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反正排云宫那边儿也没我这个闲人公主什么事,不如,我就在这儿陪着萼妹妹聊聊天吧,若是需要换个衣裳什么的,我身边这两个女官也帮得上忙。”
萧怜躺在床上,“哎哟——!”
胜楚衣立刻心疼了,绕过以清,两步进了屏风后,便要将人抱起来揉肚肚。
可那手伸出去又及时停住了,以清还杵在那里呢,他现在是大哥,跟妹妹还是不能太随便。
“公主的心意,本殿和皇妹心领了,暂借小楼已是打扰,不敢再劳动殿下。排云宫那边诸多应酬,殿下身份贵重,若是离开久了,只怕引得诸位尊上不高兴。”
以清一看,你过河拆桥要赶我走啊,我还没跟你聊够呢,就剩你们哥俩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想闹什么幺蛾子?
“也好,那不如就这样吧,我身边这两个女官手脚利索,就留下来代为照顾九公主,殿下与我一起回排云宫,刚才来的时候,胧月尊还专门谈起了你,说殿下一面之下,惊为天人,想与你多亲近一下。”
萧怜一听,将被子让身上一裹,“哎哟——!疼啊!”
胜楚衣当下慌了,也不管以清还在外面,将萧怜连人带被子给抱了起来,“乖,忍一忍,挨过去就好了。”
“姜……汤……”
“好!我去拿。”
“别走,回来,我疼……!”
“好!”
胜楚衣一时之间手忙脚乱,不知到底要抱着人,还是去拿姜汤。
当初萧怜屁股开花,他也没这么般惊慌失措过,该是那皮外伤是实实在在的,看一眼便心中有数,而怀中这人也没惨叫过。
而这磨死人的大姨妈,却是个让他心中没数的存在,再加上萧怜一声接一声忙不迭地嚎,他就一颗沉静了几百年的心,瞬间乱七八糟。
以清一看,这还得了,这妹妹衣衫不整,哥哥百无禁忌啊!
于是倒了一碗姜汤,亲自进了屏风后,给端了过去,“萼妹妹还是先喝了姜汤,抱着汤婆子好好休息吧,总是缠着哥哥也不是……”
她话都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眼前这九公主穿着薄薄的里衣,整个人就差点没囫囵个缩在这位萧策大皇子怀中了,而且身上那被子,简直就是将两个人一股脑的裹在了一起,简直……简直……有伤风化!
胜楚衣伸手将以清手里的汤碗接过来,“多谢。”之后便不理她,跟旁边没这个人一样。
“慢点喝,刚煮好的,很烫。”
他端着碗,小心地扶着萧怜,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将姜汤喝完,这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个以清公主。
“殿下还有什么事?”
以清艰难地笑了一下,这是我们家地盘,你还问我有什么事!
“早就听闻朔方萧氏皇族最是手足情深,如今亲见,果然感人至深!”
萧怜窝在胜楚衣怀里,越听就越是不爱听,于是哎哟了一声,“哥——!我疼啊——!”
这一声,拉了长长的尾音,喊得是甜腻腻,软绵绵,娇滴滴,又弱得不能再弱,不要说胜楚衣,以清都是心尖一颤。
胜楚衣受不了了,以清也受不了了。
“你们兄妹两忙吧,本宫告辞了!”
她几乎是红着脸冲出小楼的,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朔方那一窝狼崽子都是些什么玩意!
太子跟国师搞不清楚就罢了,还勾引她弟弟她也忍了。
现在公主和皇子也乱七八糟!
虎狼之地!蛮荒之地!禽兽之地!
屋内,萧怜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地靠在胜楚衣怀中继续喝姜汤。
胜楚衣攥了攥她的手,原本一直热乎乎的小手,这会儿已经跟他的一样凉,于是更加心疼。
可这心头,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棠儿是怎么回事?”
“大队开拔后,她闹着要唐婉带她来找我们,结果半路撞上白圣手,被扣下带给千渊了。”
胜楚衣脸色沉了下去,双眼之中一片浓黑之色。
几番较量下来,他倒是知道千渊这个人虽然心机深沉,却也还算个君子,不会对那么小的孩子如何。只是屡次三番惦记他的媳妇,又惦记他的包子,就让人心里升起了不把他弄死就不解恨的杀机。
“那么千渊,这次又要用棠儿换什么?”
“他要碧落丹。”萧怜滚在被子里,捂着肚子,哼唧着,“这么大的神皇殿,几万间屋子,暗室无数,让我去哪儿找那么一颗药丸!惹毛了,就把棠棠扔给他不要了,看他这个大姨妈能熬过几天!”
“碧落丹?他只是要这个?”
“你知道哪儿有?”
“知道……”胜楚衣目光看向小楼的窗子,那绢丝糊的窗子外,模模糊糊的宫殿群中,有一处至高点,宫檐飞舞,傲然如在云端。
“你知道就好,他只给我三天,等我不疼了,就去找给他。”
“我去吧。”
“你不能去!”萧怜当下就急了。
堂堂木兰芳尊,在自己家偷东西,若是被人发现了,他这几百年的老脸都丢光了。
而且万一碰上哪个不长眼的,把他惹毛了,一脚放出大招,整个圣朝的高手都在这神皇殿中,只怕到时候是要翻天了!
她缓和了一下,用小手牵了他,“楚郎,你不能去,偷东西这种事,不该你做。”
胜楚衣眼光有些凉,“碧落丹所在之处,就凭你,去不了。”
“那你教我如何才能拿到,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亲自动手。”
“何故?”
“因为……,因为我比你脸皮厚!”萧怜仰起苍白的脸,跟他挤了挤笑。
因为他即便堕入地狱最深处,却仍然是一尊高贵的神,仍有神的骄傲,他宠着她护着她,她就要小心地爱他,不能令他蒙尘。
胜楚衣垂眸看着她,眼光有些晃动,“好,依你便是。”
萧怜这才安心地重新趴在他的腿上,像只猫儿一样,“今晚夜宴,本是动手的好机会,可惜了呢。”
胜楚衣的手掌一下一下重重地在头发上抚过,将她当只猫来顺,“无妨,你暂且休息,机会,本座随时都可以制造,别忘了,这里是神皇殿。”
气氛稍微有些凝重。
“哎呀,痛啊,哥——!”
这一声唤,于是一切就又暖了,软了。
……
排云宫中,这一夜,金碧辉煌,鼓乐回荡,最高处,一只空荡荡的皇座,轻纱漫漫地挽起,该是静候着它多年未归的主人。
皇座下方,是一字排开十二只洁白鎏金的桌椅是给十二圣尊准备的。
再下,四大王朝坐上首,其余小国安置在下首。
去而复返的以清公主端端正正在千渊旁边落座,朔方这边儿的皇子们就有些离不开眼了。
按照两国的协议,秋猎之上,以清大长公主是一定要在他们哥儿九个里选一个和亲的。
如此端庄秀丽的公主,又手握大权,实在是令人瞩目万分。
就算年纪稍微大一点儿,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所谓女大三,抱金砖嘛!
千渊淡淡白了一眼对面个个见了以清就两眼放光的北方糙爷们,手底挽了袍袖,提了玉壶,替以清满杯,声音冰凉毫无情绪,“她怎么样了?”
以清替这个弟弟跑了一趟,如今揣了一肚子的气回来,见了他居然连个谢字都没有,开口第一句话就问那个丫头片子怎么样了,就不乐意了。
“好得很,在她大皇兄怀里窝着呢。”
千渊的酒没斟满,就将那壶嘴一抬,停了。
以清当是千渊吃醋了,低声道:“九公主和九皇子,你到底要哪个?”
千渊继续将酒杯斟满,“都要。”
以清不干了,“萧云极是个男人,一身的炎阳火,你弄来当个药人存着也就是了,只要不妨碍你将来大统有后,床笫之间的事,随你高兴。可萧萼那种女人,你要她干什么?她连自己的皇兄都不放过,平白污了你这么个清清楚楚的人。”
千渊神色平静地像个茫然不知世事的孩子,言语之间却是不可见底之深,“皇姐多虑。九皇子,谋人,九公主,谋天下。笙,两个都要。”
他瞥了一眼胜楚衣空着的位置,不动声色重新端然坐定。
原来大皇姐还不知道那姑娘是谁。
他刚才回来的匆忙,也不知萧怜到底是什么情况,更不懂什么样的女人能帮到她,只对以清说有个姑娘要帮忙,就直接将这个在王朝之中呼风唤雨的皇长姐给遣了过去。
结果,堂堂大长公主走了一遭,忙帮完了,人回来了,竟然还不知那俩人到底是谁!
胜楚衣和萧怜这两个人,还真是作妖到一处去了,没一刻好好做人的时候!
千渊唇角挂上一丝凉凉地戏谑,这样也好,不知真相,戏演起来,就更生动。
他缓缓向椅背上靠去,手中的琉璃盏抬了抬,敬向萧兰庸,清雅出尘如玉一般的人,似水月华般的目光,凭空看得萧兰庸浑身一个激灵。
你将朕的皇太子给弄哪儿去了?
你还迫着朕当着整个圣朝的面撒谎,把自己的儿子全都换了一个位置。
朕怎么有种被吃定了的感觉呢?
国师!你在哪里!
你为了护着萧怜,轻轻一根手指头,把俺们全怼上了刀锋,自己却没影儿了。
你让朕这个老人家情何以堪!
……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坐在孔雀王朝隔壁的藏海国女王卓君雅。
十五岁登基,在位十年,正值风华正茂的光景,却依然未立王夫。
她有些出神地望着上方觥筹交错的诸位圣尊,中央那一只首座也是空的,取代木兰芳尊跃居十二尊之首的泛天圣尊今晚也没现身。
那个位置,本该是那人坐的,当年,他也是这样,纷纷扰扰的红尘琐事,能躲就躲,极少露面,无论什么场合,给他备下的那张椅子,都始终是空的。
如今这位泛天圣尊,大概也是个出尘遗世之人。
或许那把椅子,注定是没人去坐了。
她正出神,手中端着的酒杯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师妹,近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