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四顾,看见了江淑媛、顾昭华,还有文鼎候家林三夫人。
这位林三夫人就是小王氏,王泽的远房姑母,在江南与王氏十分要好的那一个,后来随着丈夫林元怀一道去了西北。如今文鼎候位极人臣,林元怀被召回京,已做了兵部右侍郎,再有满腔抱负,戎马生涯也已告一段落,至少,在其父做着内阁首辅时必是如此。
这是自己的长辈,婧怡微笑,朝她遥遥行礼,又想到什么,回头去看。
身后端着托盘的司着,原来是镇南侯世子夫人,顾昭华的嫂嫂。
现今镇南侯夫人是继室,且并无所出,世子和顾昭华兄妹皆为原配嫡出,镇南侯府一向都是世子夫人和顾昭华当家,场面上走动也是世子夫人更吃得开。
婧怡向她屈膝行礼:“多谢夫人。”
第91章 中秋
婧怡向她屈膝行礼:“多谢夫人。”
镇南侯世子夫人看着约莫二十八九岁上下,相貌很秀丽,神情也很温和,见婧怡如此,便扶住了她,道:“往常总听昭华提你,说是个妙人儿,我已神往许久,此番娘娘请我做司者,正给了我一个机会。”又微微一笑,“你若不嫌弃,往后就和昭华一道,喊我一声嫂嫂罢。”
婧怡的表情很真诚。果然亲亲热热叫了声“嫂嫂”。
二人正说笑着,林三夫人走了过来,先和镇南侯世子夫人寒暄几句,便问婧怡道:“许久不见你母亲,她可还好?”
提到王氏,婧怡不由一黯。
自己母亲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母女俩哪里会有真正的嫌隙?不过是事关亲孙,王氏方寸大乱,唯一可以倚靠的女儿却在此时“作壁上观”,才会令她走投无路,心中渐生不满。
但她迟早会反应过来。
婧怡对此早有预料,只是事到临头,仍不免伤怀,听林三夫人问起,心下诸般杂念过,终是收拾心情,恭敬道:“前一段身上断断续续地总不大利索,如今是渐渐好起来了。”
林三夫人闻言,忙细细问过王氏具体的病情,吃什么药,末了道:“等过几日得了闲,我去瞧瞧她。”
婧怡屈膝:“谢三伯母。”
林三夫人面上便重新浮现笑意,上上下下打量她,点头道:“从前只觉得你聪明灵秀,如今再看,这通身的气派,一般公侯家的小姐都比不上,你母亲到底还是有福气的。”她与婧怡是从前的旧相识,为人又极爽利,当下便以长辈自居,四下环顾一眼,提点道:“不过今日这遭,你还是要好好向贵妃娘娘道谢。”
镇南侯世子夫人在一旁点头,含笑道:“不错,虽说今日我们都是进宫来参加中秋宴,但你的笄礼,娘娘是专门另下帖子邀请,我们才提早入宫的。”
林三夫人接口道:“我看观礼的宾客也很有些门道,你可能不全认识,但都是京城公卿之家中早有贤名的主妇……娘娘此番很下了一番功夫,想来是真正爱重你。”
又指着人,一个个告诉她听,京中人事,尤嬷嬷也曾细细地说给过她,如今人名和人脸一对上,心中的谱也就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按照往年的规矩,除有品级的公卿外,朝中三品以上的堂官及家眷亦可参加中秋宴,而婧怡的笄礼,一个堂官的家眷都没有,公卿家的主妇、如林三夫人所说都是有德之辈,其中人情世故,更不可尽述。
三人又说笑一回,和不少人打了招呼,林三夫人掏出怀表看了看,道:“看这时辰,咱们也该去永泰宫了。”说着,示意婧怡和镇南侯世子夫人往前看。
沈贵妃不在正殿,已有不少夫人向她身边主事的姑姑告辞,出门往皇后所居永泰宫而去。
顾昭华走过来,先向林三夫人行了礼,便拉住婧怡的手:“咱们一起过去罢。”
她们两个如今是好朋友,再过一段就是姑表妯娌,能亲近是最好的,镇南侯世子夫人含笑看她们一眼,心下甚是欣慰。
一时几人上前告辞。
那姑姑同她们一一行礼,派小宫女前往领路,却对婧怡道:“四夫人留步,贵妃娘娘有话,请您稍后同她一道前往。”
林三夫人闻言,朝她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与镇南侯世子夫人、顾昭华一道出了春和宫。
……
蒋氏身着王妃礼服,领着袁氏、宁氏、方氏三个儿媳妇走进永泰宫,仪态典雅、姿容庄重。
一路行来,不时有人同她打招呼,她皆含笑点头示意。
袁氏四下环顾,有些疑惑道:“时辰也不早了,怎只来了这么些人?”
方氏不以为然道:“还在路上呗……皇后娘娘摆宴,难道还有人敢不来?”顿了顿,四下一看,又道,“倒是四弟妹,不说先进宫了么,我怎没瞧见她?”
袁氏微微一笑:“想是贵妃娘娘召去说话了。”
方氏一凝,悻悻地闭上了嘴。
牙尖嘴利如方氏,对自家这位圣宠不衰、美貌无双的姑母亦不敢多有置喙。
如此又过片刻,陆陆续续有不少夫人到来,便有人与蒋氏寒暄:“……咱们这些人里头,就属您保养最得宜,可有什么养颜秘方,也教给我们试试,”又夸袁氏几个,“一个个都像花骨朵似的,还是武英王府的水米养人!”
蒋氏闻言,笑容又盛三分,嘴里却只是一味谦虚着。
边上有人听见,插嘴道:“要说王妃的儿媳妇,模样最出挑的还要属新进门的四夫人,那水灵灵的小模样,我们女人家见了都喜欢,方才春和宫的笄礼上,那也是风华绝代,比起咱们贵妃娘娘,都不妨多让呢。”
什么春和宫的笄礼?
蒋氏心中一跳,却是不明就里,又不好出口询问,只能维持着面上笑意,随意敷衍着。
蒋氏与沈贵妃姑嫂不和,早已是京城公开的秘密,婧怡今日的笄礼,沈贵妃是一一给宾客们下过帖子的……蒋氏作为婆婆没有到场,不用说,沈贵妃没有邀请她。
早有风闻,沈家如今最出息的四爷沈青云与亲生母亲并不亲近,倒是更向着贵妃姑母。因此,新进门的四夫人和丈夫一条心,也站在贵妃这头,和婆婆作对,更趁着笄礼狠狠打婆婆的脸?
还是蒋氏因着与儿子的嫌隙,顺带苛刻儿媳,才叫沈贵妃看不过眼,出面为婧怡撑腰?
与会的夫人们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会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如此说话,明着奉承,内里却多有打探的意思。
这些出身名门的贵妇,成日呆在后宅穷极无聊,最爱看别人家的八卦,好打发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更何况,武英王府的家事,有时候也不仅仅是家事。
这么多年来,大家也看明白了,只要沈贵妃插手的事情,都是有可能被皇上亲自过问的。
接下来,又有不少人同蒋氏提起婧怡,有赞她貌美的,也有赞今日笄礼盛况的,蒋氏面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好容易避到个无人处,才终于沉下脸,低声问几个儿媳妇:“什么笄礼?”
袁氏也是一头雾水,皱眉想了想,开口道:“听方才夫人们的话,仿佛是贵妃娘娘在春和宫为四弟妹办了笄礼,还请了不少人前去观礼……”
却没有叫她们这些自家人去。
蒋氏的脸色阴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袁氏又沉吟一会,道:“母亲,要不要我去探听一二?”
蒋氏刚想点头,一直沉默不语的宁氏忽然冷哼一声,开口道:“今日宫中设宴,人多眼杂,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我们家,大嫂这时候去找宫中线人,是想告诉皇上皇后,咱们家在宫中遍布耳目?”
一番话说得袁氏面色苍白,忙向蒋氏道:“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氏的脸色很难看,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此事回府再议。”
一直皱眉沉思的方式忽然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今日中秋,八月十五,正是四弟妹的生辰,十五岁及笄的日子!”
见蒋氏等都皱眉看她,方惊觉自己一时失态,将心中的话喊了出来,忙讪笑一声,压低声音道:“先前四弟议亲时,陈家送来的庚帖,我当时看过,因着四弟妹八月十五的生辰,还说真是巧,这才有了印象。”
蒋氏的面色却更难看,低斥:“既然你知道,怎么不早说!”
方氏一惊,哪里还敢接嘴,忙唯唯诺诺地低了头,闪到袁氏身后去了。
心中却极是不服,沈青云大婚一应事宜是她经手不假,当时也看了那庚帖,随即却交到了蒋氏手中……蒋氏自己压根没把婧怡的事放在心上,临了却要怪她未加提醒么?
不说自己忘了,便是记得,你对那陈氏不冷不热的,半句没提起及笄的话,婧怡自己也不说,难道还要她上赶着去张罗,不是自讨没趣么?
结果出了事,却要怪在她头上!
蒋氏也是满脑门的官司,但人在宫中,不便发作,只好暂时压下脾气,缓了神色,道:“罢了,此事不要再提,回头若有人问起,只管虚应过去,旁的不要多说。”语毕,收拾好心情,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走了出去。
又过片刻,皇后升座,命妇们开始按照品级入大殿朝贺,先是内命妇,然后才是她们这些外命妇。
至礼毕,于永泰宫正殿摆下筵席,众人依次坐定。
筵席却没有立刻开始……沈贵妃还没有到。
皇后是中宫,今上的发妻,本该凌驾于妃嫔之上;但贵妃打理六宫,又有皇上的真心,便渐渐与皇后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而且,皇上曾有明旨,沈贵妃见驾不必行礼,圣驾、凤驾皆是,因此,但凡永泰宫朝贺,贵妃娘娘是从不到场的。
皇后娘娘不知是礼佛修出了真正的佛性,还是内家功夫练得足,对此并无异议,对沈贵妃更是多有礼让。
第92章 秘辛
“贵妃娘娘驾到,朝和公主、骠骑将军夫人到!”
永泰宫正殿外响起宫监悠扬的声音,在场命妇们砖目望去,只见一众宫女太监簇拥之下,走进三个盛装丽人来。
当先一个身着贵妃礼服,雍容华贵、仪态万方,正是沈贵妃;左右首两位却都是正值妙龄的少妇,皆面如春花、顾盼神飞,只左首一个下腭微抬,自然流露一股倨傲之态,正是朝和公主,右首一个既不胆怯也不张扬,秋水样的双眸直视前方,淡定无波,却是婧怡。
在场诸人,除高皇后微笑端坐上首外,其余人皆起身向沈贵妃行礼。
贵妃銮座位于皇后左侧,较皇后凤座略低稍许,其座下首设一小几,但凡饮宴,朝和公主必坐于此处。
今日却坐了婧怡和朝和公主二人。
直到三人坐定,沈贵妃身边执事太监才尖着嗓子呼道:“免!”
众人这才起身,重新归坐。
筵席正式开始。
宫女们如流水一般将各色珍馐佳肴端到众人案前,另有司乐坊歌舞姬上殿,吹拉弹唱轻歌曼舞以助兴。
上首,皇后望着沈贵妃:“妹妹近日可还好?”
沈贵妃回道:“谢娘娘关心,臣妾一切都好。”
高皇后笑意加深,目光扫过殿上诸人,复开口道:“妹妹掌六宫印,每日殚精竭虑为本宫打理六宫,费心尽力,劳苦功高,皇上心疼,本宫心中亦过意不去。”
沈贵妃闻言,抬头瞟了皇后一眼,开口道:“皇后娘娘若觉得臣妾辛苦,心疼臣妾,可禀明皇上,收回六宫印。”
高皇后面色一僵。
沈氏执掌六宫,做大多年,却并非她手段如何厉害,实在是皇上一颗心偏到了腰眼后。为了替贵妃撑腰,使六宫众人以其为尊,他趁她偶感风寒,借机取走六宫印,从此将后宫宫务交给了沈氏。
她曾明里暗里多次讨要,沈贵妃从来都是满不在乎的假清高模样,皇上却咬死了不肯松口,一眨眼已过了这些年。
如今,她只能借口潜心礼佛,不理俗事,避开沈氏锋芒,也是略作遮羞的意思。
说起来,她高氏嫁入萧家这么多年,育有嫡长子,德功亦从未有亏,并未有负皇后尊位,缘何会落到如斯境地?
长长的护指深深掐进掌心,高皇后面上的笑意却更温和:“本宫一心向佛,这两年身子亦越发不济,虽然心疼妹妹,却也是有心无力。不过本宫会禀明皇上,多挑几个得用的女官辅佐妹妹。”
沈贵妃微微点头:“谢娘娘。”
二人一时无话。
高皇后目光扫过不远处端坐的朝和公主与婧怡二人,眼中忽然露出笑意,又对着沈贵妃开口道:“听说妹妹今日在春和宫为沈四夫人办了及笄礼,场面盛大,比起当年朝和的笄礼,亦不妨多让?”
这二人高坐上首,大殿中又有丝竹之声,众人只见她们说话,言语内容却并不真切,只近处的朝和公主与婧怡,听得却是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