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武德帝知晓儿子逼宫,绝不可能善了,可真的听到儿子让自己退位时,他还是气得跳脚:“逆子逆子!叫你母亲过来!我倒要问问她,究竟是怎么教儿子的!”
第67章 太子逼宫 ...
片刻, 李皇后就到了皇帝寝宫。她神色淡然,既不紧张,也无得色, 仿佛仍旧是从前每一个平常的日子。
她不急不缓地道:“陛下, 您非要见妾身, 所为何事?”
“李氏!原来你的贤良淑德都是装出来的!你是不是早就想着逼宫了?想着叫我退位了?”武德帝喝问。
李氏笑道:“陛下英明,臣妾这么想,很久很久了。总该有十年了吧?不,得有十几年。我一直盼望着你早点死去,可是, 你怎么还活着呢?你不仅活着, 你还宠幸了新的小妖精, 生了那么些杂种来, 还想着废太子。我忍了这么多年,忍不住了。想早日当上皇太后,但请陛下成全吧。”
李氏说完,一个眼风递给一旁侍立的内侍。那内侍会意, 走近前去, 双手递给武德帝一封诏书:“请陛下用印吧。”
武德帝打开那诏书一看,正是退位诏书, 只差盖上宝印了。
武德帝颤抖着, 望向李氏,道:“阿音,你……你竟也逼哟至此?你我夫妻三十余载, 从禁军统领到九五至尊,我何曾亏待过你?你母仪天下,你亲儿乃当朝太子,便是妾侍宫妃,几十年来不过就二三十人罢了,那些小皇子都不过几岁孩童,我又何曾动过废太子的念头?”
李氏到武德帝的这一声“阿音”,终于有些微微动容,她摇摇头,露出讽刺的微笑:“陛下,你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唤过我了?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你虽然不说,我却知道,你心中始终挂念的,不过是陆容微。你看看,后宫里头的几个妃嫔,哪个不是与她相像?我却不知,她原来就在佛寺里。我们终究不过是陌路,陛下也不必再拖延时间,且用了宝印,颐养天年吧。”
武德帝听她提到陆容微,微微变了脸色:“你莫要为难她……”
李皇后哈哈大笑:“陛下,你已是自身难保,竟还想着那个女人?她如今也是半老徐娘了吧,所以这几年陛下去后宫倒是勤快了。你将她囚禁在这深宫之中,就不怕她恨毒了你,要将你千刀万剐?噢,我明白了,你定是诳她,她的儿子女儿在你手上,是也不是?可真是情深义重啊!”说到最后,笑得前俯后仰。
武德帝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寒风从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下阴影,仿佛鬼魅。
“用印吧,楚昭平!”李氏笑声渐止,喝令道。
武德帝走到书案前,沉默不语。
却在此时,外头又响起了震天的喧哗声。正在外头僵持的左右禁军不禁愕然。左禁军期待是归义军杀入皇宫,右禁军则期待是京郊大营的军队勤王而来。
一时,双方再度剑拔弩张。
李氏也紧张起来,再次道:“快用印!”
武德帝听着外头动静,一把推开那所谓诏书,忽而笑了:“阿音,这是我的人来了。”
“少废话,快用……”
然而,李皇后一句话没有说完,武德帝的剑已经捅入了他的心窝。
李皇后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武德帝,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咬牙道:“楚昭平,你好狠……”
李皇后身边的几个护卫根本不曾反应过来,看到皇后倒地,大吃一惊。其中领头一个喊道:“外头已被我们包围,陛下就不怕我们杀光守宫的侍卫,要了你的性命?”
武德帝冷冷一笑:“那就看看谁先死吧!”
说罢,提剑刺向几人。那几人武艺不错,抱团一起,退出了大殿。他们一出大殿,太子便知道皇后劝说无用,当下一挥手:“强取!”
他身后的士兵就一拥而上。
楚元茂笼着手在一旁看着,一脸兴奋。
武德帝乃武将出身,功夫了得,这一番打斗,异常惨烈。殿前的广场已经有不少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染红了青石地板与白玉栏杆。
眼看武德帝身边的卫兵越来越少,楚元茂露出得意的笑容。
却在此时,远远传来一道声音:“报……太子殿下,陆安澜率领京郊大军杀回皇宫,已经朝寝殿来了!”
众人都被这一消息惊呆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武德帝哈哈大笑,斥责道:“逆子!你以为陆安澜真的去前线了?我要早知道你已有反心,本想着给你机会。孰料你真的耐不住了!”
“诸君将士!你们是被楚元茂蒙蔽了!此刻,立即归顺朕的,为朕抓拿楚元茂一*党的,既往不咎!”
听得武德帝如此说,左禁卫军的官兵们不由得暂停了动作,迟疑着,斟酌着如何行动。
楚元茂胸有成竹的模样,终于有一龟裂,他高声喝道:“我乃当朝太子,只要此刻杀了皇帝,我就是皇帝。届时说是陆安澜乱臣贼子,逼宫造反,夺了他兵权,你们想在枢密院要什么样的位置都有!谁拿了皇帝的人头,谁就是新任枢密使!”
武德帝再没料到自己的儿子如此丧心病狂。也不再多言,只提剑上前,恨不能给楚元茂身上戳几个窟窿。
终于,在武德帝长剑已沾满鲜血,满脸血污之时,陆安澜的军队,到达了寝宫之外。不费吹灰之力,左禁军和归义军投降的投降,死伤的死伤。太子楚元茂在准备逃离皇宫时被率领亲兵救驾而来的鲜于桑翰抓住,投入大牢,等候发落。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陆安澜单膝跪地,向武德帝请罚。
武德帝早已精疲力尽,以剑撑地,站立在广场之中,看见陆安澜,不由得皱眉:“你为何还在京城?”
陆安澜立即行了大礼:“陛下,臣在半途接到密报,说归义府到东京的运粮船有异常,运的不是粮食,而是士兵。臣知道恐怕京中有变,故而折返。”
武德帝眸光阴沉:“为何不报给我听?”
陆安澜匍匐在地,诚惶诚恐道:“陛下,事出紧急,臣已命人传信给欧阳海,请他密报给您。”
武德帝颓然坐下,道:“定是毒妇误我!”
欧阳海乃是武德帝心腹,许多信息都由他通传。可是前几日,他突然生病,病势沉重,恐怕未曾及时收到信息。
此时,一旁又传来一道声音:“陛下,臣救驾来迟!恰好遇到了太子殿下出宫,特地给陛下带来了!”
武德帝看过去,却是鲜于桑翰,手中正抓着楚元茂。楚元茂的玉冠已不知丢落在何处,披头散发,身上披着件蓝色的士兵衣袍,底下露出明黄色的太子袍服,十分狼狈。
“逆子!”武德帝挥剑过去,眼见就要落下,却是突然猛地一阵咳嗽,那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从喉中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恰恰喷在了楚元茂的衣袍之上,楚元茂看了一眼,哈哈大笑:“看来父亲你是命不久矣!”
“陛下保重龙体!”陆安澜道。
武德帝望着天空浮现的鱼肚白,疲倦地对鲜于桑翰道:“将太子押入天牢……”
话音未落,忽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谢如冰这一夜在家中忐忑不安,虽说躺在床上,却又如何睡得着?想着陆安澜临行前说的话,莫非他早已预料到今日情形?可是,纵使真的预料到了,混战之中,刀剑无眼,就怕他受伤。
到了四更天,打斗声渐消,各处都恢复了夜的安宁。
待到太阳出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陆安澜已经全面控制皇宫和京城。太子谋反,被捕下狱。京城实施戒严,抓拿太子同党。皇后被武德帝戳中动脉,失血过多而亡,对外宣称乃是畏罪自杀。归义节度使胁从谋反,暗中调兵,将抓拿回京,等候发落。武德帝受了轻伤,体力透支,又怒极攻心,晕倒卧床,还未清醒。
昨夜这么大的动静,京中各大家族都坐立难安,待天一亮,见外头没乱,纷纷遣人去打听昨夜的情况。很快就都看到了枢密院所贴出的告示。
虽则太子前些时日遭了武德帝训斥,但是,武德帝成年的儿子只得这一个,下头的小皇子最年长的也不过几岁,绝大多数人都猜不到太子竟会逼宫造反。
一时各自约束家人奴仆,切不可在此期间生事,更不可与太子有所牵连。
谢如冰听得陆午带回的消息,悬了一个晚上的心才终于落定了。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赵双进来,道有要事禀报。谢如冰遣退了众人,赵双道:“这回在宫乱之中,有人攻进了宫中的佛寺。我们前去的时候,发现里头竟居住着一位夫人,自称是前朝招远将军府夫人陆氏。陆大人命人将她救出,拟暂安置在咱们府上。因事情机密,请夫人小心处置。”
谢如冰不由得站起身来,诧异极了:“陆夫人?她在宫中?”她母亲的师姐,母亲口中完美无瑕的人,竟然身处宫中佛寺?
她联想到陈家灭门一案,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是的。”
“你让大人放心,我会处置妥当的。”谢如冰道。
赵双禀报完,转身准备离去。谢如冰这才想起来,连忙道:“等等,大人怎么样了?可曾受伤?”
乍然听到陆容微的消息,太过惊讶,竟然忘记了问陆安澜的情况。
“大人一切安好!”。
第68章 真相 ...
晨光熹微之中,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油毡布的马车缓缓驶入了陆府,入了二门,一个戴着帷帽、身着素衣的女子下了车, 又上了早在一旁候着的肩舆, 往内院而去。
谢如冰早已在一旁候着。她心中暗自揣摩, 对于陆安澜将陆容微安置在陆府之事,有了一个揣测。莫非陆安澜竟与招远将军府有旧?甚至……难不成竟是陆安澜的母亲?
她一时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正想着,便见陆氏从肩舆上下来,身形瘦削,纤腰袅袅, 风姿绰约, 单看身形, 便如同二八少女一般。
谢如冰迎上去, 笑着行了礼:“小女子谢如冰,见过师伯。”
陆氏伸出一双素手,扶她起来,道:“原来你便是师妹的女儿, 起来吧。”声音柔婉, 听着说不出的舒服。
谢如冰起身,扶着陆氏, 进了院中。因特别嘱咐, 院中除了红菱和紫溪,再无旁人。
“师伯,您看看这住处还合心意么?若是有什么需要, 尽管吩咐紫溪便是。”谢如冰道。
说话间,几人已进了内室。陆氏一边除下帷帽,一边道:“无妨,我习惯了一个人居住,简单点就好。”
此时,谢如冰方看清楚陆氏的容颜。她自认自己颜色极好,可是仍有惊艳之感。陆氏虽已年过四旬,可是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宛若珍珠,柔美润泽。一身素衣,头上只一根玉簪,却是气质高华,仿佛凭风而去的仙人。
若是招远将军府出事后,她就被武德帝囚禁,二十年竟然还能有如此容颜,可见心性之坚韧。
“想来师伯也饿了,我吩咐送些吃食过来。师伯想吃点什么?”谢如冰问道。
陆氏坐到榻上,道:“南城市集坊门下,有一家卖馄饨的店,不知可还在?许久没吃,有些想念。”
谢如冰道:“我让人去寻来看看。”
陆氏笑吟吟打量着谢如冰,道:“你跟阿姜倒是生得像,都是美人儿。什么时候给安澜生个漂漂亮亮的孩儿?我可盼着做祖母呀。”
谢如冰闻言,不由得一怔。竟是陆安澜的母亲?那么,陆安澜岂不就是招远将军府的公子?
陆氏看谢如冰的神情,不由得哈了一声:“却是我老糊涂了。安澜大约还未来得及同你说,宫中的事情尚未处置完毕。”
谢如冰点头:“他从未跟我说过他是招远将军的后人。”
陆氏拉过她的手:“这事情他也不是故意瞒你。牵扯太多,怕你知道了反而要操心。说说,安澜这些年都在做什么?我错过太多了。好在,总算叫我等到这一日了。”
陆氏一双明眸里,是一个母亲的期待与渴望。
谢如冰就捡些高兴的事情与陆氏说了。可是,听着听着,陆氏终究还是红了眼眶,落下泪来:“我的孩儿,我却不能在他身边……”
这一落泪就一发不可收拾,大约想起被武德帝囚禁的日子,想起枉死的丈夫,想起下落不明的女儿,竟是哭得肝肠寸断,累得睡了过去。
陆氏这一觉,直睡到了傍晚才醒来。谢如冰陪着她用了晚膳,便见陆安澜匆匆走了进来。
陆安澜看着陆氏,一时没有说话。
“澜儿,你回来了?”陆氏站起身来,望着儿子,话音刚落,眼眶就微红了。抄家之日,儿子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团子,再重逢,却已是长身玉立英俊不凡的好男儿,心中如何能不酸涩难过?
谢如冰却是悄悄退了出去。他们母子要说的,大概是些伤心事,她怕自己听不下去。
陆安澜一撩衣摆,在陆氏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儿子不孝,未能早日寻到母亲,叫母亲受罪了!”
陆氏伸手将他扶起:“你莫要胡说!若非你得力,我此刻恐怕早被李皇后杀死了。只恨楚昭平,恩将仇报,竟是生生将我囚禁,又以你们兄妹的性命威胁我,逼我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