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耀阳显然对自家王妃特意让贴身侍女送来的鞭子上心的很,存放的屋子面向朝东,既避免了阳光直射,又干燥通风不至于湿冷。
顾平宁习惯性地拿帕子擦拭纤尘未染的鞭子,一边擦一边放空思绪开始走神。
这嫁了人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安王府里没什么太多琐事让她操心,两府离得又近,等过了这三日她随时就能回顾府串门吃饭唠唠嗑。这么想来,其实也就是换了个地方睡觉嘛。
而且这安王府修葺的甚和她的心意,景色美轮美奂暂且不提,只说这偌大的王府里不见一处台阶,全部改用平坦的浅坡,就足以见得蔺耀阳的用心。
顾平宁擦拭完最后一根银鞭,突然想起前几日飞叶送来的那份新婚贺礼。
于是睡眼朦胧披着袍子的安王殿下刚刚走到庭院,便看到自家新婚的小王妃身披纯白的雪狐披风,手握银色长鞭,干净利落地朝着庭院中的大树挥出凌厉的一鞭子。
今日阳光正好,银色的长鞭高高挥起,在半空中划出刺眼的弧度。
蔺耀阳在心中打完腹稿,向前走了两步,正准备好好吹一波彩虹屁。
“阿宁……”
不对,他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砰!”
蔺耀阳缓缓转头,看到庭院中那颗据说已有百岁高龄的参天大树拦腰而断,只剩下一个平整发黑的木桩子委委屈屈立在原地。
!!!
什、什么情况?
就算他看到那箱鞭子心里暗暗闪过顾平宁是不是会武的猜测,可这个会武会的也太太太厉害了吧!
就一鞭而已,整棵树都断了啊啊!
蔺耀阳僵硬地转头去看轮椅上的顾平宁。
没错啊,还是他那个身形单薄弱不禁风的阿宁没错啊。
院中的顾平宁也被这一鞭的大效果惊住了,见庭院那头安王殿下嘴巴张成“O”型满脸震惊又不敢置信的样子,下意识开口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这、这树,不要紧吧?”
蔺耀阳愣愣地摇头,张开嘴巴自己都不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不要紧,主院里还有两棵可以练手。”
顾平宁急急忙忙摇头,表明自己真的是无辜的,她不是存心在府里搞破坏的。
“殿下,我……”
“王爷,王妃,太子殿下和顾公子来访。”
安王府的下人训练有素,见到院内倒了一棵大树也面无异色,恭敬地回禀道:“此刻正在前厅等您。”
顾平宁将手中的鞭子递给红缨,心里纳闷一大早的,这两位哥哥上门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昨日的刺杀查出什么线索了?
这一回顾平宁猜的没错,可是她没想到这一回不仅仅是查到了线索,顾含光甚至直接带人踹了两个窝点,抓了不少人回来。
“有人给大理寺传信金陵的暗桩所在,在大婚上要杀我的是金陵人?”
“在那里找到了同款的箭头,还有个熬不住刑的,已经都招供了。”
“倒是有意思。”顾平宁摩挲着轮椅的扶手,嗤笑一声道,“先是天泽,后是云皓,现在又出来个金陵,哥哥可有帮我问问,我这条命怎么如此遭人惦记?”
这也是顾含光最最关心的问题,就这几个月来,他们家妹妹简直没过过两天安生日子,什么刺杀暗杀甚至明目张胆地动手,每每把他吓得够呛。
只是……
“抓大的人只说是接到上面的命令,在你大婚之日将你射杀,具体缘由不知。”
“上面?哥哥问过金陵的使臣了吗,怎么说?”
“我问过了。”太子将昨日连夜审问的供词递过去,“金陵使臣一问三不知,动了大刑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现正准备用你昨日说的法子将人在暗牢里关个几日,看看能不能再撬出点什么东西。”
既如此估计什么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不过将暗桩和使臣完全独立分开也是正常操作,毕竟这一明一暗若牵扯的太深了,容易被人一网打尽。
“如果是这样的话,太子殿下陪着哥哥专程跑这一趟,是为了告诉我金陵的消息?”
顾含光闻言也转过头去。他跑这是来给自家妹妹送消息来了,而这太子非跟着他一同上门,难不成是知道他们家阿宁聪慧无双来讨教了不成?
“咳。”太子偏过头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来帮人给平宁带句话。”
这就有意思了,这天底下除了昭武帝,还有谁能让尊贵的太子殿下亲自来当这个传信人。
“金琦说他愿将萧劫的遗言告知,请你前往一见。”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是一脸问号。
顾平宁是一时没想起来这个名字,奇怪地反问:“金琦?”
“是金陵在京为质的五皇子。”顾含光答了一句,转头对着太子问道,“萧劫的遗言和阿宁有什么关系?还有殿下为何会替金琦带话?”
这两句话的语气不算客气,太子看着自己的这位好友,灰溜溜摸了摸鼻子:“我只是个带话的,具体的我也不知。至于为什么替他带话,是因为我和他做了个交易。”
“什么交易?”
“带这一句话换两个云皓潜藏的暗探名单。”
这事越听越糊涂了。
先不说金琦一个金陵的皇子为什么会知道云皓的暗探名单,只说既然金陵主动坦诚手里有情报,那直接逼问不就行了,还用得着做什么传话交易?
顾含光还要再问,倒是顾平宁似乎想通了什么,看着太子轻声问道:“金琦怀疑昨天给大理寺扔纸团告密的,是云皓的人?”
否则用不着用这种手段来还击。若真要带话找谁不好,再不济学学别人扔纸团也行,用得着大张旗鼓让太子带话,还不是想用同样的手段恶心回去。
太子摊了摊手,没有回答。
倒是顾平宁觉得这其中的信息有意思的很。
云皓和金泽相互知晓对方部分暗桩暗探,很可能是曾经有所合作,然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又闹得不愉快,这会儿相互拆台拆的欢快。
有意思。
“太子殿下,金琦现在人在何处?既然殿下都带话了,我愿与其见上一见。”
“在大理寺。”
顾平宁觉得自己和这大理寺还挺有缘,于是整了整衣袍准备出门。
一直安静如花跟个隐形人似的蔺耀阳突然站起来走到顾平宁身后,摆明了架势要跟着一起去。
跟昨日一样,谁也没能拧的过安王殿下。顾平宁见他神色还好,便吩咐侍女多取了一件披风,默认了放心不下的安王殿下一同前去。
顾含光走在前头,刚跨过府门的时候好像突然记起什么,回过头好奇道:“刚才我怎么见院子里倒了一棵树?”
“咳咳。”
顾平宁没好意思说自个儿为了试试飞叶的化尸水,便在银鞭上沾了些,却万万没想到这东西的腐蚀性强的离谱,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一旁的蔺耀阳想起这么多年从未传出顾平宁懂武艺的消息,怕她是自个儿有什么不愿说的,于是赶紧插嘴道:“阿宁觉得那树和庭院景致不合,所以想着换一棵。”
寒冬腊月的,一行人都没有骑马,而是坐了同一辆马车。
等到了大理寺,这位声名不显平日里也没什么存在感的金陵五皇子却点名只愿见顾平宁一人。
“无妨,人关在牢里出不了什么乱子,我去见见就是了。”
这间牢房显然提前有人打扫过了,没有什么异味,牢内也干净的很。
轮椅滑动的声音在这牢狱间清晰可闻,里头的人听见声响,缓缓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极为艳丽雌雄莫辨的脸。
以顾平宁一贯的冷静自持都被这不似真人的美貌震了一瞬,才回过神来开口道:“听闻五皇子约在下一见?”
金琦穿着一身宽大繁琐的白色锦袍,绣花银线压边,飘飘袅袅而来,连嗓音也温柔的很:“久仰平宁县主、哦不,应该是安王妃的大名。”
“五皇子这身衣裳真是漂亮,在这暗牢内也隐隐泛光,不知是什么料子?”
“是云华锦。”
“天泽特有、千金难求的云华锦,怪不得如此华美,堪堪配得上五皇子的风姿。”
金琦柔柔地行了个礼,一边朝着门栏靠近一边轻笑道:“安王妃倒是嘴甜,只不过你今日来见我,当真不好奇萧劫死前说了什么吗?”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杀你吗?”
第59章
顾平宁推着轮椅后退一步,和金琦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怎么,我都深陷牢狱了,王妃还怕我会行刺不成?”
这位金陵的五皇子顶着这样的一张脸说这话时,真的很难让人对他心生恶意,不管平日里什么审美什么喜好的人,看到金琦的这张脸也只剩下惊叹。
顾平宁掏出帕子掩了掩嘴:“五皇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在下后退,只是因为您容貌太盛,在下怕自个儿意志不定,做出什么失礼之事。”
这话说的活脱脱像个放浪好色的公子哥,若不是顾平宁眼睛里除了最初的震惊再无波澜,见惯了这种场面的金琦怕是要信了。
“好了,萧劫死前说了什么,五皇子既是为此事约在下而来,便说说吧。”
“顾姑娘倒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金琦转头看了顾平宁一眼,脸上的笑意加深,“顾姑娘可知道,自己这条命价值几何?”
“这个在下倒是未曾算过。”
“萧劫死前曾放出消息,谁杀了你,他就把一样东西给谁。”
金琦说着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转身指着牢房道:“说起来萧劫从刑部转到大理寺后,就死在这个牢里。他对顾姑娘执念深得很,自个儿死了也想拉上你同行,也不知道这会儿他是否在这里看着顾姑娘呢。”
“五皇子可能不知,在下从不信鬼神之说。况且若真有鬼魂,那他总不至于无能到做了鬼也干不掉我,还要借刀来杀人。”
顾平宁慢条斯理地将帕子收好重新放回衣袖内,才继续开口道:“谁能取我性命,就能得到萧劫留下的一件东西,而天泽、云皓、金陵,或许还有什么没查到的势力为了这件东西纷纷出手。啧,若是五皇子今日是为了唤起我的好奇心,不得不说,你成功了。”
“顾姑娘不必拿话套我,这东西事关隐秘,我不可能告诉你的。”
“那五皇子今日见我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
一道银光一闪而过,尖锐的银丝顷刻逼近到顾平宁眼前。
“杀你——”
顾平宁神色未见慌张,她像是早已料到此刻情景,在金琦出手的那一刻便按下轮椅上的按钮急速后退,同时抽出蛇皮鞭一把甩出,和银丝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