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出了那般大事,门口的侍卫便不愿放她进来。
郭慕梅正在与侍卫交涉,忽见陆安澜过来,忙上前笑道:“陆大人,我想去看看谢妹妹。”
陆安澜此刻对一切接近谢如冰的其他人都抱有高度怀疑,当下道:“她身体不适,不便见客,郭小姐请回吧。”
郭慕梅没料到陆安澜这般冷眉冷眼、毫不客气,笑容僵在脸上。
陆安澜说罢,也不再理她,直接进去了。
郭慕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觉得连门口的侍卫都在笑话自己,只得讪讪而去。
到了下午,谢如冰终于悠悠醒转。
她的大眼睛满是迷茫的神色,仿佛一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半晌,方聚焦在陆安澜的脸上,哑着声音问道:“陆安澜,我还活着么……”
陆安澜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道:“傻丫头,说什么傻话,我们可都活得好好的。”
谢如冰眨着水润的大眼睛,一双小手,抓住了陆安澜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恩,是暖的。你真的是陆安澜呢。”
陆安澜任由她闭着眼睛,幼嫩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掌心。他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不怕,一切都好了,你很快就会康复的。”
谢如冰渐渐回过神来,坐起身来,道:“陆安澜,我肚子好饿了。”她这般说着,竟似全心依赖陆安澜了。
红菱早已备下清淡的白粥,很快端了来。陆安澜接了,一面喂她,一面将事情始末告诉了她,又问:“这毒是你从孟津回来后,方染上的。能与你接近,又不在我控制范围内的,便是集雅书院与慈幼局,你且想想,可有奇怪之人?宁晚和赵思,都是你中毒后才进来的,最初的毒就不是他们下的。不过,此二人都有嫌疑,从前查得太简单,这一回已经叫人仔细去查清楚了。在事情尚未查清楚之前,他们都暂时在陆府里待着。”
谢如冰不曾想,重生一世,自己已经如此谨慎,却还是遭人嫉恨乃至下毒。回想集雅书院和慈幼局种种,只道:“在书院和慈幼局,一切顺利,实在不知何人对我如此嫉恨。至于宁晚和赵思,他们……应该也没做这样的事情。”
七夕那日,宁晚劝慰自己的话,谢如冰此刻仍犹在耳边。如此真心实意,又怎会是故意要骗她?何况那日她去市场寻奴婢,本就是偶然,谁人又知道自己会过去呢?
至于赵思,更是如此。赵思天资聪颖,于算学和机械上都甚有悟性,俨然是谢如冰的弟子了。
陆安澜道:“凡事须得谨慎些。你放心,我不亏待他们,你若是想要探望,也尽可以探望。”
谢如冰点头,叹息道:“我不知道宁晚还有这般坎坷的身世。迟些我问问她,看她能否实情相告。”
说了这许多,陆安澜却是不耐烦了,正色道:“这些都是旁人的事情,无关紧要。有一件事情,却是马上要做的。”
谢如冰此时也吃饱了,靠在枕上消食,见陆安澜目光火热地盯着自己,有些不安,道:“什么事?”
陆安澜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道:“前几日已经收到老师的回信,他叮嘱我们早日成亲。只不过,那时候你一直生气,我便不曾对你说。如今的情形,却是不可再拖了。”
谢如冰心头一跳,劈手夺过信来,抗议道:“你怎可随便跟爹爹胡说!”
陆安澜笑道:“因为有个小顽固在闹脾气,我没办法了!”
谢如冰打开信来,确实是父亲的笔迹,一目十行看过去,就见里头写着:“……若是你与冰儿当真两心相悦,便早日成亲,一切但看冰儿心意……”
谢如冰不由得面色绯红,把信拍到他怀里,道:“谁同你两心相悦!你这不是胡说!”
陆安澜收好了信,一把将她搂入怀中,道:“不管你是不是承认,我都当你是心悦我。如今这情形,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头,嫁给我,好不好?”
谢如冰伸手,想推开他,却只让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他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侧,声音说不出的温柔与缠绵:“嫁给我,好不好,嗯?”
谢如冰眼眶一热,强忍着泪意,道:“陆安澜,你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
“可是你有那么多姬妾!”谢如冰说着,语带哽咽。
陆安澜低头一看,怀中人儿眼圈红红的,说不出的可怜。
“她们都不算,你若是不喜欢,我就将她们都遣散了。”陆安澜伸手去擦拭她眼中的泪花。
这么一说,谢如冰的泪竟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道:“你看,是不是有一日你遇到了新人,也要把我给遣散了!”
陆安澜一时哭笑不得,搂着她,亲她的脸颊和泪水,轻声道:“我这辈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再没有别人。”
谢如冰睁开眼,双手撑着他的胸膛,疑惑地问:“你当真是陆安澜吗?你不是一直都凶巴巴的?”
陆安澜将她推倒在床榻之上,亲上她的红唇,道:“都是你这小狐狸,叫我狠不下心来呀!”
谢如冰还想说什么,却尽数被陆安澜吞入腹中了。二人在床榻上耳鬓厮磨,只不时听到少女几声娇哼:“呀,你怎么这样……”
声音娇媚,几乎滴出水来。
第59章 赐婚 ...
休息了一日, 陆安澜见谢如冰身体无大恙,就一同回城了。
一去一回,不过几日光景, 同行众人却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陆大人来时冷着脸, 回时却是说不出的温柔, 便是谢小姐面上恹恹,对他爱答不理,也全然不影响他的心情。
张妈妈看着,对陆安澜是越发地满意。回程时,陆安澜还特意带着二郎骑马, 二郎的笑声不断, 开怀异常。
谢如冰坐在车上, 听到二郎开心的笑声, 自重生以来悬在心头的大石仿佛终于落地了。她虽然中毒了,但所幸发现得早,只要按时吃药、拔除余毒即可。且经过这一次,自己以后更加小心防备, 便也无事了。
至于陆安澜说的, 两人成亲之事,谢如冰并未答应。她此刻心中纷乱, 不知该如何才好。事关重大, 总要好生思考一番。
此时她心里惦记的头一桩事情,是宁晚。
回到城中,赵思、宁晚、宁安三人都一并被带入了陆府, 分别关在两处小院里。谢如冰顾不得日头毒辣,也跟着进去了。
先是安抚了一番赵思,道:“真是委屈你了,你且在这里安心待着,我回去给你找些算学孤本来,你先研究一番。过几日,陆大人查清楚了,再出来不迟。”
连着在慈幼局的赵老儿,也被请了进来。那赵老儿犹自生气:“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怀疑老儿和我孙儿的人品?竟是要软禁我?真是岂有此理!”
倒是赵思,心思憨厚,拉着赵老儿道:“爷爷,别生气。小姐险些叫人毒害了,陆大人小心些也是应该的。咱们行得正坐得直,也不怕。”
赵老儿吃胡子瞪眼:“也是,反正这儿好吃好喝供应着,老儿我何乐不为!”
谢如冰又去看宁晚与宁安。
乍见宁晚,谢如冰不由得吃了一惊。她脸上的伤疤去掉了,原本蜡黄暗淡的皮肤变得白皙细嫩,眉目婉转,竟是难得的美人。
宁晚见到她面露惊讶的神色,解释道:“对不住,我隐瞒了你。从前因逃难,路上危险,只得易容了。”
谢如冰缓过神来,道:“你这也是形势所迫,并非故意欺瞒我。何况,你还救了我,就不用说对不住了。”
最开始,谢如冰只是把宁晚当做奴婢;待相处久了,谢如冰其实也隐隐觉得宁晚知书达理,心中对她多了几分客气;待到了七夕那一日,宁晚一番劝慰,谢如冰又对她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而在经过慈恩寺那一晚之后,宁晚某种意义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因此,谢如冰对她说话,也格外客气了。
宁晚很是淡然,反而安慰谢如冰,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我如今安全着呢。”
“你从前……也是吃了很多苦。待这次事情了了,你还回来,我就当你是我的姐姐。”谢如冰道。宁晚教养甚好、知书达理、精通医术,可是流落契丹,做了契丹贵族的妾侍,还生下了孩儿,这其中必定万分艰难。
宁晚笑容更盛了,也不推辞,道:“若是有那一日,我也就叫你一声妹妹。你救了我和宁安一次,我也救了你一次,想来,这就是我们的缘分。”
谢如冰看宁晚此时落落大方,竟恍惚有种雍容华贵之感,不由得问道:“宁姐姐,你从前究竟是何身份?若是早一日说了,也不必孤单住在此处。”
宁晚摇摇头,道:“陆大人终归会查出来的,在查出来之前,我且过些安生日子。”
谢如冰想了想,又道:“宁姐姐,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此刻说清楚了,也就好了。”
宁晚沉默了半晌,方道:“此事,我再考虑考虑。”
谢如冰也就不再勉强,只道:“你好生休息,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宁晚目送谢如冰离去,又望向北方,定定站了一会,方进了屋去。
陆安澜送谢如冰回了家,又派了红菱、蒋七几个过去。谢如冰这一回没有拒绝,原来她身边是这般险象环生。
自谢家出来,陆安澜带着谢明时的信,进宫求见武德帝。
武德帝正在外书房里看书,听到陆安澜求见,不由得挑眉,对欧阳海道:“哟,昨天你还说他沉得住气,竟不来求朕复职。你看,这不就来了。”
欧阳海笑道:“陛下圣明,奴婢真是佩服!”
说话间,陆安澜已经进来了,一进来就给武德帝行下拜之礼。
武德帝抚须,道:“起来吧。说吧,什么事?”
陆安澜却没有起身,只道:“微臣有一个请求,想请陛下成全。”
武德帝有些诧异,陆安澜此次为了官复原职,竟是这般放得下身段?看来,还是权势醉人哪!
当下道:“你说说看。”
陆安澜道:“臣下欲求娶谢明时之女谢如冰,想求陛下的一道恩旨。谢如冰她……如今并不十分愿意。”陆安澜说到最后,有些苦恼之意。
武德帝不由得愣住:“你求的就是这件事情?”
“正是。求陛下为臣下解困。”陆安澜道。
“她既然不愿,便是下旨了,恐怕也不情愿。”武德帝道。
陆安澜微笑:“她分明对我也有情意,只是女孩子家,不愿意承认。若陛下下旨了,便名正言顺了。”
武德帝不由得打量了一番陆安澜,方笑道:“这才是男儿本色嘛!先前我听说你站在门口,都求见不得,这着实折损你枢密使的威名了。放心,朕明日就给你下旨!”
“谢陛下!”
陆安澜得了武德帝的允诺,再三叩谢了,便告退而去。
武德帝见陆安澜去了,脸上的笑意也就淡去了。他看看欧阳海,道:“你这老奴才,还说得真对。陆安澜还真是沉得住气。”
圣旨传到谢府时,谢如冰微微吃了一惊。接过旨意,她有些恍惚,有些茫然。她再没想到过,陆安澜竟会去求这样一道圣旨下来。
有了武德帝的旨意,纵使她一时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嫁给他。纵使她父亲乃待罪之身,她嫁给陆安澜一事,也没人敢乱嚼舌根。
张妈妈欢喜地给了宣旨的内侍一个大大的红包,喜笑颜开,直道:“必定是夫人上天保佑!”
张妈妈话音刚落,红菱就在外头笑着禀报:“陆大人在门外了。”
张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看向谢如冰,见她未出声反对,便道:“快请。”
谢如冰张张嘴,想要阻止。可转念一想,事到如今,见不见陆安澜,都是小事。倒不如见一见,问一问陆安澜究竟意欲何为。
陆安澜进来,大约人逢喜事,面上笑容正盛。张妈妈笑着看了他一眼,就退出去了。
偌大的厅堂里,只有陆安澜与谢如冰。
谢如冰眸光一转,打量着陆安澜,咬着唇,却不说话。
陆安澜看她琢磨思量的模样,不由得笑问:“你在想什么?这般看着我?”
许久未曾亲近她身侧,这般打量的眼神,一时叫陆安澜不由得想偏了去。
谢如冰也直言不讳:“陆安澜,为什么非要娶我?还这般大费周章?”
陆安澜有些不满:“前些日子不是给了你信笺,里头说得清清楚楚的。你可还记得?”
谢如冰想起七夕那日的信笺,不由得红了耳根,不由得道:“不记得了。”
陆安澜叫她面色微红,神色躲闪,不敢看向自己,与平日冷冰冰的模样大不相同,心中暗喜,觉着这小猫儿还是有点良心,对自己也是有些不同的。当下也不再忍,一把将她捞起,让她坐到了自己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