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州看着她,“翠儿已经招人了,废后薨逝当日,淑妃娘娘乔装去冷宫见她,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思来想去觉得对自己有利,便迫不及待用了。”
“太傅大人岂可信口雌黄!”淑妃怒斥,“就算是翠儿说的,焉知不是你们屈打成招,明鑫郡主的手段,本宫早有耳闻,拿不出物证 便想让本宫认罪吗!”
“物证自然是有的。”陆鹤州冷笑,“陛下,臣请求让刑部尚书去搜查,淑妃宫中可有乔装之物。”
淑妃心口一跳,却并不害怕。
那身衣服染了泥污,当天就给烧了。
“陛下,妾身位居正一品四妃,育有皇子和公主,若是被外臣搜了屋子,妾便没脸见人了。”
皇帝看着她:“想来让贵妃去搜,你也不愿意。”
“景华公主要嫁到陆家,贵妃娘娘既然是局中人,自然不能查案。”
“让贤妃去,她整日吃斋念佛,也该做些事情了。”太后淡淡道,“这样,淑妃你总没有意见了吧。”
“太后娘娘明鉴,贤妃妹妹识大体,自然不会诬陷妾身。”淑妃叩首,“陆太傅,若是查不到证据,你可知污蔑正一品宫妃,是何等罪名?”
“杖责八十。”陆鹤州道,“臣自然知道。”
“刑不上大夫,陆太傅果然是无畏。”淑妃冷笑,“污蔑本宫也面不改色,朝廷果然养大了你们世家的胃口。”
“淑妃娘娘此言差矣。”陆鹤州纹丝不动,并没有受她的激将法,“刑不上大夫并非为世家所设,而是为官员们,而且淑妃娘娘别忘记,您也是世家出身。”
淑妃语塞。
“行了,都闭嘴。”皇帝道,“等贤妃过来就知道了,不过……朕倒是没想到,淑妃平日温柔小意,却有一张利嘴。”
皇帝神色莫测,淑妃心里一紧,辩驳道:“妾……妾只是太着急了。”
皇帝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贤妃过来的时候,淑妃犹自不肯认错,直到看见贤妃手里捧着的东西。
那不是衣服,只是一把伞,伞骨上沾着蜘蛛网,网上还带着几只小虫子。
那夜……天色黑暗,她没有看见,冷宫里还有这种东西,更没有注意自己沾到了。
贤妃是个温柔到懦弱的女人,怯怯道:“陛下,太后,在淑妃姐姐宫里发现了自己,宫里日日都有宫女太监们打扫,只有冷宫年久失修,才长了这样的东西。”
她指着蜘蛛网和虫子:“妾无能,只查出来这么多东西。”
皇帝神色变幻莫测,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淡淡下了结论,“淑妃,你是裕华和老大的生母,朕留你一条性命,你搬去西六宫的庵堂,从此吃斋念佛,不必出来了。”
淑妃一怔,跪在地上哭泣:“陛下恕罪,臣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景华公主要嫁给陆太傅,臣妾看裕华太难过,就想了这个主意,是臣妾的错,陛下恕罪啊。”
皇帝满脸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淑妃心中觉得,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淑妃,你为了你儿子,朕明白,虽然生气却也可以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朕也盼着他们好。”皇帝告诉她她说错了什么,“所以朕没有重惩你,可是你不该,到了这个时候还拿裕华出来当挡箭牌,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你好好反省吧。”皇帝声音冷淡,“陆爱卿,跟朕来御书房,传丞相,枢密史,翰林待诏,六部长官也过来!”
陆鹤州一愣,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他看了眼陆贵妃,心里微微叹口气,对岑悦道:“等我回来。”
到了御书房,果不其然,皇帝是在打算立太子的事情。
“朕也不年轻了。”皇帝声音冷硬,“如今三个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是时候立太子,巩固国本,众爱卿以为如何?”
陆鹤州道:“不知陛下嘱意哪位殿下?”
“朕次子渝北,天性敏慧,孝敬性成,可以继承大统。”
“陛下,俗话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二皇子非嫡非长,怕是不和体统。”丞相道,“臣觉得,大皇子亦聪慧,可为储君。”
皇帝面无表情:“朕打算立贵妃为后,二皇子自然也是嫡子。”
丞相一愣:“陛下,废后被废一事,朝野议论纷纷,都说贵妃娘娘祸国妖妃,蛊惑陛下,陷害废后,若现在立贵妃为后,怕是物议不休,还望陛下三思。”
陆鹤州道:“我怎么不如丞相大人消息灵通,从未听闻有人议论?贵妃娘娘品行高洁,自有陆氏为证,岂畏天下人言!”
丞相讥讽:“太傅大人是贵妃亲侄子,谁敢对您有所说,可臣等却多有耳闻,还望陛下三思!”
“陛下,既然不敢与臣言,那不过也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们说几句话,若因此耽搁了立储大事,反而不美,请陛下早做决断!”
第53章
“我倒觉得陆太傅居心叵测!”丞相冷声道, “贵妃娘娘是太傅亲姑母,太傅偏心也情有可原, 只是如今我看着去, 所谓二皇子聪慧三皇子愚鲁的话,怕是要再斟酌。”
陆鹤州神色冷下来:“丞相最好说清楚, 你此言何意?”
“陛下。”丞相道,“当初几位皇子读书, 由陆太傅监督, 这本没有什么,身为太傅理应如此, 可三位皇子当中, 唯有太傅亲表弟二皇子最为聪慧, 这话从太傅口中说出来, 难免令人多想。”
陆鹤州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假公济私?”
“太傅大人自己心中有数。”
皇帝摆了摆手,“你们先闭嘴,枢密使, 你觉得,哪位皇子更合适?”
“陛下,臣不懂读书治国的事情,但之前教导几位皇子武术, 倒勉强能看出他们的性情。”枢密使平静道, “大皇子沉稳有余,却过于优柔寡断,二皇子聪敏果决, 然性情跳脱,三皇子直来直去,身手极好,是天生的武将。”
“臣愚鲁,立储之事不敢多言,只是若陛下有意册立贵妃娘娘为后,拿臣自然支持二皇子殿下。”枢密使拱手,“且二皇子虽跳脱,不够沉稳,然年纪尚小,待陛下日后教养,定成大器。”
一旁的丞相脸色铁青:“陛下,其中利害关系,臣已经阐明,还望陛下三思。”
“丞相此言差矣。”陆鹤州道,“陛下有意立贵妃娘娘为后,无论早晚,待到那日,二皇子自然是嫡子,若立了大皇子为储君,届时岂不是乱了伦理纲常。”
“丞相大人方才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二皇子居嫡,自然当为储君。”陆鹤州面不改色,“而且陛下,臣以为,立储当立贤。”
“古有商纣,因乃嫡子,亡商灭汤,然尧舜不已伦理而以贤德为君,是以贤达闻于天下。”陆鹤州看了丞相一眼,“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丞相脸色青黑,想要说什么,却被皇帝打断了,“朕以为陆爱卿言之有理,翰林待诏拟旨,册立二皇子为储君,至于大皇子和三皇子,封王赐地,诸项事宜,内阁共议。”
“臣等领旨。”
皇帝站起身,“你们退下吧,翰林待诏留下。”
“臣等告退。”
诸位大臣一起走出门去,殿前台阶上,丞相冲着陆鹤州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陆鹤州含笑:“丞相大人老当益壮。”
枢密使摇头:“他那个臭脾气,你何苦招惹他。”
“枢密使这是要去什么地方?”陆鹤州回神问了句。
“回家去,不如同行?”
“我还有事,且不回去,您先行一步。”
“也是,这样的喜事,太傅大人是要告诉贵妃娘娘的。”
陆鹤州一笑:“贵妃娘娘哪儿用得着我通知。”
枢密使亦笑了,“那就祝驸马爷早日得偿所愿。”
“借你吉言。”
两人寒暄几句,陆鹤州转头去了宫内,岑悦就在太后宫门口坐着,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鹤州走过去,伸手在她面前摇了摇。
岑悦回神,微笑道:“这么快就过来了?”
陆鹤州坐在她对面,淡淡一笑,“陛下要立渝北为太子,没别的事情,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岑悦顿了顿,看着他纠结了一会儿。
“陆鹤州,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到我母亲名下,不再做这个公主,你……你会不会觉得难办?”
陆鹤州失笑:“你在烦恼这个?”
“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当然你是个公主最好。”他伸手刮了刮岑悦的鼻子,“但你本来就不是陛下的女儿,你的亲生母亲回来了,你也应该回她膝下尽孝,。”
“你不必忧心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外面人的看法,我不在意,只要你高兴就足够了,外面人的议论,也撼动不了我的地位。”陆鹤州叹口气,“陆氏一族赫赫威名,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
岑悦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带着些许感动,她伸手抱住陆鹤州的腰,小声说:“到时候,我问问母亲和祖母,如果她们同意,我就不做这个公主了。”
陆鹤州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傻子!”
公主的威风,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张口就要弃掉,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人的羡慕。
陆鹤州轻轻叹口气,看着明亮的天色,“悦悦,你想要做的,就尽管去做,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后,一直陪着你。”
岑悦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陆鹤州拍了拍她的背:“陛下已经给我们赐婚了,我听见他跟翰林待诏说的话。”
岑悦身体一僵。
陆鹤州揽住她的背:“想后悔也晚了,全天下都知道,景华公主要嫁给陆太傅了,如果你现在悔婚,是要被全天下的人骂背信弃义的。”
岑悦噗嗤一笑,“你这个人……”
她正感动呢,非要说这话。
陆鹤州笑了:“这下子开心了吧,不许胡思乱想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告诉我,知道吗?”
岑悦乖巧点头。
皇帝的圣旨在第二天的清晨颁布,那会儿册立太子的圣旨发下去有两个时辰,满宫人都在忙碌地巴结刘渝北和陆贵妃,混乱之中,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捧着圣旨走了过来。
赐婚的旨意听在耳中。
岑悦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一声一声,如同宴礼上的钟鼓声。
大太监含笑道:“恭喜公主了。”
岑悦按照太后教的,给了赏银,握着圣旨,走路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了。
太后抿唇轻笑:“悦儿很快就是新娘子了,等你母亲回来,一定很开心。”
明鑫郡主看了看手里的书册,扬声道:“估计今儿就到了,我出去看看。”
她刚走出宫殿门口,又折了回来,言笑晏晏:“悦儿,陪我扶太后出去。”
岑悦一怔,眼里散发出惊喜的光彩,再看太后的神情,其中喜悦,一言说不完。
岑悦和明鑫扶着她走出门去。
在宫殿前的花园里,远远走来几个人,那些女子个个戎装甲胄,英姿飒爽,簇拥着一个身形柔弱的妇人,慢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