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承认其实有点什么,我被看上了。”萧沅叶摊了摊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哥:“今晚子时,花间相约,如今这封信在哥哥的手里,就跟我没什么关系喽。怎么处置,哥哥你看着办。”
“玉莹是谁?”他看着落款处的名字。
“京兆尹秦大人新送来的美人,真不知道这玉莹是奉了谁的意来试探我。”萧沅叶冷冷道:“总不能是她真傻,想跟我花前月下,来一出吕布戏貂蝉的好戏。”
萧泽道:“不管怎样,不理会便是。”
她随意点了点头:“桃叶拿去烧掉,她不再缠着我,便是一了百了。”
因近日小皇帝勤于骑射,萧沅叶又在家闲着,便跟着萧泽去猎场。她身着深蓝色劲装,领口处用银丝绣着腾云祥纹,腰间别着一把铜匕首。她纵身跃下马,俯首拜道:“萧沅叶参见陛下!”
小皇帝悠闲道:“多日没见你,听说你去东厂了?都做些什么?”
萧沅叶笑道:“近日在整理案宗,昨儿终于整理好,李大人便许了我两天的假,才得以跟哥哥来猎场伴驾。”
“理刑司……是李煦吧。”他想了想,道:“等到下个月围猎,朕倒要看看他的骑射功夫如何。”
他懒洋洋地催马前行,萧沅叶正要跟上,前面马蹄声动扬起重重黄尘,宫女内侍鱼贯而入,又来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妙龄女子一身大红色宫装,挽着螺髻,一双杏眸妩媚多情。她下马行礼,高声道:“皇弟!”
“皇姐免礼。”周焱不冷不热道,微微俯身看着她:“皇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您心知肚明,还要问呢。”昭阳长公主想起她那丢脸的夫婿,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府上还在修葺,出来借皇弟的地儿散散心。”
周焱道:“皇姐若是还不开心,回头朕让……”他回头看了看,正好瞧见萧沅叶。“让小叶子打他一顿便是。”
昭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前一亮:“好精巧的孩子,他是谁?”
被点了名的萧沅叶只好拱手道:“臣东厂司事萧沅叶,参见昭阳长公主。”
“原来就是你。”忽然想起大婚那日的小插曲,昭阳笑道。仔细端详她几眼,昭阳道:“果然生得秀美,真像是我妹妹……”
周焱大笑道:“你呀,省省吧!小叶子脸皮这么薄,经不起你的戏弄。”
果不其然,萧沅叶的脸色微微发红,低着头道:“那日叨扰了殿下的大婚,臣实在惶恐,请殿下恕罪。”
“那大婚有什么好说的。”昭阳的笑容淡了下去:“你不必过意不去,就算那日没了你,还是一样的败兴……”
当下便没什么话题好说,周焱只是安慰长公主宽心,若是驸马再出什么乱子,那就由不得他了。
昭阳带着人马往骑射场西去了,萧沅叶忽然发现,这一会儿萧泽没了踪影。她扭头四处张望,却被周焱瞧到了,问她:“你在看什么?”
“这会儿没看到哥哥,不知他去了哪里。”萧沅叶道。
“你不用管他,过来陪朕练习弓箭。”周焱朝她招了招手,萧沅叶没法,只得过去了。
只是她虽然腕力极强,却臂力极弱,连射了几发都射歪了。对比之下,周焱虽然没有射中靶心,但好歹也在靶面上。他扬了扬眉,盯着她的这一会儿,萧沅叶又射歪了好几发。
周焱不由得笑道:“看你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十八般武艺都会一点,如今我才信萧泽说的,你是样样不精,射箭更是不通。”
“还不是你在看着我。”她一时恼了,连尊称也忘记了,眸光一斜,含羞带怒道。
“你……”
他本想说,萧沅叶,你怎敢这么跟朕说话?却在她眸光看来的那一瞬间,失了失神。周焱抿了抿唇,为自己片刻的心绪感到莫名的烦躁,重新拉回了自己的弓,仿佛要宣泄某种情绪似的,嗖嗖连中好几靶。
“陛下好厉害!”萧沅叶被吸引住目光,拍手赞叹道。
他内心洋洋自得,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周焱带着她回到树荫下歇息,内侍呈上凉茶,他抿了口,漫不经心地说:“想一想,自打朕见到你也有三年了,还记得咱是怎样见到的么?”
萧沅叶一愣,不知他为什么提到了这个。
她想了想,垂眸笑道:“当然记得。三年前的除夕,陛下一个人在雪地里堆雪人,还是我从御膳房里偷来的枣子和萝卜呢。”
三年前的除夕夜,她穿着小太监的衣服,第一次进宫。
因为耐不住寂寞,萧公又在宴会上,便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玩。在一个空荡荡的庭院里,见到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子在堆雪人,脑子一热,也搓着手去堆雪了……
回忆起往事,周焱粲然一笑,道:“等到今年除夕,朕还要堆个冰雕玉琢的美人儿,若是用了小叶子的这张脸,不知可会迷倒众生。”
萧沅叶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陛下,陛下也开臣的玩笑?若是被人认出来,臣的脸都要丢到京都外了……”
周焱轻声道:“怎么会,朕一个人独自欣赏。”他的眼眸中盈满了戏谑之色,见萧沅叶的脸蹭一下红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边笑着,他的眸光从萧沅叶的喉咙处向下移动,心中轻轻一叹。也有些急忙要转移话题了,周焱指着昭阳长公主那边,道:“朕说呢,萧泽这小子去哪了,原来是在皇姐那里。”
萧沅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不其然,萧泽正骑在马上,身子向**斜,跟昭阳长公主亲密地说着话。
她漠然看了几眼,道:“原来哥哥是认识长公主的。”
“他们当然认识。”周焱道:“父皇还在世的时候,萧泽顶着个伴读的名,在书房里读过几年的书。那个时候父皇宠爱皇姐,所以皇姐也在里面读书。父皇只有三子一女啊……那个早夭的大皇兄朕都没见过。当时书房里只有四五个人,他们怎么会不熟。”
原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可惜萧泽身为太监的养子,到底上不了台面,尚不得尊贵的公主。
萧沅叶轻轻笑道:“我说呢,小时候经常见哥哥进宫去,当时小,还以为他去玩却不带我。哥哥是义父的本家侄子,听说是五、六岁起就跟着他了,如今一晃,也十几年过去了。”
难怪长公主大婚前夜,萧泽拉着皇帝去青楼买醉,如此想来意味深长啊。
她觉得晚上回去后可以请个戏班子来家里,亲自给他们编剧本戏词,唱的就是前朝某个皇帝,亲自下诏腰斩了勾引已婚公主的和尚……
第6章
傍晚回到府上的时候,才将将到了门前,小太监随秋一溜烟跑了过来,殷勤地侍奉他们下马:“哎哟,两位公子可回来了,可回来了。”
随秋只有十二三岁,生得白净俊秀,嘴甜手脚勤快,很是招人喜欢。
萧沅叶今日不知怎地,心情不顺,闻言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也没等萧泽,边走边问 :“看把你急的……怎么了?咱们府上的后院也着火了不成?”
“二公子真事神机妙算,不着火,也差不多了。”
她本是朝着园子走的,闻言,不觉停下了脚步。心中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她问:“随秋,到底出了什么事?”
“黄姨娘正在后院发飙呢……”随秋低声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今日午后,黄姨娘那里便丢了东西。据说是黄姨娘还在宫里的时候,某位娘娘赏赐的玉镯。按理说这黄姨娘是不肯声张的,现在自己的房里搜查,谁料有个多嘴的,说见玉莹、柳禾的人来过,再挑拨一番,现在正闹着呢。
昨天萧泽还笑谈公主家后院着火,今日可不就轮到了自己。
“闹,有什么可闹的,真的在她们的房里搜出了东西?”萧沅叶抿了口茶,淡淡道。
随秋苦着脸:“两位新姨娘怎么肯让她搜,这才两边僵持不下,今日督公在宫中当值,可等到两位公子回来了。”
萧泽从屏风后转过身来,他今日神清气爽,先回房换了身褐色深衣,解散了发髻披在肩后,才悠哉地踱着步子走过来。见他慵懒俊朗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萧沅叶啪一声扣下瓷杯盖,冷着脸道:“你来了啊。”
“我都听到了,多大的事儿啊,让她搜不就成了。”萧泽笑着偎了过去,萧沅叶把脸别开,他有些讪讪地摸着鼻子:“嗯……黄姨娘的为人咱也是知道的,不过这女人吗,总有些犯嫉妒的时候,让她搜,谁清谁白一目了然。”
听他这么一说,萧沅叶有些不爱听,冷哼一声道:“萧大公子想得真简单!若是存心栽赃陷害,先把玉镯放在了玉莹她们的房里,这谁请谁白,还说的明白吗?”
随秋附和道:“是是,二公子说的有道理,宫中最多就是这样的套路,就算真搜出了什么,人家也不肯认……”
“没让你说话。”萧泽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看向沅叶:“你倒是心向玉姨娘,黄姨娘在府上这么多年了,你觉得她是随便栽赃陷害的人?”
“你都说了,女人总有嫉妒的时候。”萧沅叶加重了声音,微微冷笑:“你今日是怎么了?说话前后颠倒。她们三人争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需要刻意帮谁?随秋,”她干脆的移开目光,问:“那个多嘴的是谁?”
“好像是个叫小葵的粗使丫鬟。”随秋想了想,道:“也不算是谁房里的,平时打扫园子,干点粗活。”
她眼皮无端一跳:“走,去看看!”
萧泽先前被呛得一脸不爽,见萧沅叶旋风般的消失,咬牙切齿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回来叫自己。他揉了揉太阳穴,心道这小妮子今日是在皇帝那里吃了瘪不成,一身都是**味。这个理由又让他觉得可以接受,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忙起身去了后院。
黄姨娘带着一帮丫鬟婆子围堵在门前,早有人搬好梨木椅子,侍奉她坐在正中央,俨然是当家太太的架势。
玉莹、柳禾不肯出门,哭哭闹闹的,一直嚷着要见萧公。
见她来了,所有人都如望见救星一般,玉莹的眼睛更亮了。她不敢直呼其名,只是哭闹:“冤枉啊,冤枉!还有没有王法啦?”
萧沅叶行了个礼:“姨娘,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敢情是因为义父不在家,要给他一个回家的惊喜不成?”她淡淡地笑,眼底一片冰凉。
“公子,谁都不想无端生事。”黄姨娘施施然起身,她生得温婉和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已经有了几道皱纹。“只是那对镯子是贵人所赐,又得到了线报。承蒙萧公看重,妾身总不能让后院的事给他添堵。”
她轻描淡写地说,字字如剑锋般刺向玉莹二女。
萧沅叶不觉皱起眉,扫视着在场众人:“是谁提供的线报?”
众丫鬟婆子中,小葵被推了出来。她看起来五大三粗,扎着双丫髻,小脸圆圆的。萧沅叶见她面善,大约是遇到过几次,果然是打扫园子的丫鬟。
“二公子。”她怯怯地行礼。
“你如何知道镯子是玉莹、柳禾两位姨娘的人所偷的?”
小葵低头揪着衣角:“我,我也没说是两位姨娘的人偷的啊……只是今个儿听说黄姨娘丢了东西,昨晚我出来出恭的时候,看见雀儿鬼鬼祟祟的从那边走,喊她名字也不理我,我就多说了一嘴……”
她打断了小葵的话:“雀儿是谁?”
旁人道:“公子,雀儿是玉姨娘的贴身丫鬟。”
她又问:“那是昨天晚间的什么时候?”
小葵想了想,答道:“大概是亥时头的时候……”
萧泽走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萧沅叶一脸凝重地坐着。
她心里忽然感觉很不好!盘算着昨晚亥时时分,应该是哥哥归家,桃叶传来玉莹私信的时候。如果玉莹就是委派小葵来送信的话……难不成就是那个时候,雀儿被小葵看到了?
“怎么了,什么情况?”他懒洋洋地往萧沅叶椅子边一靠,旁边殷勤奉茶的俏丽丫鬟忙不迭走开。
“是这样……”她低声将情况说了一遍。
无论背后的推手是谁,玉镯大概就在玉莹的房里了。要说她自导自演,这个可能性不是很高,因为这一招并不能扳倒黄姨娘在后院的主导地位。若是拷打雀儿,也许她会为了自保,说出昨晚给萧沅叶送荷包一事……
听说黄姨娘最近为了自己娘家侄子能够成为萧公养子一事,颇费心神啊。
萧泽听完她的话,已经从萧沅叶隐隐担忧的目光中读到了她心中所想。
他含笑道:“原来是这样。昨晚亥时的时候,正巧我也刚刚回府,去园子的时候路过了姨娘的院子,可还要去我的房里查一查?”
黄姨娘悠哉接过话来:“既然大公子这样说,那么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还给诸位一个清白了。”
她竟然真的敢搜!
萧泽同萧沅叶对视一眼,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姨娘搜养子的房间,传出去像是什么话?他很难理解一向温婉和顺的黄姨娘今儿怎么像磕了药一样,疯狂地得罪所有人。
萧沅叶轻轻笑道:“姨娘就爱开玩笑,还当是我们小时候呢,嫌我和哥哥爱捣乱,亲自来帮我们收拾东西。”
“是啊,你们都长大了。”黄姨娘温和地笑道:“泽儿是太傅,叶儿也进了东厂,都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有空也要多读些书,后院的事情,交给我们女人家管理就行了。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该用晚膳了。”
“姨娘先请。”萧泽摆了摆手,笑道。
“这个不急。”她摇了摇头,肃然道:“萧公将后院托付于我的身上,事情未了,怎么能就此作罢?公子们放心,无论搜出什么东西,得知结果的只有萧公一人,谁敢乱嚼舌头根!若查不出什么结果,妾身自愿领罚。”
黄姨娘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她微微扬起下巴,显然是不肯轻易罢休。萧沅叶注视着她的眼睛,眸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姨娘请便,我们自然是敬重、相信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