闹翻天了!
自魏千珩差燕王送孟简宁回去后,那庄琇莹就起了疑心,再听到那被打晕的车夫的禀告,知道孟简宁竟趁着陪孟清庭去燕王府,私下悄悄去向长歌诉苦求救去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着人将孟简宁押起来,要连夜送出京城,押送到乡下的庄家二房那里,让她与庄五郎成亲。
孟简宁自是不愿意的,拼死反抗起来。
费姨娘常年生活在庄氏的淫威之下,一向懦弱胆怯,可如今见到女儿要被她们推进火坑,再也是忍受不住了,也壮起胆子喊了自己身边不多的几个忠仆,与庄氏的人撕打起来。
庄氏从没被忤逆过,如今见这平日里兔子般温顺的母女俩,突然从兔子变成了老虎,不但不听她的指令,还同她对打起来,哪里忍得了,顿时唤来十几个家丁,要连女带母一起押走,女儿送到庄家二房去,母亲发卖去花楼。
孟简宁见庄氏连母亲都不放过,竟要将母亲卖去花楼,更是拼命起来。
顿时,两边的人极力撕扯,闹哄哄的打成了一团。
正在乱成一锅粥之时,孟清庭终于从燕王府回来了。
他刚进府门就听到下人说,四小姐母女冲撞了夫人,夫人正差人将两捆了送出门去。
孟清庭当即惊出一身冷汗来,四女儿孟简宁已是与国公府定下亲事的人了,怎么能再让庄氏逼押着给庄五郎做填房?!
孟清庭生怕此事闹大,让国公府与魏千珩知道孟简宁与庄家五郎定婚一事,所以连忙赶去了西院。
他去时,庄氏已让人捆了费氏母女,正准备将母女二人装进麻袋连夜送走。
见到孟清庭回来,庄氏心里一喜,正要上前向他告状,不诚想孟清庭一见到被捆得像粽子般、身上伤痕累累的叶简宁,头皮都要麻了,不等庄氏开口,已厉喝道:“将她们松开!”
庄氏在孟府当家多年,孟清庭一直对她言听必从,所以陡然听到他与庄氏对着做,要放了费氏母女,一帮下人却是怔愣住了,不知该听谁的好。
孟清庭眸光一寒,亲自上前去,替吓得瑟瑟发抖的费姨娘和孟简宁解了身上的捆索,还一个劲的安慰她们,让她们莫怕莫怕。
庄氏不敢置信的看着庇护着费氏母女的孟清庭,忍不住尖声道:“老爷,你疯了吗?这对贱母女忤逆我,那个小贱人还背着你偷偷去向长歌求救……你为何不狠狠处置了她们,还在这里帮她们?”
孟清庭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独自解了母女二人身上的绳索,又让下人扶她们去一旁坐下,这才回身对气得冒烟的庄氏冷声道:“娴宁马上要出嫁了,夫人在家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不怕传到左侍郎府家的耳朵里去?你就不怕坏了女儿好不容易求来的婚事吗?!”
一提到女儿的婚事,庄氏的脸色微变,怒火也熄下三分。
可心里尤自不解恨,庄氏上前将孟清庭拉离费氏母女,指着瑟缩在一边的孟简宁朝他告状道:“老爷有所不知,这个小贱人今日陪你去燕王府后,竟将马夫打晕,带着丫鬟私下去见了太子与侧妃。哼,我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必定是觉得咱们将她嫁给庄家委屈了,殊不知,庄家要她,都是看在我与老爷的情面上,不然,谁会愿意娶一个庶女为正妻,那怕填房都是不能够的!”
庄氏说这话时,下巴不觉抬得老高。
在她眼里,孟简宁这样的庶女就应该像她娘一样,只配给人当妾。如今让她嫁给堂侄做填房,已是大大的抬举她了。
听了她的话,孟清庭眉梢止不住的跳了跳,恨不能立刻告诉她,自己这个小庶女马上就要嫁进国公府做世子夫人了,却是比她的嫡女儿嫁得还好。
但想到要将她送去疯人院了,孟清庭只得将这些都暂时瞒下,对她淡然道:“罢了,我今日奔波劳累没有功夫再理会这些。你为着女儿也要注意分寸。回去吧,我累了!”
庄琇莹实在不想就这样放过费氏与孟简宁,但看着孟清庭蹙紧的眉头,不由对断绝书一事担心起来,顿时顾不得处置费氏母女,急忙跟在孟清庭的身后回正院去,还不忘让下人看守好西院,不让费氏母女踏出门半步。
一回到正院,堪堪踏进正房内室,庄氏已迫不及待的对孟清庭问道:“老爷如何了?那小贱人可签字盖手印了?”
孟清庭到桌前坐下,独自倒杯茶喝下,幽深的眸子倒映在茶水里,一片冷寒。
他拉着庄氏一并坐下,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着急形容,他许久却也只是重重叹息了一声,没有开口说什么,一脸愁容。
见他这般形容,庄氏越发火急火燎起来,忍不住催促道:“老爷有话就快说吧,真要急死我了……”
孟清庭见她一副再也等不及的样子,终是沉沉开口道:“长宁因她母亲的死一直恨着孟家呢,尤其是你我。如此,她岂会如我们所愿签下断绝书?”
庄氏惊道:“那她想要如何?”
“她说了,就是要死,也要拉着孟府垫背。让骊家、杨家、甚至是叶家都来找我们算帐出气,要看着我们孟家被这三大权势捏成齑粉才解恨……”
闻言,庄氏的脸瞬间白了,牙关不觉咬紧,捏着帕子的手忍不住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恨声道:“真是个恶毒的小娼妇,当年之事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不肯放手?如今她与安宁两人成了人人喊打的祸水恶人,将大魏最有权势的三大家族都得罪干净了,却还要拉着孟家陪葬,真是恶毒至极!”
孟清庭道:“她得知了娴宁与左侍郎家定亲一事了,说是要将当年你害死她母亲一死的事告诉给左侍郎家,让娴宁嫁不成这门婚事……夫人,她折磨我倒不怕,那怕要我性命我也给,只是她如今要毁了娴宁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这却是比剜了我的心还难受啊。你说,若是娴宁这一次婚事再泡汤,她此生就彻底完了,京城哪一个好人家还会愿意娶她,只怕娴儿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
庄氏脸色巨变,愤恨又惶恐道:“当年之事与我家娴宁有什么关系?她阿娘出事时,我家娴儿还没出生呢。且再怎么说,娴儿也是她的妹妹,她岂能这样狠心?!”
孟清庭凉凉提醒她道:“因为娴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她为了报复你,莫说娴儿,只怕咱们的儿子她也同样不会放过……唉!”
孟清庭这一声重重的唉叹声,却是像把尖刀悬在了庄氏的心头,让她瞬间方寸大乱。
庄氏虽然嚣张跋扈,但对一双儿女都看得比什么都重。正是如此,孟清庭才会拿一双儿女来威胁她。
看着她神情慌乱大变,孟清庭适时开腔道:“我也向她求情了,让她网开一面,不要害了自己的弟弟妹妹,可是她对我当初处置你的事很不满意,说要将你继续送去庄子禁足才肯签那断绝书。可我又如何舍得将你独自扔在那冷清的庄子上去呢?”
闻言,庄氏全身蓦然一松,眸光也跟着亮了,对孟清庭道:“老爷傻啊。只要能让她不去破坏娴儿的婚事,我去庄子上住又如何?何况等娴宁婚事成了,正式入了左侍郎家的大门,我再回来不就成了?只怕到时,她与那杀人的妹妹早已被骊家杨家叶家撕成粉末了,哪里还顾得上我?!”
见庄氏答应去庄子,孟清庭心里一松,连忙继续道:“夫人说得有理,只要娴宁的婚事成了,到时再将夫人从庄子上接回——到了那时,夫人已成了左侍郎的岳母,任她们姐妹再猖狂,也总得给侍郎家几分面子的。”
说到这里,他情意绵绵的将庄氏搂进怀里,揉了几下,不舍道:“只是要将你独自留在那庄子,年节都不能在府上过了,为夫实在不舍。”
庄氏被揉得全身酥麻,声音也不觉软了下来,伏在他怀里娇嗔道:“为了老爷与孩子,还有这个家,我怎样都可以的。老爷若是想我,可以抽空来庄子上看我。只是——”
庄氏想到在女儿出嫁前自己都要呆在京郊的庄子上,看着眼前俊儒不凡、正值盛年的夫君,不禁想到西院的费氏,担心道:“只是那费氏不能再留了,老爷还是叫来牙婆子将她打发了,不然我离府不在家里,哪里能放心?!”
万一费氏趁她不在家,勾引了夫君,甚至再生下一子半女的,抢了她的地位怎么办?
孟清庭心里冰凉,面上笑道:“为夫的心思全在你的身上,她在与不在,都没有干系——我得空就会去庄子上看你的。刚好我也嫌京城里太过嘈杂,偶尔去庄子上清静几日也是不错的。”
有了他这话,庄氏心里吃蜜般的甜着,再无了后顾之忧。
孟清庭趁热打铁道:“庄子上一切东西都齐备,你让下人收拾几件衣服就好,我亲送你去,免得长宁心里怨恨,天一亮就跑去侍郎家挑唆坏了娴宁的婚事——她说过的,今晚就要将你处置,若是不然,她天明就去侍郎家闹事毁亲。”
庄氏心里恨毒了长歌,可也知道当年之事若是不解决,被长歌一直记挂着,她也不得安宁,更是担心她会毁了女儿好不容易求来的婚事,只得不舍的从孟清庭的怀里起身,极其不甘的让下人去收拾行李去了。
半个时辰后,孟清庭亲自陪着庄氏出门上了马车。
临上门前,他看到街角拐角处静静停着一辆马车,马帘掀起半边,长歌眸光清凉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