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从女儿语气里品出要生气的讯号,忙摇头加摆手澄清:“没有没有,乖女儿,爹爹已经近十日没出门去了,哪里有功夫去闯祸。”
安平侯虽纨绔,但是顶顶疼闺女的,生怕她动气对身体不好,都恨不得要赌誓叫女儿放心。
安平侯夫人此时跨过门槛,去握女儿的手,怜惜地摸摸她头,想要着给丈夫澄清。丈夫最近确实靠谱得很,还在家里读了两本兵书呢!
然而总是有天不遂人愿的时刻,安平侯夫人还没开口,侯府的管事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喊:“侯爷!侯爷不好了!圣上身边的德公公来了,来势汹汹!”
此话刚落,安平侯汗毛都竖起来了。
倒不是他害怕圣上,是害怕目光冷冷清清扫过来的女儿。
他是真的没有闯祸,圣上这个时候派人来凑什么热闹,难道是算之前什么事的后账?
安平侯心里还在呜呼哀哉,德公公已经来到。
谢幼怡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逼问父亲到底又干了些什么,只能先转身,朝来人见礼。
宫里的人,还是御前的人,谁不都得小心应对着。
德公公见到侯府几位主子都在,勾着嘴角笑笑,并不多寒暄,直接禀明来意道:“安平侯,圣上让杂家传话。”
宫里的内侍,都是嗓音尖细,一但阴阳怪气起来,向能往人心里灌进风似的,滋滋发凉。
安平侯府一应人都忙跪下,谢幼怡因为德公公的态度心里不安。
她正敛神想要听圣上有什么旨意,德公公从袖子里抽出什么的东西,啪地就摔到她父亲脑门上。
她心中骇然,目光追着落到地上的东西,发现是本奏本!
德公公已经拔高了声音道:“安平侯大胆,德不配位,自今日起禁足于府,不得离开半步。若有违令,按谋逆罪论处!”
话落,德公公叹息着提点一句:“安平侯,您仔细看看折子,好自为之吧。”也觉得安平侯无药可救似的,摇头离开。
待人走远,谢幼怡还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膝盖上的凉意一直蔓延到心口。
安平侯时常被斥,倒是练就遇事不惊的本领,即便这次远远比以前严重,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拿起折子打开翻看。
一看之下,他暴怒地从地上跳起来就骂道:“哪个竖子胡乱参我!什么乱七八糟,老子连朝都不上,哪里来的妄议朝务,又何谈心怀鬼胎!”
谢幼怡被兄长刚刚扶起来,谢煜锋闻言放开她冲过去看折子,同样看得脸色一变。
而且这参本上还没署名。
他想到什么,脱口就道:“肯定是宋晋庭那个竖子!刚攀上太子回京来,就暗中报复我们!”
安平侯夫人倒抽口气,都来不及去捂儿子的嘴,宋晋庭回京的事就那么给揭出来了。
谢幼怡听得分明,在父母兄长都安静的这瞬间问:“他果然已经回京?我一路听到的传言是真的?”
其实她刚回到京城就有听到议论,说宋晋庭回京来,按着当年宋家的遭遇,他们谢家恐怕就要先被怨恨报复……
谢幼怡的问话再度引得父亲几人沉默。
一家四口皆无言站在庑廊下,秋风扫过,庭院里的树木瑟瑟,方才还闹哄哄的上房,此刻戚戚。
她忽地就转身,快步往外走,并吩咐跟上来的两个丫鬟:“备车去书院。”
安平侯连天都敢桶个窟窿,只怕闺女闹脾气,吓得三步并两步就追上道:“窈窈,你还去书院做什么?午饭还没吃呢!”
谢幼怡被父亲拉住袖子,到底是停了一下,叹着气道:“爹爹,我去书院找杨院士。您无故被参,圣上勒令你禁足在家,不管因何而起,女儿总要找个人打听打听消息。”
安平侯听见女儿语气无奈,知道替自己着急。正想要说什么,安平侯夫人却是走过来,把丈夫的手拉开,自己去握了女儿的手,柔声道:“我让厨房给你备个食盒,你到书院的点未必还有留饭,温一温好歹能将就一餐。另外就是要以自己的身子为先,不然娘亲要担忧。”
知女莫若母。安平侯夫人知道女儿和她一样,都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心里只要有坚定的事,那就是一道铜墙铁壁。不管是风雨袭来,还是刀|枪利刃,都不能逼退和毁之,非得先去尽力再道其它。
想劝也劝不住的。
谢幼怡朝娘亲谢过,带着丫鬟便离开侯府。
女儿远去,安平侯站在原地,长叹一声。庭院的树被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复述他心里的惆怅。
“侯爷,就让她自己找些事儿做,也好省得在家胡思乱想更不安心。”安平侯夫人转身朝丈夫温柔地笑,“李神医不是说了吗,只要她愿意做的事,就不要拘着她。你瞧这几年她随着父亲到处跑,每次回来不都有变化,今儿都会朝着你叹气了,先前再急她都憋着不说话的。”
安平侯闻言心里更难受了。
如若没有当年那些事,女儿怎么会一举一动毫无生气,变得跟木头人似的。
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应该是跟平常姑娘一样会笑着朝自己撒娇,生气起来,能朝自己瞪眼不依不饶才对。
都怪宋晋庭那臭小子!
安平侯当即冷下脸,回头朝还站一边低头琢磨奏本的儿子道:“你还傻站着,妹妹出门也不知道去送,给我过来!”
说罢抬脚就往书房去,等人跟着进来,啪一声把书房门关了,不知道又要商量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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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幼怡简单收拾就坐上马车回书院。
杨院士是朝中老臣,和她祖父有交情,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她厚着脸皮再去求人一回,应该还是会帮一把,帮她去探听探听消息。
至于父兄嘴里说的作俑者是宋晋庭,她其实没有考虑太多。
朝堂上的事情她不多懂,但跟在外祖父身边那些日子,外祖父带她看了不少商海里的尔虞我诈。
那还只是商人间的利益争斗,已是各种口蜜腹剑,明明暗暗,让人一不小心就得踩进陷阱。朝堂间的争斗只会更甚。
所以她认为此事没有必要过早下决断,即便真是宋晋庭,他们谢家没做过的事,也不必担惊受怕。
思及此,她心神又跟着微微恍惚,咬了咬唇。
可万一就是他呢,到时她又该要怎么做?
“——哎哟,哪儿来的英俊少爷。”
她正出神,马车路过处忽然有夸张地赞叹飘进来,外头变得热闹,不少人在嬉笑地喊公子看这儿。
谢幼怡不用去探究也知道,外边肯定有长相俊俏的公子哥儿在。
本朝风气颇开放,京城俊朗青年上街,总会有大胆妇人笑闹打趣,同时也有胆大的姑娘会表达爱慕之情。
至于表达的方式……被热闹吸引的绘雪探头往窗外看,果然看到有小姑娘往正牵着马走在街上的年轻公子怀里砸香囊、帕子一应的物件。
那年轻公子却是手中折扇一开,轻松挡下朝自己飞来的女儿家物件。
绘雪还是头回见躲东西的,觉得有趣。
京城里哪个公子哥儿不把收到姑娘青睐当炫耀资本,他倒是高洁得很,就认真地想看清对方面容。
可这认真一瞧,吓得她低呼出声:“宋家少爷?!”
她声音不算低,穿过喧闹正好落在宋晋庭耳中,他目光往声源处看,好奇京城里居然还有能一眼认出他的人来。
绘雪已经把头缩回来,瞪着眼跟见鬼了,再低喃一声:“确实是他。”
本就出神的谢幼怡更是定定坐着不动,从帘子缝隙钻进来的风仿佛都刮在她身上,一身的绸缎挡不冷意,发凉地贴着她皮肤。
她恍恍惚惚,脑海里隐约浮现先前梦境里未完的画面……谢幼怡猛地闭眼,心跳剧烈地拒绝去回忆。
宋晋庭并未在人群中找到相识的面容。
他刚回京来,本想四处走走,看看旧忆里的繁华。可惜街景如故,身侧却再无会摇着他袖子要讨糖葫芦的小姑娘。
物是人非,周边的一切变得索然无味,他索性翻身上马,扬鞭疾驰离开。
马儿伏着主人越过谢幼怡的马车,不知错过一场偶遇。
谢幼怡侧耳听马蹄远去声,暗松口气,却也不知在她到达书院前,有人先她一步到了院士跟前。
杨宪清面前坐着位年轻公子,他一手慢慢摇着泥金面的折扇,给煮水的铜壶煽火,温润谦逊地说话:“往后先生得多指点晚辈了。”
年轻公子抬头,一张面容俊美隽秀,赫然是刚才打马走过长街的宋晋庭。
作者有话要说: 谢幼怡:竹马复仇录?
宋晋庭:竹马摘青梅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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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开书拉~大纲删删改改,没写好就没敢急着开。
PS:例行先排雷:
本文架空,有私设,无法考据。
会泼狗血的小言情,女主前期都站在身为谢家女的角度考虑问题,会有各种小心机,剧情为男女主服务。
和谐看文,弃文勿告。希望大家都高高兴兴哒~无意外会日更,有事会提前请假。
第2章 【修】
杨宪清和宋晋庭有些渊源,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对他归来欣喜,眯着眼笑道:“回来就好,在书院时,只管当这是自己家,你住的地方早着人给收拾好了。”
这头话刚落,胡子发白的老先生却又叹口气,惋惜地感慨道:“真是谁也没能料到你小子居然走这样一条路子。”
……走了这样一条路子。
先生的话让宋晋庭莞尔,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惋惜。
他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道:“从文从武,都一样,何况掌戎司说到底干的还是那些子阴谋诡计的事。即便我真高中,进翰林,立朝堂,又能少了勾心斗角?”
宦海沉浮,文人斗起来兵不刃血,比白刀进红刀子出的武将要阴狠得多。
他宋家不就是争斗里的牺牲品吗?
青年笑得云淡风轻,扬宪清捋着下巴的胡子还是觉得可惜。
武官路子和文官路子差太多,晋升就是个问题。不过转念一想,能还有出路就是大幸,倒不再拘泥那些惋惜了。
扬宪清说:“掌戎司是天子近臣,手中利刃,但凶名在外,内里也闹得乌烟瘴气。即便你带着恩典进去,还是要多注意。”
宋晋庭应是,老人话音又一转道:“太子殿下想把你编入东宫卫,结果圣上直接把你归到掌戎司。我还替你欣喜,转眼却听到说你要来教女学的学生们骑射?这简直叫人匪夷所思,圣上到底是要用你,还是不想拂太子的面子,直接把你分配‘边疆’来了。”
宋晋庭这些年有联系的只得扬宪清和太子,太子帮他筹谋回京的事,扬宪清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别提扬宪清现在管着女学。
他并不瞒心思,直言道:“是我向圣上主动请求的。”
他对面的老先生略一沉吟,点头说也好:“毕竟不是正经选拔进去掌戎司,先避避锋芒,到女学来也能暗中替陛下做事,立功了再到那头,要朝你挑刺的也好有点忌惮。”
“不,晚辈不才,来女学只为一人。是为我那退亲的小青梅。”
扬宪清平白就咳嗽起来,咳得一张脸都涨成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