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梳梳到尾,夫妻举案又齐眉。”
田八娘嘴里振振有词的说着吉祥话,一边替孟婉瑜梳着发髻。
用过秦婶准备的未嫁饭,重新画了唇妆,直到红盖头落下,外面响起了秦家伯伯的声音“来了,来了,迎亲的队伍来了。”
孟婉瑜的心陡然跳得快了起来。
新郎进屋后,孟婉瑜仍然紧张的用手拽着自己手里的红色手帕。
还好头上盖着盖头,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阿瑜,我来接你了。”
慕景进屋后看着一身喜服,盖着红盖头的人,声音温和。
这是他的妻,是他要携手一生的人。
不管爱与不爱,他都是要对阿瑜极好的。
从他知道自己和阿瑜有了肌肤之亲后,便决定娶她,只是为了不辜负她,只是因为她是个好姑娘。
只是因为她是阿瑜。
多年以后,慕景才明白,其实更是因为,他不知不觉动心了。
在自己不曾发觉的时候。
说着,慕景把红绸递到孟婉瑜手上,领着她出门。
因盖了盖头,孟婉瑜看不清前面的路,踏过门口时,便我听见了慕景温柔的声音:“前面有个坎,阿瑜小心。”
孟婉瑜一点点抬脚试探着,迈过门坎。
她紧紧拽着红绸,秦家的院子她并不熟悉,要是一会一不小心摔倒了,岂不是在景哥哥面前很丢人?
慕景发觉到她的忐忑,出声道:“别怕,跟着我走便好。”
闻言,孟婉瑜心里一暖,安心许多。
一路到了正堂,拜别了父母。
孟婉瑜由兄长背着,准备出正门上花轿时,姜清忍不住抹眼泪,哽咽着叫出声:“婉婉。”
孟婉瑜趴在孟听安背上,刚想回头,她听见母亲在唤自己,母亲……好像哭了。
就算盖着红盖头,光是听着那声饱含不舍的‘婉婉’,她就知道,母亲哭了。
姜清赶在女儿回头前,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回头的动作。
“好好的,婉婉,一定要和阿景好好的,别回头,娘的乖女儿,今日千万你别回头。”
老人言,大喜之日,迎亲路,新娘子万不可回头。
回即悔,嫁娶之悔,定是因为所嫁非人。
她希望婉婉,一生无悔,嫁得良人,喜乐顺遂。
说完,姜清放开女儿的手,转头叮嘱孟听安:“送妹妹上轿时,仔细些。”
然后自己转过身,用手绢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以免女儿嫁得不安心,只是肩膀忍不住微微颤抖。
孟听安难得一本正经的点头:“娘,你放心,我知道的。”
只有孟怀,紧绷着一张脸,毫无表情。
虽然也是不舍,但他堂堂伯爷,一家之主不能像夫人一样随意掉眼泪。
心里不断自己安慰自己。
没事,女儿嫁得不远,随时可以回府。
没事,女婿虽然是个穷光蛋,但他剑眉星目,玉树临风,长得人模狗样的,还挺好看。
孟怀和姜清跟在孟听安身后,止步于大门前,看着女儿上了花轿。
寓意,此后,门内门外,再见面时。
女儿为客,双亲为主。
喜娘将一个大大的陶瓷碗里盛满了水,递到孟怀面前:“秦老爷,泼水吧!”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泼了水,还要把碗摔碎,关上门。
是寓意,嫁了就莫回头,后方是条死胡同,你没有退路。
然后,迎亲的姑爷才能让抬轿的起轿。
孟怀接过喜婆手里的碗,手指紧紧的扣住碗边缘,久久的不愿将水泼出。
慕景知道岳父虽然只是个五大三粗的杀猪匠,但这些日子从他对自己谨慎的态度来看,定是极疼爱阿瑜的。
为此他只静静的等着,丝毫没有半分不耐。
“秦老爷,泼吧!”喜婆见他不动,开口催促。
他恍若未闻,一双饱经岁月的眼窝,死死看着停在门前的花轿。
里面坐着的,可是他疼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从她哇哇坠地时,他就捧在手心的明珠。
姜清扯了扯他的袖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伯爷,泼吧!再耽搁下去,一会拜堂怕是赶不上订好的吉时。”
孟怀的抬起端着的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僵持了这么久他终于要泼了。
轿夫都蹲好了腿,只等水泼出,碗落地,门上锁,便起轿抬着新娘去夫家拜堂。
不料,孟怀缓缓抬起手,红着眼眶,将水送到自己的嘴边‘咕咚咕咚’把水全喝入嘴里。
他喝得很急很快,几次呛到了喉咙,也没有停下,他怕自己一停下,所有人都逼着他将水泼出去。
然后将碗捧于手心。
转头对着夫人开口:“回去吧!门,不许关。”
他面上很淡定,只是发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说完,自顾自转身,双手捧着碗,大步回到秦家正屋。
我的女儿,若是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我便把水喝入腹中,这样谁也不能把你泼出。
我的女儿,若摔碎的碗,是亲情的决断,我便要捧于手心,用心呵护。
我的女儿,只要爹不入土,你永远有退路。
至始至终,他都很平静,除了红了眼眶,其他都是面无表情。
他没有像自己的夫人一般不舍掩面,没有如自己的儿子一般,背着妹妹一步步小心翼翼走得极力慢。
除了最后泼水时,他几乎没有任何失态的地方。
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已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当晚回到府里,将自己锁在女儿未嫁时的闺房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随着鞭炮声,花轿停在慕家门前。
院子是夏芙蓉现置办的,想着成亲后就小夫妻两人住,且要附和自己家是清贫人家的条件。
所以,小小的院子只有正屋,灶屋与寝房三间屋子。
孟婉瑜被喜婆搀扶着下了花轿,跨过火盆,便到了正屋。
原本是没有安排观礼的人,慕景想着拜堂太冷清,委屈了阿瑜。
于是把自己的全部心腹,及二皇子府的下人全部召集来了。
人挤人,满满当当挤了一屋。
正上方坐着的,正是当今天子萧鼎与贤妃夏芙蓉。
被命令来观礼的下人,奈何圣上在,不敢太放肆。
对这位让二皇子如此隐瞒身份,大费周章要娶的女子都充满了好奇,一个个都望着门口的方向翘首以待。
直到两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喜婆扬起手绢,托着圆滚滚的身子,高声道:“新人入屋。”
新娘盖着红盖头,看不见容貌,光看着拽着红绸的芊芊玉手白皙如雪,袅袅婷婷走入屋的模样,就知道是位容貌绝尘的女子。
“一拜天地。”
两人拉着红绸,向着大门的方向,颔首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拉着红绸转身,对着正位上的双亲盈盈一拜。
“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之时,慕景把腰弯得很低,比孟婉瑜矮上半个身子。
屋内众人一看,屏住了呼吸,对这盖着盖头的这位二皇子妃,又多了几分好奇与敬佩。
燕朝权贵娶妻,夫妻对拜,两人拜自同一高度,就算是给足了女方体面。
皇亲更甚,一般皇家成婚,对拜之时,只有女方颔首弯腰,行对拜之礼。
便是感情深厚者,也只是微微颔首。
像二皇子这般,夫妻对拜之时,卑躬屈尊,直接比新娘低了半身的皇家之人。
至开朝以来,二皇子是头一人。
当然,盖头之下的孟婉瑜,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震惊的,仅仅是观礼的人。
“礼成,送入洞房。”
新人入了洞房,观礼的人迫不及待的跟在后面。
到不是急着去闹洞房,只是想去看看盖头下二皇子妃到底是何方神仙。
到底是主仆有别。
敢闹二皇子的洞房,他们又不是嫌日子太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