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冰却恍若没有听闻,闭目蹙眉思考了一会,站起身来,打量了几眼书架,双手也不知在比划什么,计算了几次后,从最下面一层数了数,抽出一本书来,递给陆安澜:“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我眼花缭乱呢。”
陆安澜接过,看着封面,不由得有些默然。他看着面前脸色有些泛白的女人,心疼道:“罢了,咱们不看了。”
“不是找到了吗?”谢如冰嗔了一句,又从他手上拿了书。才看了一眼,脸上的红晕就怎么也止不住了。原来这是一本春宫画册!
谢如冰简直如同拿了烫手山芋,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偏偏陆安澜还在一旁笑道:“快看看,可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不曾?”
谢如冰咬咬牙,横了他一眼,凛然正气地道:“我看她留下的线索,就说那个位置的书里有黄金屋!指不定真的就在里面!”
“黄金屋?”陆安澜心念一动,道,“都说吴越国有宝藏,藏在深山之中,难不成在洞庭湖中?”
谢如冰点头:“很有可能。”
这般想着,方才的旖旎心思也就消了大半。她大义凛然地打开了春宫画册心中默念色即是空、色即是空,可是从头翻到尾,终究忍不住脸红耳赤。偏偏陆安澜在身旁,连着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翻完了,除了纠缠在一起的小人,谢如冰啥也没找到。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时沉默不语,屋里便有些暧昧。
陆安澜咳嗽了一声,道:“如果真有信息,是不是书中还有夹层,放在了夹层中?或者有其他指引的信息?要不……我们再看一遍,这次看仔细点?”
这话明明是很正常的很严肃的,可是,两人拿着一本春宫图,看一遍不够,还要再看一遍,看得仔细点。怎么听,怎么别扭。
可是,事关重大,不得不看。
谢如冰方才是匆匆翻页,这一次,换了陆安澜翻页。谢如冰看着那千奇百怪的姿势,简直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了,差点脱口而出:“怎么可以这样呢!”好在及时捂住嘴巴忍住了。
陆安澜看着谢如冰低垂的脑袋,只看到黑压压的头发。她心里不好受,他心里身体都不好受。想要恣意一番,偏两人是在查找重大信息,若是胡来,谢如冰少不得要看不起自己。可若是不能亲近一回,他都快烧起来了。
谁这般无聊,竟是将什么信息放在春宫图册里!
且不管陆大人如何腹诽,这看第二回 ,终究是让谢如冰看出了端倪来。那画册每一页都搭配了诗文,都是些香艳的诗词,可是谢如冰一首首看下去,终于是发现了,这是母亲曾经教过她的另一种暗语。
她写写画画,很快确定了,抬起头来,对陆安澜道:“洞庭湖高岩岛,难不成就是吴越国藏宝地?”
陆安澜闻言,两眼放光:“确定么?若是确定,我再去审一审林玉珠。”
谢如冰郑重地点点头:“确定。”
陆安澜不由得问道:“师母为何懂得吴越国的宫廷秘语?”
谢如冰摇头:“我也不清楚。她那时已是重病在身,只叮嘱我认真学习,务必牢记于心。不曾想有一日会用得上。”
关于母亲的身世,谢如冰隐瞒了下来。她心中没底,她不知道陆安澜会不会提出更多的要求。
好在陆安澜也没有追问,他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安排。
陆安澜连夜提审林玉珠。
陆安澜把那春宫图册扔到她面前,又冷冷说了句:“洞庭湖高岩岛。”
林玉珠脸色大变,却仍是不松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安澜淡淡道:“无妨,你说不说已经不重要。明日,你就会暴毙在天牢。”
说罢,负手缓步走了出去。
林玉珠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脸色煞白煞白。她知道陆安澜说得出做的到。她还想活下去。她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厉的叫声:“陆安澜!你这个屠夫!你不得好死!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陆安澜闻言,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唇角带着一丝笑容:“原来,你就是吴越国公主。失敬了。”
林玉珠颤抖着,望向陆安澜。
陆安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花了这么许多功夫,去找吴越国公主,没想到你就在我府上。”
陆安澜复又走了回来,坐了下来,道:“公主殿下,你不如好好想想,有什么事情可以坦白的。若是有用,我便不杀你。若是无用……”
陆安澜没讲完,只是双眸沉沉地看向林玉珠。
林玉珠竟是异常冷静,只咬牙切齿道:“陆安澜!你灭我国家,杀我亲人,夺我江山,你必定不得好死!”
“你已入了陆府,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
林玉珠冷笑:“本宫最想杀的,是武德帝!可惜叫他逃过一劫!”
陆安澜见她仍旧东拉西扯,有些不耐烦了:“公主若是没什么可说的,我就先走了。”
林玉珠不甘心:“你究竟是如何看出我的破绽?明明三年来,我半分错处也无,自问从未曾有任何可让人疑惑的地方!”
陆安澜笑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末为。公主不如说说高岩岛吧。”
林玉珠咬牙看着陆安澜,一双美目就要喷*火一般,再不复人前的娇怯懦弱的模样。
陆安澜起身:“你且想想吧,三天,过了三日,我便不等了。”
陆安澜回家路上,不由得想起谢如冰的母亲姜氏。那着实是一位美人,天资聪颖,才貌双全,从前待他也是一派和煦。如今看来,只怕还有些秘密,是他不曾知晓的。他回想起,武德帝对谢如冰姐弟的厚待,大约也与姜氏有关。
这般思索着,到了家门。自赐婚圣旨一下,陆安澜下朝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谢家。若是可以,真是恨不得连睡觉都在谢家才好。
因事关重大,陆安澜屏退了众人,向谢如冰说了吴越国公主之事。“她见证据确凿,已是供认不讳。冰儿,你可又立了大功。待高岩岛的宝藏真的找到了,那才是真的大功劳了。”
谢如冰不曾想自己居然无意中有此斩获,不由得拍拍胸口:“幸好她没有先对你下手,不然可就糟糕了。”说着不由得别有深意地打量了他一回,若是欢好之时下手,陆安澜便是武功盖世,也是抵挡不住的。
陆安澜看着谢如冰微妙的眼神,不由得咳嗽一声,道:“不必这般打量我。我与她……从未有夫妻之实。便是她那院子,我统共也没去几回。”
谢如冰不曾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偏不愿服输:“没去过几回,那究竟去了几回?”
看着谢如冰吃醋爱娇的模样,陆安澜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可是小醋坛子?一个手指都数得清楚呢!”
谢如冰哼了一声,别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微翘的唇角。
却听陆安澜问道:“冰儿,你仔细同我说说,师母为何懂得吴越国的宫廷密语?还有,师母与宫中,是否早有往来?”
谢如冰不由得转过身来,看向陆安澜,眼中有些许的戒备和谨慎。
陆安澜叹了口气:“你是不相信我?到了今日,可还不相信?我只是担心你,想着多了解些过往的信息,以免你暗中被什么人下了绊子。譬如那□□,就不知来自何处。”
谢如冰回想起过去一年陆安澜所做的种种,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母亲确实从未说过她是何人。她十岁时父母双亡,被王大家收养长大。十三岁时,机缘巧合,她与师姐进山采药,曾救过失足落入山崖的武德帝。大约如此,武德帝才对我姐弟有些许优待。”
陆安澜听了,目光却渐渐幽深,半晌问道:“你母亲的师姐,都是何人?”
谢如冰回想起来,目光便渐渐暗淡了:“母亲从前与我提到的师姐,只有一人,便是前朝昭远将军府夫人。她偶尔会提及这位陆氏夫人,想是感情极好。临终时,她有些不清醒了,说起陈年旧事来,我才知道这位夫人早年被没为官奴,又因火灾,早已不在人世。”
陆安澜唇角微抿,双手不由得紧紧地握着了扶手。原来,武德帝曾经在多年前就见过自己母亲。
第62章 成亲 ...
“招远将军府……师母都说了什么?”陆安澜问道, 声音干涩。谢如冰仿佛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由得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关注?”
陆安澜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力持平静地道:“有人举告, 称招远将军府尚有遗孤, 我没有头绪。”
谢如冰有些谨慎地看了陆安澜一眼, 问:“你待如何处置?”
“我查看了前朝留下的卷宗,疑点重重。招远将军府可能是被小人诬告的。陛下曾命我宽待,老师也叮嘱过我。你这儿有什么线索,不妨跟我说说。”
谢如冰琢磨了半晌,道:“也罢。母亲所说, 也都是陈年旧事, 过去多年了。你听过了可要埋在自己肚子里, 不可说与第三人听。”
陆安澜轻笑一声:“都听你的, 需要发誓么?”说着,已是将手掌举起。
谢如冰拉下他的手掌,嗔道:“不必发毒誓啦!我告诉你就是。”
“母亲也对当年招远将军谋反之事很是怀疑,一直觉得是有人陷害, 但却没有证据。她始终对自己没能救下陆氏母女耿耿于怀。晋闵帝突然下旨抄家, 爹爹宫中伴驾,无法脱身, 却是设法让人递送消息给了母亲。母亲派了人前去陈家, 想抢先救人。可是,终归是慢了一步,只得眼睁睁看着陆氏母女被带走。”
陆安澜闻言, 不由得愣住了,眸光定定看着谢如冰:“老师曾经设法营救?”
谢如冰点头:“母亲是这么说的。”
陆安澜心头翻涌起百般滋味。难不成,谢明时当日对着晋闵帝是一套说辞,私底下却真的想过办法?
他拜入谢明时门下,与姜氏也有过不少接触,知道她乃是性情高洁之人,且当时病重,又是对女儿讲体己话,没有必要讲假话。
“陆安澜,你怎么了?”谢如冰看见陆安澜神色数变,有些出神,不由得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陆安澜稳了稳心神,淡笑道:“怎的还叫我陆安澜?换个称呼吧。”
谢如冰一听,脸上不由得泛红:“叫什么?”
陆安澜温声道:“要不,你叫我陆哥哥,嗯?”
谢如冰啐了他一口:“才不要呢。陆安澜,陆安澜,我就要这么叫!”
谢如冰声音娇柔,便是连名带姓叫着,也是好听的。陆安澜只觉得血气涌动,恨不能立即成亲才好,当下道:“也罢,且给你宽容几日!待成亲了,可不由得你这么直呼夫君的名字了!”
大约陆安澜怕谢如冰不愿意成亲,那圣旨里头,连成亲的时间都给定下了。就在一个月后,八月十五。依照宫里的意思,干脆用了团圆相聚之日。
这几日,不管说什么,陆安澜都能绕到婚礼上去。
谢如冰一时也就忘了陆安澜的异样。
唯独陆安澜,打岔过去后,起身告辞。他一路走回陆宅,越走越快,心中有万般情绪,恨不得立即到孟津与谢明时对质,问清楚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
思索再三,他立刻提笔,又写了一封信,几乎是落笔生风,很快就写完了。待要叫赵双进来,却踟蹰了一下,半晌仍是将信就着烛火,烧掉了。
二十年了,不必急于一时。
若姜氏所说是真,想起自己从前冷待谢如冰,真是恨不能打自己几个耳光。幸亏,他及时想清楚了。
因为姜氏说的话,陆安澜心情又好了几分。婚礼在即,他此刻只恨不得把陆府里的珍贵物品全做了聘礼给谢如冰。知她无多少积蓄,连着嫁妆都给她备好了。
陆午盼了许多年,终于盼到自己大人娶妻,一应事宜,都十分细致认真。
张妈妈此时是每天都乐呵呵的,只说夫人在天之灵保佑。
二郎刚开始伤心了一回,含着泪问:“姐姐,你嫁人了,是不是就要跟我分开了?”
谢如冰还未开口,倒是陆安澜开口了:“不会分开。二郎当然是跟我们住在一起。以后,姐夫带你去军营练拳骑马,可好?”
二郎立刻破涕为笑:“太好了!我从学堂回来,就跟姐夫去军营!”
谢如冰不由得瞪了陆安澜一眼:“什么姐夫!你还不是呢!”
陆安澜爱极她娇憨的模样:“很快就是了。”
忽忽十数日,很快就到成亲前夜。
尽管这段时日,陆安澜一得空就来往谢宅,婚礼是事无巨细,无一遗漏,只哄着谢如冰开心。
然则,到了婚礼前一日,谢如冰心头终还是有不少茫然。再想起远在孟津的父亲,不能参加婚礼,又多了一些怅然与遗憾。
若是由她自己决定,她是半分也不会这么快就同意这门亲事。奈何陆安澜求了圣旨,又不能抗旨不遵。只是,到了成礼前一日,她身边无长辈,无闺中密友,心中的茫然与不安,一时竟无处消解。
随手在书房里拿起毛笔,写了几幅字,心绪方平静了些,可终究有些憋闷。她站起身,想了想,去往陆宅,寻宁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