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大都督当年既然救下了真正的宝儿骆辰,就没必要再冒风险于众目睽睽之下放走其他孩子,不然就不会出现婴儿被当街摔死的惨事。
那名护卫有可能像杨准那样带着小七幸运逃脱,但要说骆大都督因为心软明目张胆放走假宝儿,并不合常理。
能坐上锦麟卫指挥使的位子,骆大都督绝非善男信女。
当然,这不影响他是一个好父亲,甚至在某些时候是个好人。
“骆姑娘认为那名护卫污蔑大都督?”
骆笙微微蹙眉。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宝儿,那名护卫毫无疑问在撒谎。
可他撒谎也有两种可能:一是身份暴露后自知没有活路,报复那一晚举刀屠杀镇南王府上下的领头者,也就是骆大都督。还有一种可能是被人利用,成了某些势力对付骆大都督的一把尖刀。
而无论什么原因,有一点是明确的:她要把骆大都督救出来,保住大都督府。
她抬眸,盯着男人湛黑的眼睛,道:“我父亲肯定不会这么做。”
卫晗微微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骆笙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轻声问道:“皇上……有没有什么表示?”
打探天子喜怒是大忌。
而幸好,坐在她对面的人是开阳王。
这个察觉到她射杀平南王而不露声色的男人,这个见她欲要给太子制造麻烦举弓相助的男人,此时此刻,让她毫无疑问选择了信任。
卫晗看了骆笙一眼,心中有不忍,却还是把知道的情况说出来:“皇上没有见大都督,而是命三法司协同严查此案。”
骆笙神色越发凝重,不自觉握紧了茶杯。
骆大都督本是皇上亲信之臣,被告发后皇上却连见都没见,这是否说明皇上对牵涉镇南王府一事的人秉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
或者是对骆大都督的信任早就出现了裂痕……
卫晗默默看着她,见她眉越拧越紧,忍不住抬手。
少女泛着冷波的眸子忽然看过来。
那只抬起的手悄悄放下了。
他虽想替她抚平眉宇间的烦忧,此时这般却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想来骆姑娘也不会喜欢。
卫晗沉默一瞬,低声道:“我在南边有一些人手,昨日已经把消息传出去命他们调查此事,几日内应该会有关于那名护卫的消息传回。”
还没有落定的事他本不想说出来,但见她如此,却忍不住改了主意。
“多谢王爷相助。”
卫晗微微弯唇:“不必谢我,我想看着骆姑娘的酒肆一直开下去。”
他习惯了每日走上青杏街,走过飘扬着的青色酒幌,看着常坐酒肆柜台边的那道熟悉身影,喝酒吃饭。
早在不知不觉间,这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难以割舍。
“那我先告辞了。”
才是上午,而有间酒肆午间是不开业的。
“王爷稍等。”
“骆姑娘还有事?”
“红豆——”骆笙喊了一声。
红豆扭身进了后边,不多时提着个食盒蹬蹬蹬跑出来。
卫晗的目光从食盒转到骆笙面上,透出几分疑惑。
“秀姑做了一些吃食,王爷带回去吃吧。”
那双透着沉静的眸子陡然亮起来,仿佛月辉洒落湖中,照亮了那一潭湖水。
他的嘴角不由微扬,藏着一丝笑:“是给我外带么?”
“嗯。”骆笙应了一声。
开阳王帮她这么大的忙,她暂时没有什么能回报,送些吃食不值一提。
为何对方像是占了莫大便宜?
卫晗伸手把食盒接过,用严肃的表情压制飞扬的唇角:“那我就收下了。”
目送那道绯色身影走出酒肆大门,骆笙起身去了后厨。
后厨中,秀月正在发愣,见骆笙进来猛然回神。
“姑娘——”
骆笙走过去,语气依然平静:“是不是在担心?”
秀月不由点头,低声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婢子是怕骆大都督一旦出事,您与小公子都会陷入麻烦——”
骆笙抬手,轻轻拍了拍秀月肩头:“还没出结果的事不要想太多,打起精神做几样拿手小菜,我要去拜访一个人。”
临近午饭的时候,骆笙提着一个黑漆食盒离开了酒肆,直奔刑部衙门。
“要见我们尚书大人?”听骆笙道明来意,守门的衙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小姑娘一边去,再胡闹休怪我不客气!”
忽然跑来一个小姑娘就要见尚书大人,当他们尚书大人是街上卖的大白菜,不值钱吗?
“我是来给赵尚书送饭的。”
“送饭?”衙役瞄一眼骆笙手中食盒,迟疑起来。
尚书大人好吃他有所耳闻,可尚书府从没来过人给尚书大人送饭啊。
“你是尚书府的?”
这时一道年轻声音传来:“骆姑娘?”
第301章 牢狱
林腾大步从衙门内走了出来,在骆笙面前站定。
他依然一副冷肃面孔,眼神却透着温和:“骆姑娘怎么来了?”
“林大公子,我想见一见尚书大人。”
林腾扫一眼骆笙手中食盒,略一迟疑点了头:“骆姑娘随我进来吧。”
“多谢林大公子。”骆笙默默跟上。
林腾目不斜视往前走,身侧少女的安静令他不由用余光扫了扫。
少女眉眼镇定,神态从容,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突遭大难的惶恐。
这令林腾有些诧异。
他在刑部做事,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少,但遇事能这么冷静的不多见。
何况还是个女孩子。
大难临头如此镇定,往往是经历了大风大浪之人,而这样的人大多有了年纪,饱经沧桑。
可走在他身侧的少女才十几岁,是骆大都督的掌上明珠。
林腾心中生出几分疑惑,总觉得骆姑娘不该是这样的骆姑娘。
而这样的骆姑娘,又让他不由生出几分同情。
林腾开了口:“骆姑娘是为了令尊来找尚书大人吗?”
骆笙坦然承认:“是。”
二人间的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直到快要走到台阶处,男子压低的声音传入骆笙耳中:“我们大人见不得人哭鼻子。”
多少次,赵大人都以见到苦主掉眼泪难受为由把破案的事一股脑交给他负责。
虽说赵大人有当甩手着掌柜的嫌疑,但看到女孩子掉眼泪,多少会心软吧。
骆笙脚步微顿,对林腾笑了笑。
林腾不由红了耳根。
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在有间酒肆享用过那么多美味,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提醒一句。
毕竟每次他带堂弟去吃酒,不但半价还有小菜赠送,骆姑娘也没把堂弟如何。
“大人,我是林腾。”
“进来。”
赵尚书正因为骆大都督犯事头疼,一听林腾的声音立刻把人喊进来,然后就发现还有一名少女跟了进来。
“骆姑娘?”赵尚书险些惊掉了胡子,随即瞪了林腾一眼。
这混账小子怎么把骆姑娘带来了?
现在骆大都督还在刑部大牢关着呢,罪名如何、牵连范围都还是未知数,这个时候把骆姑娘带来见他不是添乱嘛!
林腾抱拳:“大人,属下出门时正好遇到骆姑娘来给您送饭,就带她过来了。”
送饭?
要是这样,这小子也不是那么不懂事。
赵尚书不再吹胡子瞪眼,端正了脸色看向骆笙……手里的食盒。
真的提着食盒。
“赵尚书。”骆笙屈膝行礼。
赵尚书看着垂眸敛目的小姑娘,心里有些不得劲。
习惯了在有间酒肆听骆姑娘笑盈盈叫他客官,乍然换了场合有些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