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知道了?”林妙音心绪一片凌乱,震惊得无以复加。她自以为瞒得很好,却不知道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侯爷也想过,不如一直这样瞒下去,可惜,林姑娘,你太聪明了,长此以往,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
“他为什么不找我摊牌?”反而纵容着她的那些小动作,明明他什么都知道……
“他想给自己一次机会,赌一赌,是否在林姑娘心目中真的那么不堪。如若林姑娘有一丝回心转意,那便是他赢了。”
“你的意思是他输了?”林妙音无法想象,他看到那炉熏香时的心情。
“不,我就是来为侯爷挽回这败局的。”
林妙音警惕地后退一步,袖中一把匕首滑入掌心:“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侯爷是怎么保持清醒的吗?”陆清逸用古怪的眼神盯了林妙音一眼,“只要这具身体感觉到不适,就会为侯爷主导,起初,在掌心划一刀,打自己一掌,都是家常便饭,后来这些不奏效了,他就叫在下在他的体内埋入三枚银针,这银针在他经脉中游走,痛苦不堪,唯有如此,他才能保持清醒。”
林妙音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面颊中透出些许苍白。
“我一直在研究慕容氏的催眠,研究如何用催眠,杀死侯爷身体里的‘他’,实不相瞒,已经小有成果。”
“那为什么不杀了‘他’?”林妙音的声音在抖。
“因为侯爷知道,如果杀了‘他’,你会伤心,他不希望看到你伤心,他也不希望和你走到这一步。”
只要萧承煜杀了“他”,他就可以扮演林妙音的承煜哥哥,扮演一辈子,事到临头,他却犹豫了。向来都是杀伐决断的他,头一回陷入两难的境地。
其实,再早一些,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如今越是深爱林妙音,顾忌却是越多。只要一想到,林妙音失去“他”后的伤心欲绝,他便会锥心蚀骨的痛。
原来真正爱一个人,爱到极致之处,所有悲喜都是共通的。
萧承煜承认,他终究不如“他”心狠手辣。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如果还是打动不了林姑娘,不如就让侯爷这样‘死’去吧,反正醒过来,也只有伤心的份,倒不如死了。”陆清逸的目光紧紧锁着林妙音的面颊,不放过她的每一寸表情的变化,“哦,对了,提醒林姑娘一句,萧老夫人所谓的‘治病’,沿用得也不过是慕容氏的催眠,据在下研究,这个法子有五成的失败几率,一旦失败,不但侯爷,就连林姑娘的‘承煜哥哥’也会一同消失,那时他会变成一个谁也不认识的疯子。”
“华安寺。”林妙音低垂着脑袋,睫毛抖动着,轻声说了三个字。
“什么?”
“侯爷在华安寺。”林妙音说完这一句,飞快地跑到门边,打开门,冲了出去。
陆清逸呆了一瞬,自言自语道:“侯爷,你这样算赢了,还是输了呢?”
林妙音一路奔至前院,谢飞鸾清点了一队人马,正准备出府。林妙音奔至他身前,展开双臂拦住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华安寺,他在华安寺。”
谢飞鸾疑惑:“谁在华安寺?”
“承煜哥哥在华安寺,快,跟我走,晚了就来不及了。”林妙音疾声道,“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你信我就是。”
谢飞鸾面色微变,对着身后的人道:“备车马,去华安寺。”
林妙音奔到马厩,将踏雪牵了出来。踏雪是萧承煜的马,萧承煜教她骑过,踏雪还识得她,一见她就亲昵地蹭了过来。
林妙音翻身上马,骑着踏雪,出了侯府。谢飞鸾带着人马,紧随她身后。
半个时辰后,林妙音驱马在山脚下停了下来,华安寺就建在半山腰,林妙音将马系在山脚下,和谢飞鸾他们,一同上了山。
华安寺平日里香火鼎盛,今日却是大门紧闭,半个人影也没有。
林妙音与谢飞鸾对视一眼,谢飞鸾抬起一掌,将大门轰了开来,二人一踏进去,就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手持棍棒的僧人。
“拦住他们!”为首的僧人喝道。
林妙音与谢飞鸾二话不说,攻了出去。片刻后,陆清逸和其他侍卫也都到了,场面登时一片混乱。
林妙音趁着场面混乱,悄然溜出战局。她先是跑去大雄宝殿,见殿内无人,又去其他的殿内一间间地看过去。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林妙音循着铃声而去,停在一间空旷的院子外,铃声就是从院内传来的。
林妙音用匕首劈开院门,冲了进去,萧承煜立在院子中央,共有七名僧人将他团团围住,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只铃铛,那只铃铛的造型与林妙音曾垂在腰间的金铃相似,林妙音听到的声音,就是从他们手中传来的。
萧承煜紧紧皱着眉头,双手捂住耳朵,面上满是痛苦之色,他走到哪里,僧人便跟到哪里。
萧老夫人站在廊下,由一名老嬷嬷作陪,冷静地看着他。
第85章
林妙音见萧承煜如此,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一掌落在一名僧人的后背,那僧人被她击得飞了出去。
林妙音拉起萧承煜的手,道:“跟我走。”
萧承煜愣了一下,抬起一双浑浊的眸子看她,似乎好一会儿才认出她。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就好像这头顶的日光,全部汇聚到了他的眼底。
林妙音拽着他的手,朝着院口奔去。
“抓住他们!”萧老夫人满脸怒色,手中拄着的龙头拐杖,狠狠在地面上敲了一下。
林妙音一手牵着萧承煜,一手握着匕首,刺向拦住他们的僧人,好不容易到了门口,陆清逸从院外冲了过来,低声对她说了一句:“你们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林妙音颔首。
陆清逸挡在门口,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等等,在下不会武功,不跟你们打,萧老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僧人们停住,全部回头看向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面色铁青地看着他:“你有何话要说?”
陆清逸俯身作揖:“还是借一步吧,事关侯爷的病情,其他人可听不得。”
林妙音牵着萧承煜的手,穿过前院,谢飞鸾和僧人们的打斗还没有结束,林妙音咬了咬牙,拽着萧承煜,穿过混乱的人群,往门口冲去。
有僧人过来拦住他们,林妙音还未出手,萧承煜便推出一掌,那僧人受了一掌,口吐鲜血倒地。
林妙音惊讶地看向萧承煜。
萧承煜浑浊的眸子已恢复平日里的沉静,他深深地看了林妙音一眼,将她拽到身边,且战且退,一路退至门口。
谢飞鸾纵身一掠,落在他们二人身前,拦住冲上来的僧人们。
萧承煜和林妙音趁机离开了寺庙,两人沿着山路朝着山脚狂奔而去。直到再无僧人跟上来,两人才停了下来,暂作休息。
林妙音扶着一棵树,大口喘着气,待气息平稳了不少,她想起什么,抬起头来,朝着萧承煜望去。
萧承煜站在树下,双目微阖,脸上似有痛苦之色。
林妙音连忙奔至他身前,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疾声问道:“你怎么了?”
萧承煜睁开眼睛,眸底映出她的影子,接着,他展开双臂,将林妙音紧紧纳入怀中。
“承煜哥哥?”林妙音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不是你的承煜哥哥。”头顶传来沙哑的声音。
林妙音的身形僵了僵,想要挣扎,那双扣着她的双臂却收得更紧,萧承煜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别动,让我抱抱你。你能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
“侯爷。”林妙音换了称呼,想再说些什么,那双抱着她的双臂却突然松了开来。
萧承煜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侯爷。”林妙音伸出双手抱住他,可她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抱不动萧承煜。
萧承煜倒在了地上,已经昏迷过去。
“侯爷!侯爷!”林妙音蹲在他身边惊慌失措地唤道,接连唤了好几声,皆无人应答。
“侯爷!”谢飞鸾带着侍卫,很快赶了过来。
陆清逸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成功的说服萧老夫人,不再派人来追捕他们。谢飞鸾带着萧承煜回到侯府,由陆清逸替他看诊。
林妙音也跟着回了侯府,她回到桃夭小筑,收拾出一个小包裹。
不管这次醒来的是哪个萧承煜,她都已无颜再见他们。她将包裹打包好,拎在手中,刚打开屋门,缥碧沿着长廊匆匆行至她身前,俯身施了一礼:“林姑娘,侯爷醒了,他想见您。”
林妙音的身体僵了僵。
“林姑娘?”见林妙音失神,缥碧出声将她的神思唤回,“侯爷正在等您,请不要让奴婢为难。”
林妙音深吸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醒了也好,当面与他道个别,算是了结此事。
她将包裹背在身上,跟着缥碧朝着萧承煜的屋子走去,刚走到门口,陆清逸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看见林妙音,脚步一顿,神色不明地说了一句:“恭喜,是你的承煜哥哥。”
林妙音的心尖不由得狠狠颤了一下。
别人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她却能听得懂,她早已料到,萧承煜昏迷之前,满心的欢喜激动,这次醒来多半是她的承煜哥哥。正因是她的承煜哥哥,她才更觉无颜见他。
他如此信任她,到头来,她却犹疑了。
林妙音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陆清逸的目光从她面颊上掠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妙音踏入屋内。
幔帐垂下来,屋内光线昏暗,因刚用过药,空气里还飘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
林妙音一进屋,站在屋外的缥碧便抬手将两扇屋门合起,隔绝了屋外的天光。
林妙音站在门口,脚步似是被钉在了地面上,竟一时半会不敢上前。
她抬起头来,朝着萧承煜望去。垂下来的珠帘阻挡着她的视线,又因视线昏暗,她看不清萧承煜的脸,只能隐约瞧见一道人形轮廓,歪坐在床头。
“怎么不过来?”从床榻那头飘来萧承煜熟悉的嗓音,这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三分笑意,七分无奈。
林妙音这才挪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床榻靠近。
萧承煜坐在床榻,帘帐半垂,掩去他的面容。
林妙音在离他床榻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目光中透出些许迟疑。
萧承煜抬起一只手,撩开帘帐,对上她的视线。看见她身上背着的包裹,他的目光凝了一瞬,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床榻,轻声道:“过来,坐我身边。”
见林妙音不动,他低声笑了起来:“怎么,我又不是豺狼虎豹,妙妙在怕什么?”
“承煜哥哥,我有话对你说。”林妙音犹豫着开口。
“不急,妙妙,从前你见着我,都是主动往我怀里扑,怎么如今连在我身边坐一坐都不肯了。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告诉我,我一定改。”
“不是你做错,是我做错了。”林妙音疾声打断他的话,“是我……”
“妙妙,你离得那么远,我听不清。来,在我身边坐下,我许久没见你了,实在想念得紧,让我好好瞧一瞧你。”萧承煜的声音里透着虚弱,他是重伤之人,与林妙音说了这么久的话,耗费了许多元气。
林妙音也意识到萧承煜的伤势,她小幅度挪动着步伐,走到床榻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