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事情的真相,婧怡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看来,大齐一举歼灭匈奴的时机到了。”
小王氏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不错,我大齐兵强马壮,吃亏的就是不熟悉大漠的气候与地形,若有当地人指引,歼灭匈奴,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是,娜木珠的父王相当精明,并没有献上完整的地形图,只是带来了一位熟悉地形的老牧人,由他口述,我大齐人自己绘图。”
婧怡眼前一亮:“四爷曾经深入匈奴腹地,对那处地形应当十分了解,由他来执笔绘图最是恰当。”
小王氏点头:“四郎这一个多月来,就一直在日以继夜地绘制这副地形图。”
婧怡的嘴角已经泛起冷意:“如此行事,摆明了故意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能够更有力地威胁我朝……比如,逼迫四爷迎娶娜木珠。”
小王氏神色凝重,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婧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动荡整个朝局的关键……只要沈青云迎娶娜木珠,大齐就有可能歼灭雄踞西北的匈奴,沈青云更将成为千古名将。
多余的只有一个她罢了。
甚至,若她能心怀大义,自请求去,说不定也能成名留青史的一代奇女子。
第110章 急召
听了小王氏一番话,婧怡已不复先前激动。
至少,事情不像成国公夫人所说,只是一件二女争夫的风流韵事。
这样断章取义地故意曲解,是想激起她的嫉妒与不忿,最好能和沈青云大吵大闹,甚至搅黄了这门婚事?
婧怡嘴角露出苦笑,既然是皇上都默许了的事情,难道凭她一个弱质女流,还能扭转乾坤不成?
蒋氏可真是高看了她!
小王氏望着眼前这位面容甜美、神情却沉稳老成的少妇,心下不由暗暗叹气,自己新进门的儿媳妇,年纪还比她还长着两岁,成日里只顾粘着丈夫撒娇买痴,半点不知道督促着读书上进的,自己的儿子本就顽劣,如今看着倒越发不像样了。
想着心里就有些后悔,王氏当年嘴上没说,心里怕是有与林家结亲的意思,但小王氏虽然喜欢婧怡,到底觉得陈家门第太低,因此对王氏的心思只作不知,将此事揭了过去。
事到如今,到底是有些后悔了。
眼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丈夫林元怀的话言犹在耳:“匈奴一战势在必行,不过不是现在,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朝中局势……只要四郎能与云英郡主顺利成婚,晋王就等于得到了西域的支持,太子将更加势弱。而且,沈家军远在西陲,只认沈家人手里的虎符,皇上对此一直态度暧昧,军中将士的俸禄并并不优厚,较其他镇守西北的军队少了三成不止。但若沈家军成为抵御匈奴的主要力量,情势又将大不相同,别的不说,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招兵买马,更遑论西域人的资助……”话到最后,已隐隐透出即便真的是太子继承大统,沈青云也可以率沈家军入京,助晋王逼宫夺位的意思来。
又叹着气:“我和四郎相交多年,他在战场上是何等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万万没想到竟也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为一个女子置大业于不顾。”嗟叹怅然之情,溢于言表。
她却听得心惊胆战,忙问道:“皇上春秋正盛,再有十年是少说的,怎么就突然说起这种话来?”
林元怀面色沉重:“都是父亲的意思,想必他老人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总归,公公和丈夫的意思,如果陈氏真的找上门来,务必将要其中利害关系告知于她,劝他以大局为重。
林元怀说,沈青云此人重情重义,婧怡在关键时刻舍身成仁,他必定会感念在心,等他日大局得定,说不定会重新迎她入门。
小王氏却心中阵阵发凉,她本是性情中人,脾气最是耿直,听完丈夫一席话,脑中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你们男人争夺天下、实现抱负,为何牺牲的总是我们女子?
重新入门,怎么个入法?
沈青云彼时已有妻室,娜木珠身为西域王女,就算大齐不再需要西域人的帮助,邦交总是在的,沈青云对她也要有三分礼让,婧怡又能有什么好的处境?左不过外室或者妾室罢了。
好好的原配,为何要去走这条路?
婧怡也正在沉吟,不过她和小王氏的想法相去甚远,压根就没有往什么小妾、外室那里去。
她想的是,若她执意不肯就范,家国大事面前,胳膊拧不过大腿,说不定会落一个“暴毙而亡”的下场。
而她若与沈青云和离,成为功在社稷的奇女子,说不定也能向朝廷讨个郡主什么的做做,或者,求一大笔钱财?
大齐以男子为尊,但妇人守寡或和离之后,自立女户,也不是不行的。
到时候,日子指不定过得比现在逍遥。
她几乎要为自己的计划拍手叫好了。
眼前却突然闪过一双深邃的眼睛。
他总用那样的眼睛看着她,深沉地、含笑地、火热地,安静地。
他的宠溺与保护几乎令她沉沦,两个寒冷的人靠在一起,终究是产生了温暖。
她不相信世上的男子,眼下对你好,不过贪恋你的年轻好颜色。
但他曾在寂静的夜里告诉她,这辈子只要她一个。
男人在床上的话能信吗?
婧怡猛地回过神来,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小王氏见她这样,不禁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婧怡点头:“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您解惑。”
“但说无妨。”
婧怡语气平静,说得却极慢,仿佛一面说一面还在思考:“既然这桩婚事如此紧要,连皇上都已默许,便是我家四爷再怎样不情愿,想来也无法拖延至今,其中只怕另有蹊跷……还请伯母解惑。”
小王氏一愣,似乎没想到婧怡会问起这个,看了她一会才开口道:“是贵妃娘娘。”
她先将此事与太子、晋王夺嫡之争的微妙关系说了一遍,末了才感慨道:“历来天家无亲情,晋王和太子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步田地,若真的让太子登上大位,晋王前途未卜不说,皇后是必定不肯放过贵妃娘娘的。换言之,娘娘在此时站出来替四郎说话,实已将自己与晋王殿下置于险境,”叹了一口气,“外界传言,贵妃娘娘最喜爱自己的小侄子,远胜于亲子晋王、鲁王,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又望着婧怡,一字一顿,极认真地道:“别人都说家国、都说大义,我却不爱听这些,他们男人家功成名就,若还要我们做女子的牺牲,也就算不得英雄好汉!所以,我只对你说一句,遵从自己的本心,”顿了顿,“不过,你想留住四爷,只怕还得着落在贵妃娘娘身上。”
这却都是肺腑之言了。
婧怡展颜一笑:“多谢伯母。”
小王氏也呵呵地笑起来:“你夫君和我夫君兄弟相称,你却伯母长伯母短的,平白把我叫老了!”
二人极有默契,相视一笑。
……
婧怡没有在文鼎候府多留,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要做的事情就还有很多。
小王氏亲自将她送到二门,婧怡刚想上马车,却见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匆匆使来,车上所刻正是武英王府印记。
婧怡和小王氏忍不住对望一眼。
只见那马车尚未停稳,车帘一挑,方氏就火急火燎地跳下车,一把抓住婧怡道:“哎呦我的姑奶奶,可算是找到你了……青天白日的,你没事往外跑个什么劲呦!”说着,不由分说,将她往自己马车里拉,“快走,快走!”
婧怡被她搞得一头雾水:“三嫂,这是怎么了?”
方氏急得几乎要跳脚:“你怎么还有功夫问东问西……皇上连下三道圣旨召你进宫,满府上下却找不见你的人,母亲急得差点掀了梧桐院,你还在这里磨磨唧唧!”
一番话说得婧怡心头巨震。
皇上连下三道圣旨召见她一个外臣命妇,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急事?
难道,是沈青云出了事,急着要见她最后一面?
一念及此,脑中便一阵晕眩,好在她遇事一向冷静,这才勉强稳住心神,回头朝小王氏点了点头,再不多话,上了方氏的马车,向外疾奔而去。
按照规矩,命妇进宫是要按品大妆的,方氏为了节省时间,将朝服等带在了身上,就让婧怡在马车中换了衣服,又亲自替她梳头上妆。
末了又道:“知道你来了文鼎候府,传旨的公公已先行去了宫门口相候,咱们这也就直接过去了。”
婧怡就问道:“三嫂可知宫中发生了何事,皇上竟亲自见我?”
方氏擦了把额角的汗水,摇头道:“来传旨的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嘴紧得很,半句不肯多说,不过看他那脸色,多半不是好事儿,你还是小心着点罢。”
婧怡点点头:“多谢三嫂。”神色愈发凝重。
少时,马车到宫们口,果有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等在那里,看见婧怡,直接道:“四夫人,走罢。”说着,已当先走入宫门。
婧怡只来得及和方氏点了点头,便也脚步匆匆地跟了进去。
宫道长而寂静,偶尔碰见几个宫女,皆是屏气凝神、神情整肃,默默行完礼就退到了一边。
虽说宫中规矩大,但今日的气氛,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婧怡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头脑更加清醒,脚下的步子也就更稳了三分。快步往未知的前方而去。
……
春和宫外。
这是婧怡第一次见皇上,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下了朝直接赶来了这里。
天颜不可窥测,但婧怡仍趁着跪地时偷偷瞄了一眼,见今上四十多岁模样,面目十分英俊,只是双眼布满血丝,神情阴骘。看着倒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
她心念急转,迅速分析着眼下情势……皇上带着一群宫女太监立在春和宫外,她还眼尖地看见了太医。
春和宫却大门紧闭,里头静悄悄地,半点声息也无。
难道,皇上吃了沈贵妃的闭门羹?
正想着,只听一声悠扬的通报:“皇后驾到……”
婧怡还没有来得及站起身,便又跪到了地上。
只听一阵衣裙摩挲声,高皇后的声音柔柔地响起:“皇上,这风口上凉,切莫得了风寒才好,还是先回宫罢,龙体康健方是万民之福。”
却迟迟没有听见皇上的声音。
高皇后顿了顿,语声放得更柔:“贵妃妹妹就是有些小孩儿脾气,等过了这一阵,也就好了。您不若先放一放,等贵妃妹妹回过了味,自然就巴巴儿地来见您了。”
第111章 真相
“你起来。”皇上终于开了口,却是对婧怡说的。
“是。”婧怡语声平平地回答,起身的动作不快也不慢,虽然始终垂着头,身体却并不僵硬。
显然并不十分紧张。
皇上注视着这个美丽年少的女子。
自他迎娶沈氏入宫,后宫虚设已近二十余载,他贵为天子,却因一心痴恋沈氏,一辈子没有再瞧旁的女子一眼。
印象中这样青春年少的女子,仿佛还是沈氏少女时的模样。
这个陈氏是她亲自为四郎选的媳妇,原以为会是同她一样的率性恣意、天真烂漫。
万万没想到,会是个稳重老成、沉得住气的女子。
还有即将进门的晋王妃顾氏,也是京城有名早慧与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