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佛寺呢?可有何不同?”陆安澜道。
赵双摇头:“此地乃陛下清修之处,历来安排了暗卫守护。我们的人轻易也不敢靠近,怕惊动了对方。此间的几个老仆,也是谨小慎微,难以下手。”
陆安澜想了想,又问:“蒋贵妃处可有异常?”
鲜于桑翰此时回京任职,无论如何,都该有蒋贵妃的提点。
“陛下去过两三回,说了一会子话。蒋贵妃也见过两三回临真公主。”赵双道。
“宫中之事,扑朔迷离,暂且跟着就是。”陆安澜道。
“大人,弹劾之事,要不要我现在就放人出去?”赵双问道。
陆安澜一笑:“不着急。就让楚元茂多高兴几天。现在越高兴,几天后就越难过。”
却说陆安澜赋闲在家,闲来无事,便决定多亲近亲近邻家的娇姝。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谢如冰出门前往慈幼局时,本有些睡眼朦胧,孰料一登车,就见陆安澜端坐其中,浑身一激灵,瞌睡全都不见了。
自从谢如冰自比幕僚后,陆安澜颇有几分礼贤下士的风度。谢如冰没那么怕他的种种出其不意了,只问道:“大人怎的来了?”
陆安澜一身宽袖长袍,风度翩翩,道:“因我擅自扒开青牛堤,被告了御状。如今是赋闲在家,静居思过。”
谢如冰闻言,有些诧异,但看陆安澜又这般气定神闲,一时摸不准情况,只有些纳闷地问道:“你不是立了大功么?怎的反而要赋闲思过?”
“朝中看我不顺眼的人,不知多少。黑白颠倒,也是不时就会有的事情。”陆安澜一哂,道。
谢如冰想起陆安澜在孟津之时,风餐露宿、夜以继日的辛苦,不由得安慰道:“罢了,清者自清,日子久了,总能看出来谁是做的好的。”
陆安澜得了少女的温言软语,心中熨帖,不由问道:“你觉得我好么?”
谢如冰点头:“你在孟津时,为了保住堤坝那么辛苦,当然好!”
陆安澜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极快地问道:“我这么好,可你怎的还是不愿意嫁我呢?”
谢如冰一愣,才知道自己入了他的圈套。她不由得娇哼一声道:“你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
陆安澜看她气呼呼的脸蛋,说不出的可爱,叫他忍不住想欺负。他低笑一声,道:“我哪些时候不好呀?告诉我,我下回全改了。”
陆安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了点漫不经心地笑意,叫谢如冰有些心慌。
她稳住心神,狠狠地瞪了一眼陆安澜,别开了头。
陆安澜看着谢如冰嫩白光滑的侧脸,还有微微泛红的耳尖,露出了的笑容。
两人到了慈幼局。这一回,谢如冰是给十岁以上的少年少女授课。陆安澜便到武场去,看年幼的孩子们打拳。
孩子们见到他来,都很是高兴,胆子大的嚷嚷着,叫他表演拳法。他今日宽袍大袖,不宜动作,只站在一旁,指点说明。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琢磨着谢如冰也该上完课了,就踱步到了课室之外。
这一去,站在窗外一看,今日晨起以来的闲适心情可就荡然无存了!
此刻,已是下课了,可还有好些个男学生正围绕在谢如冰身旁,不知在说着什么。
那几个男生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看着目光之中满是仰慕欢喜的神色。
特别是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正拿着一个模具,不知在问什么,竟让谢如冰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两人越说越是投机,竟是又坐了下来,将模具放在案几之上,一一拆开了。一旁的学生也都坐了下来,好奇地观看着。
陆安澜心中懊恼,当初就不该把谢如冰介绍到这慈幼局来。
这可不是自己给自己招了一群狼过来?
看看此刻被男学生围住的谢如冰,俨然是小白兔进了狼窝里!
他举步走进了课室,咳嗽两声。众人看过来,见到是他,都认得,忙起身行礼问好。唯独那高个少年,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陆安澜。
一旁有人推了推他,提醒道:“这是枢密使大人陆大人,快快行礼。”
少年忙起身行礼:“陆……陆大人好!”
陆安澜皱着眉打量这个略显局促的少年,问:“你是新来的?从前没见过。”
“我是刚刚进京城的。”少年垂着头答道。这少年正是那日解开了九宫格的人。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陆安澜又问。
“赵思。梁州人。”
“梁州?”陆安澜顿了一下,又问,“孟津的么?”
少年一惊,忙道:“不是……不是!是其他地方的。”
“你们方才在看什么机关?”陆安澜顺势在案几的一侧坐下了,看了眼案几上的模具,看着谢如冰问道。
谢如冰仍在研究着模具,看都不曾看陆安澜一眼,只兴致勃勃地道:“这可以放大远处的景物,很有些意思!”
正说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两眼放光,不由得抬头对赵思道:“赵思,你可真是太聪明了!这放大镜甚好!可用到好些地方去!”
一旁坐着的陆大人,看着谢如冰兴奋得脸颊绯红,却只顾着和少年郎说话,对自己视而不见,不由得黑下了脸。正想着起身叫谢如冰回去,突然外头走进来一个白发老人,几步走到陆安澜面前,高声质问道:“枢密使大人,你来得正好!你可还记得你的承诺么?!”
陆安澜定睛一看,仔细打量了一番,方道:“原来赵村长进京来了。”
这老儿不是别人,正是青牛村村长赵老儿。
“大人好记性!大人可还记得当日的承诺么?”赵老儿咄咄逼人。
“当然记得。”陆安澜淡淡道,“老丈你是如何进京的?我本想派人寻你,却是寻不着。”
赵老儿冷笑一声,道:“大人为何要寻老儿?这一路上,寻老儿的人太多了!若非我机警,只怕还没进京,就要被抓走了吧!”
第52章 黄雀在后 ...
陆安澜起身, 道:“老丈请随我来。”
这赵老儿乃青牛村村长,对当日开堤之事最为了解。如今,青牛村是什么情形, 他才最是了解。此人能躲开太子和鲜于桑翰的追查, 叫他有些刮目相看。
赵老儿正是赵思的祖父, 那日经谢如冰指点,被收留于此,帮着做些粗活。他探听知陆安澜不时会到慈幼局来,就沉下心在此等候,果叫他等到了。
他先前有些愤愤不平, 但此刻见陆安澜颇为和气, 又与当日救了自己孙子的女夫子关系匪浅, 当下也缓和下来, 跟着陆安澜入了另一间房。
“老丈能一路到京,在下甚是佩服。青牛村如今是什么情况?可有安置了?且与我说说。”陆安澜请他坐了,负手而立,问道。
赵老儿道:“陆大人当日开堤时, 曾承诺另给我等田地, 安置村民。可那梁州府官冯胜,只将我等众人调往一处荒田, 却迟迟不予土地契书。老儿我几番沟通, 冯胜这狗官是置之不理,我才寻机带着孙儿跑了出来。”
“一路上,有人在追你?”陆安澜问道。
“正是。估计是冯胜的人。我和阿思只得混入乞丐中, 一路入了东京城。也不敢直接去枢密院,就怕有人看守。幸而遇到谢夫子,知道有慈幼局,才进来在此等候大人。”赵老儿说道。
陆安澜掀起眼皮子,问道:“怎的与她有关?”
赵老儿简单说了当日九宫格之事,末了称赞道:“她可真是慧眼识珠!我家阿思,可是村子最聪明的人。”
想到方才这少年与谢如冰挨得那般近,研究放大镜,陆安澜心里莫名堵了堵。
压下心头的不适,陆安澜琢磨朝堂之事。
赵老儿所说,陆安澜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此时只要坐看太子与鲜于桑翰斗法就好。
太子也是太着急,揪着他不放有何意义?焉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太子自以为抓住了陆安澜的痛脚,急急让人弹劾。然而,鲜于桑翰早已布置了后手,就等着发作了。
想到太子此刻或许仍在暗中觊觎谢如冰,不妨给他一点惊喜。陆安澜敲了敲案几,微笑道:“老人家,我教你一个法子。很快,就能解决问题。”
待两人说完话,陆安澜出来,再去课室,好在少年们都散了,他心情也好起来,带着谢如冰一同回去。
车上,谢如冰仍旧把玩着放大镜,爱不释手的模样。想到村长赞叹赵思,又想到这少年是谢如冰救下的,陆大人心中是酸溜溜的。当下道:“给我看看。”
谢如冰回过神来,递给他。
“就这么好?”陆安澜斜斜看她一眼。一时,也不知自己是在问这放大镜还是那少年。
“当然。”谢如冰兴奋地道,“陆安澜,这个若是加以改造,用到战场上,你觉得如何?”
陆安澜一听,方缓缓坐直了,深深地看了眼谢如冰,不知为何心中竟涌起了自豪得意之感,仿佛与有荣焉。
这般聪慧机敏的女孩儿,是他的。
陆安澜忍不住大掌揉了揉她的额发,笑道:“我的冰儿可真聪明!”
谢如冰轰地一下子脸红了。谁让他笑得那么俊朗,谁又是他的冰儿!
看着面色绯红的夫子,陆大人的心情忽而变好了,倾身向前,问道:“可是热了?”
谢如冰略微往后退,摆出一副凶凶的样子,道:“不要离我这么近!我是我自己的!”说罢,转开头,不搭理他。
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陆安澜的好心情。谢如冰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取悦了他。仿佛是小猫儿伸出爪子,便以为自己是老虎。然而,不过是个纸老虎,面上凶巴巴,实则一戳就破了。
陆大人这边温香软玉,有美同车,朝堂之上却是又起了轩然大波。
这一日,正当枢密院一众官员将领在议事之时,忽闻有人敲响了衙门前的打鼓,点名要见枢密使陆安澜,告状喊冤。
鲜于桑翰作为枢密副使,此时代理枢密院一切事务。当下请了喊冤的老汉进来。老汉风尘仆仆,义愤填膺,慷慨陈词,将青牛村众人被冯胜置之不理、无家可归之事说了,求枢密院做主,帮助他们拿到该得的田地。
鲜于桑翰一面听一面在心中盘算,忍不住露出笑容来。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他若是不出手对付太子,都对不起这般运气!冯胜乃是太子舅家的门客,经由太子的安排,才去做了梁州知府。此事一出,太子无论如何担了个识人不清的名声。
他虽然早知道冯胜此人贪墨成性,也命人去梁州府查找证据,寻找证人,但是,派出的人却还未曾回来。岂料,今日坐在衙门里,人去自动上门了。
老汉手里还拿着陆安澜的令牌,道:"当日在大堤之上,陆大人说了,若是有一日无法兑现,就拿着令牌来找他。老汉今日但求大人做主!"
鲜于桑翰仔细看了,确实是陆安澜的令牌无疑。当下面上带笑,道:“老先生你有所不知,陆大人因为陛下命令,如今赋闲在家。这是枢密院使之令,此事我做不得主,得上报圣上方可。明日,你同我一起上朝,若是圣上召见,你如实说了青牛村之事就是。圣上必定会还你公道的。”
赵老儿见果然如陆安澜所说一般,将会面见圣上,心中激动,连连拜谢了鲜于桑翰。鲜于桑翰为防意外,甚至将他安置在了枢密院中。
第二日早朝,武德帝问起青牛村村民安置之事。
太子出列回禀道:“此事户部已经办理,不日便可安置妥当了。”
武德帝点点头,嘱咐道:“此事须安置妥当了。家园被毁,正是心伤之时,若是朝廷不能体恤,民众难免有怨恨。”
太子及众臣连声道:“圣上圣明!”
话音落下后,鲜于桑翰抱拳道:“陛下,昨日青牛村村长拿着陆大人的令牌到了枢密院,说的也是安置之事。卑职眼看事关重大,不敢擅自决定,呈报陛下。陛下可要召见此人”
太子一惊,看向鲜于桑翰,目光之中隐含凶光。鲜于桑翰看也不看,面上是一片恭谨。
武德帝微微一怔,旋即道:“让他进来说说!”
赵老儿在一侧的角房等候许久,心中有些紧张。待到内侍传召,命他小心谨慎、不可妄言之时,更是心中惴惴。待入了大殿,金碧辉煌、高大巍峨,更是屏住了呼吸。头也不敢抬,只跪在地上,叩请圣上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