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和那几个人说,可以收网了。”
“嗯,婢子这就去安排。姑娘,您说许大公子长得也算俊俏,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呢……”小丫鬟又滔滔不绝念叨开了。
骆笙面无表情催促:“快去。”
蔻儿这才恋恋不舍住了口,出去安排了。
转日起了风,虽然不算大,刮在脸上却刀割一般疼。
饶是如此,却挡不住许栖出门的热情。
许芳追出来,因为跑得急,寒风把娇嫩的脸颊吹得通红。
“大弟,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又出去?”
她心知许栖是去赌坊,却不好挑明,以免近来脾气越来越差的弟弟恼羞成怒。
“在家里也无聊,出去逛逛。”见姐姐拦在身前,许栖一脸不耐烦。
许芳把许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一痛,劝道:“马上要过年了,大弟就不要出去了,等到上元节我们一起去赏花灯——”
许栖皱眉打断许芳的话:“花灯有什么好看的,那都是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许芳面色微沉:“那大弟喜欢什么?”
难道就喜欢赌吗?
想到弟弟这些日子总往赌坊跑,一日比一日痴迷,许芳就急得不行。
她拦过、劝过,甚至骂过,可弟弟却仿佛中了邪,死活听不进去。
赌真能迷失一个人的心智吗?
她本该告诉父母长辈,由父母长辈约束弟弟迷途知返。
可是她不能。
她信不过面甜心苦的继母,更信不过心狠手辣的父亲。
她甚至能肯定,那两个人正等着有人把弟弟沉迷赌博的事情捅破,借机把弟弟扫地出门。
而她的糊涂弟弟,还做着当一辈子富贵公子的美梦!
许栖越发不耐烦:“大姐连我喜欢什么都要管么?大姐常年住在宁国公府,连家都稀少回,我不是也没说过。”
对于许芳总去宁国公府小住,许栖很反感。
在他看来,宁国公夫人只是个远房表姨,姐姐却三天两头跑到人家府上去住,这不是让人笑话攀高枝么。
长春侯府是不如宁国公府好,继母或许也没表面那么好,可再怎么样这都是他们的家。
姐姐就算一直住在宁国公府,也成不了宁国公府的姑娘,外人提起他们姐弟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的母亲是逆臣之女华阳郡主。
身世摆在那里抹不掉,姐姐一直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
听了许栖的话,许芳一愣,而后就是难以控制的心痛。
弟弟是讽刺她攀高枝嫌弃自己家么?
可是她的傻弟弟哪里知道,这些年她若不是与宁国公夫人走得近,长春侯府恐怕早没大姑娘这个人了。
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她反复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个藏在心底的噩梦告诉弟弟。
一开始弟弟年幼,她不敢说,怕弟弟露出端倪引来杀身之祸。
再后来,弟弟长大了,冲动、任性、直肠子,她就更不敢说了。
“母亲还在的时候就与表姨要好,表姨也待我们好,我们与表姨亲近些有何不可?”许芳抖着唇问。
许栖冷笑:“姐姐莫要拉上我,也别管我。”
“我为何不能管你?许栖,我是你姐姐!”
许栖看着生了气的许芳,把手一伸:“既然是我姐姐,那给我些银子吧,没钱花了。”
许芳眼眶颤抖,心痛难言。
弟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以前弟弟虽然冲动好强,总是与人打架,却也有自己的骄傲。
可是自从沉迷赌博,弟弟的脊梁骨都弯了。
许芳眼前晃过一张笑脸,是继母杨氏常年端着的温婉笑脸。
一股寒意从心底涌出,流向四肢百骸。
杨氏在报复!
那一次骆姑娘狠狠打了杨氏的脸,从此没人敢再欺负弟弟。杨氏见不得弟弟好过,于是用更残忍、更无耻的法子报复。
杨氏要把弟弟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赌棍,从此陷在烂泥里爬不起来。
弟弟在赌坊越陷越深,终有一日会被人寻上门来。到那时,杨氏假情假意哭上几句,而父亲终于有了理由把嫡长子赶出去。
左邻右舍还会叹一声弟弟咎由自取,甚至耻笑早已过世的母亲。
毕竟同是父亲的孩子,杨氏所出的一女二子都那般优秀呢。
许芳压抑着心头恐惧,拉住许栖手腕:“大弟,我可以给你银钱,但你不能再去赌了——”
许栖早就不耐烦,用力挣脱许芳的手:“不想给就算了,扯那么多理由。”
他转身大步往前走,恨不得飞到千金坊去。
今日……今日一定要把输掉的赢回来!
“大弟,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再去了。”许芳不甘心追上来,死死拽住许栖衣袖。
许栖冷着脸看向她:“大姐,你还有完没完?”
小时候丢下他一个人跑到宁国公府锦衣玉食,现在知道管他了?
许芳已经顾不得想如何心痛与失望,咬牙道:“总之你今日不许再去,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
许栖冷笑:“大姐这么闹,就不怕被父亲他们知道?”
许芳一怔。
而许栖趁机抽出衣袖,快步走了。
第355章 甜
许芳回过神来,往前追了两步,可哪里还追得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寒风毫不留情吹在她身上,吹起半新不旧的貉子毛斗篷,显出少女单薄纤瘦的身形。
许芳并不是柔弱纤细的长相,反而生得明艳大气,可这些日子却消瘦许多,看起来竟有些弱不禁风。
街上少有行人,望着空荡荡的前方,许芳只觉透骨的寒。
她拢了拢随风摆动的斗篷,一时竟觉得无处可去。
因为姐弟争执而站在远处的丫鬟凑上来,小心翼翼劝道:“姑娘,回屋去吧,外头太冷了。”
许芳回眸,遥遥望了一眼长春侯府紧闭的朱漆大门。
大门前蹲着的石狮子冰冷沉默,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这个家,她一刻都不想待。
不,从母亲没了后,她就没有家了。
她以为她还有弟弟相依为命,可弟弟再这样下去就会变成六亲不认的混账,到那时,她连弟弟都没有了。
她还有什么呢?
许芳抬起双手,掩面默默哭了。
她只有满腔恨,却无能为力。
立在寒风中的少女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丫鬟忍不住再劝:“姑娘,回去吧,您要是受了凉,吃亏的还是自己……”
许芳把手放下,看了看劝她的丫鬟。
丫鬟眼中是真切的关心。
许芳嘴角微牵,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说起来,她的贴身丫鬟红月,还是表姨宁国公夫人赏的。
继母那些人碍于红月出身宁国公府,连卖身契都还在宁国公府那边,反而不敢太过分。
弟弟只怪她巴着表姨,却不知她去了宁国公府被人客客气气称一声表姑娘,回到长春侯府没有受过多少克扣磋磨甚至能帮衬一下弟弟,正是与表姨的亲近换来的。
除了血亲,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对人好。
母亲与表姨关系好,母亲去后就算表姨念着情分对年幼的他们有所关照,可长春侯府高高的大门一关,能关照到哪里去?
一日两日,一年两年,没了母亲在,再亲近的关系也就慢慢疏远了。
她厚着脸皮长伴表姨身边,虽然存着借助力的心思,对表姨的尊敬也是实打实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才有了表姨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才有了她出入长春侯府的自由。
可在弟弟眼里,她这个姐姐却成了蝇营狗苟之辈。
“姑娘——”
许芳眨眨眼,苦笑着摇头:“不想回。”
红月听了,心中一酸。
一句不想回,没有人比她更懂得姑娘的难了。
她不忍再劝,小声道:“那婢子陪您走走吧。”
“好。”许芳轻应一声,漫无目的往前走去。
又开始飘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