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人低吼:“什么契约,那丫头不过一个奴籍,哪需要什么契约?”
话音未落,一张契约便出现在他眼前。
“抱歉,”男人温柔而清和的声音响起,“在下已买了红叶,立了契约了。”
那质人再次被拆穿,当场愣住,眼角余光瞥见几个真质人匆忙走过来,赶紧钻进人群溜走了。
君瑶回首,见那男子静立于人群之中,锦衣素然,不染纤尘。
她微微颔首,说道:“多谢公子提醒。”
男人摇头,正欲说话,突然掩唇咳嗽。
君瑶这才仔细看清,这男人一身病态,身体也有些虚弱。
几声咳嗽,令他气喘吁吁,君瑶一时不忍,便从袖中拿了手绢,递给他。
男人轻轻看她一眼,迟疑着拿走手绢。他手指修长干净,君瑶甚至担心自己的手绢让他指尖染上尘埃。
“多谢,”男人微微含笑,轻轻捏着手绢,有些局促地说:“在下会将手绢洗干净,再亲自相还。”
“一方手绢而已,”君瑶不以为意,“你随便处理了就好。”
男人轻笑,将手绢收入袖中,随即又将那张契约递过来,“这是红叶的契约。”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们,这就是男二(应该是吧)
第38章 冰糖炖梨
风和,春明,一树芙蓉,鲜明清丽。
君瑶轻轻垂眸,并未去接他递过来的契约。
“多谢,”君瑶轻轻摇头,将他的手推回去。
他有些迟疑,似明白什么,轻声道:“公子别误会,在下并不是将红叶送给你。你可按契约上的价格付钱,也算我成人之美。”
他口吻温和,带着些试探和谨慎,眼中也噙着几分笑,亲和而细腻。
君瑶欲言又止,蓦地觉得这般温柔的男人,说什么都不太好拒绝。何况,此时需要红叶,有关唐家的事,还得向她探问一二。她看清了契约上的价钱,拿了钱要给他,突然从身侧伸出一只手,将契约夺了过去。
君瑶惊怔,不解地看着男人,再看了看突然出现在他身侧的人,从形态举止看,后者应是一个随从。
随从捧着契约,不顾主子微怒的目光,朝君瑶深深一鞠,说道:“这位公子见谅,我家先生染了疾病,需要人照顾。请公子体恤。若公子需要侍女,可重新再选,何必与我家先生抢?”
君瑶哑然,淡淡笑了笑。又朝两人身后的马车看去,果然见红叶牵着马,乖巧地站着。一时离开唐家,跟随了新主人,她似乎有些不习惯,低着头不敢乱看。只是偶尔好奇,朝主人看一眼,这一眼,便见到了君瑶。
许是君瑶换了男装,红叶一时没认出她来。
“不得无礼!”男人低声叱责,话音一落,又是一阵急乱的咳嗽。他面色苍白,却依旧得体地维持着清润姿态,歉然地看着君瑶。
这样撕扯沙哑的咳嗽声,不由让君瑶念起卫姑姑。幼时她体弱咳嗽,卫姑姑不日不夜为她寻找止咳的方法。一时间,她觉得这男人的咳嗽声,针刺般扎进耳中。
“蜂蜜炖梨,清蒸河鲈可缓解咳疾,”君瑶目光在街边游弋,忽然向街角一处走去。
男人见状,款步跟上。
街面熙熙攘攘,行人如云,君瑶谨慎地穿过人群,难免被行走匆忙地人撞到。她已然习惯,浑不在意,正欲继续前行,身旁的人悄无声息地伸手,为她挡住拥挤的行人。
君瑶抬头看了他一眼,颔首道谢。
风从白墙青瓦红芙蓉的街边吹过,依稀有些醉人。
他离得不远不近,气息浅浅,是淡淡的药味。极干净、极醇厚,似雪里红梅,在冬日里漫出暗香。
片刻光景,两人走到街角,砖瓦青石铺就的尽头,有一处小摊,摊子上摆着梨。梨并不新鲜,泛黑,有斑点,是去年冬日冻在地窖中保存许久的。
卖的是一位姑娘,见来人十分欣喜,抬眼看到君瑶身后的男人,又红了脸低下头,似觉得自己和摊子上的梨,都自惭形秽了。
这些梨虽然存放的时日久了,看起来不新鲜,但品相尚可。
君瑶问了价格,慢慢地挑选。
男人见状,也不问,只淡淡一笑,俯身与她一同挑拣。他挑得比她还认真,甚至仔细擦去了表皮的污点。
选好后,君瑶用纸包好,递给他,说道:“送给你,当做你替我解围的谢礼。拿回去和冰糖一起炖了,加上蜂蜜吃,可以缓解咳嗽。”
男人踌躇,轻叹道:“才见面就送梨……”
君瑶挑眉。她与这人不过萍水相逢而已,难不成他还忌讳这些?她不以为然,依旧把梨放在他手中。
“如此,”男人依旧淡淡的笑着,眼底笑意浩瀚清和,“多谢。”
风拂动流云,掩了明丽的光影。
君瑶抬首,见城外山峦之上云层聚散,也不知具体过了多少光景。
她越过人群,看了眼小心翼翼地站在马匹旁的红叶,说道:“红叶也算是个本分的姑娘,若她衷心勤恳,请你善待她。”
“自然,”男人轻轻点头。
君瑶也不久留,转身便疾步离去。她似乎听见男人在身后问了句什么,可她走得匆忙,人群嘈杂熙攘,根本无法听清。待她走到宽敞的地方,已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了。
她沿着斑驳的白墙,慢慢循着方向行走。墙内秋千欢笑,送出如缕如丝的芙蓉清香。君瑶稍稍停下脚步,俯身捡起一朵放入袖中。
这蓉城葳蕤,不知何时再见了。
她必须快速走遍蓉城,以便去寻卫姑姑,是以君瑶租了一匹枣红色的马,走了大半日后,见天似要下雨,又买了伞。
眼见行云聚散,雨淅沥而来,天色也不早了,君瑶记起明长昱的话,立即上马,前往运河之畔。
雨,将山水墨染,一派烟渺,寥寂无穷。岸上行人匆忙奔走避雨,江上船只,也俨然冷清,似跃然栖于水墨之中。隔着重重雨幕,君瑶看不清画舫的位置,雨伞也渐渐遮不住风雨,更气人的是身下的马竟开始闹脾气,踢踏着腿,不肯再往前走了。
她无声一叹,心想这市井的马,果然比不上明长昱所驯养的战马。若是与明长昱分别,骑上这马匹赶路,何年何月才能到达?不管如何,与明长昱相识相逢一场,两人之间说到底还有些浅薄情分,就算要辞别,也需和他说一声。
何况她下船时,答应了他要回去的。
雨势渐盛,君瑶准备先随便找个地方避雨,忽而听见雨声中,传来一道男声。
“公子,到船上避雨吧。”
这声音,清润低沉,似风里的细雨,温和如丝,甚至有几分熟悉。
君瑶一愣,回首循声看向河畔。河畔之上,扁舟如叶,其中一艘稍宽敞些,有人锦衣如月,撑着伞立于船头,为他撑伞的人,是红叶。
君瑶迟疑一瞬,轻声道:“好巧,只是我急着回去,便不打扰了。”说罢,她拍了拍马腹,转身要走。
奈何这马淋了雨,懒散得不肯给她面子。
船上的人见她要走,连忙想出声挽留她,却不想气息不稳,猛地咳嗽起来。
他身旁的红叶殷切地看向君瑶,说道:“公……公子,请你留下吧。”她有些急切,“你不留下,我们就上不了岸了。”
那人用手绢掩了唇,停住咳嗽,无奈地笑了笑。
君瑶不解,为何不能上岸?
红叶咬着唇,羞愧地说:“奴婢刚才想划船,可不小心把船桨掉水里了……”她望着君瑶,说道:“公子,你能递一根长一些的竹篙过来吗?”
君瑶失笑,好在这附近船只多,岸边留着不少备用的竹篙,她捡了一根长的,恰好能递到船上。
红叶连忙接过去,撑住了,将船靠近。
船一靠近,君瑶便看清了船上的情况,船舷上支着几支鱼竿,船内的仆从正守着正旺的炉火,炉火上熬着热汤。仆从也无心他顾,揭开锅盖,面色忧郁地看向那男人,“先生,这冰糖炖梨,只怕不是那么好炖的。”
红叶听闻,一转身看见熬糊了的冰糖梨汤,“就这么几个梨,别糟蹋了。”
说着,她跳上岸,拉住君瑶往船上带,笑吟吟道:“公子,你不是会炖梨吗?帮帮我家主子吧。”
这丫头,看来是习惯新生活了。
君瑶上了船,入了船舱。炉火烘烤着,船舱内比较暖和,无风无雨。
仆从将锅洗干净,君瑶切好梨,放入清水中,小火慢炖,待水开后,加入冰糖。
她动作简利,三两下便做好了。
“其实,公子可以将梨交给客栈中会做的人。”她说道。
“出来泛舟之前,的确让客栈的人炖了一碗。可在下不过是蓉城的一位过客,早晚会离开。与其每次假借他人之手,不如自己学会。”那人苦笑,“只可惜,我和他们两个,厨艺都不太好。冰糖炖梨,也只是看起来简单而已。”
不过小片刻,锅中的水再次沸腾,君瑶身手去揭锅盖,却不想被人拦住。
那人笑了笑,用手绢盖住锅盖,隔了热气,将盖子揭开。
“这汤看起来正好,”他说道。
君瑶怔了怔,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一旁的仆从拿了碗和盅,将梨汤盛好。
那人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比客栈的人炖得好。”
君瑶自然知道这人不过是奉承之言罢了。蓉城人好吃,她自幼也吃惯了各种美食,自然知道炖梨的滋味清淡寡味,换几个花样炖出来,也差不了多少。
就在此时,鱼竿晃动,有鱼上钩了。
“好肥的河鲈!”仆从将鱼捞起来,轻叹道。
“正好,一并炖了吧。”那人说道。
仆从立即照做。
不过片刻,这小船之上再起炊烟。君瑶静静地看着仆从处理河鲈,去鳞,去骨,刀刀流利,如庖丁解牛,剔骨完成后,切成薄片,鱼肉薄如蝉翼。
好俊的刀工。
见她心不在焉,似随时想要离开的模样,那人给她盛了一碗汤,说道:“在下李青林,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君瑶欲言又止,思索一瞬,说道:“我姓楚。”
李青林也不在意,轻轻颔首。
显然,那仆从做鱼要熟练些,清蒸半刻种,鱼将熟了。他解开锅盖,让君瑶看了看。
君瑶说道:“不错,就是这样做的。”
李青林轻咳几声,“我听客栈小二说,若是能加入蕺菜,效果或许还好些。是吗?”
“是,”君瑶见雨势小了些,极目看向岸边,说道:“这种蕺菜长在水边,或许河畔会有。”
说罢,她起身撑伞上了岸,沿着临水的草丛找了片刻,果然找到几株蕺菜,连根拔起,洗净泥土,交给李青林。
“蕺菜闻着有些腥味,可是确有止咳之效,若吃不惯就少放些。”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