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侯一颗心陡然沉下去。
看来五城兵马司的人说的是真的!
他刚处理了长子的事,原以为能得一阵子清净,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幺蛾子。
领头官差咳嗽一声:“侯爷,刚刚已经从街坊们口里得到求证,这几名劫匪确实是贵府家丁。不知您对此事是否清楚,若是纵仆行凶——”
长春侯一个激灵,怒火立刻被惊恐压下了。
此事已经闹到人前,他万万不能背上纵仆行凶的罪名!
长春侯府在皇上眼里本就可有可无,若有人揪着不放闹到皇上面前,皇上定然不会袒护。
京城勋贵多如牛毛,皇上恐怕正愁无法缩减国库开支呢。
长春侯冷冷盯着管事,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人是你安排的?”
管事一听长春侯这话犹如五雷轰顶,眼前发黑。
完了,侯爷这是要他背锅!
“我问你话呢。”长春侯冰冷的声音传来,一字字如重锤,砸在管事心头。
管事白着脸弯下腰,颤声道:“都是小的一时糊涂,心疼那么多银子便宜了几个混混,就打发他们几个去把银票追回来……”
说未说完,管事便瘫软在地,坐在雪地上浑身发抖。
这个锅他能不背么?
显然不能。
他一家老小十几口都捏在侯爷与夫人手心里,要是不站出来背这个锅,死的就不只是他一个人了。
管事这般想着,浑浊的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泪是热的,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又很快被飘下的雪覆盖。
许栖冷眼看着这一切,心情快意又复杂。
刚刚还对他阴阳怪气的管事,转眼就成了落水狗,人生还真是无常。
他不由去看长春侯。
长春侯没有往少年所在的方向看一眼,强笑着对领头官差道:“实在惭愧,怪我没有约束好家仆,让他做出这种荒唐事。差爷把这糊涂东西带走吧,侯府绝不袒护。”
领头官差点点头:“多谢侯爷体谅,咱们确实要把人带回衙门交差。”
主要是向骆姑娘交差啊。
抓走长春侯府的大管事,想必那位小姑奶奶该满意了吧?
长春侯暗暗松口气。
牺牲一个管事了结此事,还算能接受。
当然,管教下人不严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但比起纵仆行凶就好太多了。
“那就不打扰侯爷了。带走!”
眼前官差要走,三角眼忍不住了:“等一等——”
无数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三角眼下意识挺了挺身子,扬声问:“那咱们的五千两银子怎么办?”
长春侯一愣:“什么五千两银子?”
那几个酒囊饭袋不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给捉到了,还有银子什么事?
“是这样的,贵府家丁打劫咱们的时候,装银票的匣子被个小乞儿浑水摸鱼抢走了。那小乞丐跑得飞快,肯定是找不回来了,侯府是不是得弥补一下咱们的损失啊?”
第362章 我觉得
一阵寒风刮过,卷着雪花拍打在长春侯脸上。
怒火从心头冒起,直窜脑门。
这几个小混混还真把长春侯府当软柿子捏了!
三角眼并没有被长春侯难看的脸色吓退:“侯爷,咱们可不是无理取闹啊。您想想,要不是贵府家丁追过去抢咱们的钱,一个小乞儿能把钱匣子抢跑?铁定不能啊!现在五千两银子没有了,小乞儿也找不到,那这损失是不是该侯府负责?毕竟没有侯府家丁抢劫就没有小乞儿浑水摸鱼……”
三角眼又念叨开了。
看热闹的人一听,似乎很有道理……
长春侯一字一顿问:“你的意思,是让侯府再出五千两银子?”
三角眼忙摆手:“不是让侯府再出五千两银子,是该出才对。侯府把咱们的损失弥补了,侯府家丁当街打劫这事儿才好过去,侯爷说是不是?”
众目睽睽之下,长春侯面罩寒霜,一时无言。
对付几个小混混当然不难,可这么多人瞧着,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有些话就不好说。
三角眼眼珠一转,扫到领头官差身上,笑嘻嘻道:“当然了,没有护住钱匣子咱们也有一定责任。而且要是没有这些差爷,咱们护不住钱匣子不说,说不准小命还丢了呢。干脆这样吧,侯府出了这五千两,咱们与差爷们二一添作五,一边一半。”
本来准备押着侯府管事与家丁回衙门的众官差眼睛都放光了。
五千两银子二一添作五,那就是两千五百两!
两千五百两啊,好歹分一分,也抵上他们好几年的俸禄了。
走?当然不可能走了,长春侯府不拿出这笔银钱,谁也别想让他们走!
长春侯明显可见一队官差脚底仿佛生了根,望着他的眼神格外热切。
这份热切令长春侯肝都颤了,面色铁青看向三角眼。
三角眼站在离他不足一丈远处,脸上挂着嬉笑,眼神笃定。
长春侯心头寒意直冒,想到一种可能:这几个小混混背后是不是有人指点?
五千两放到谁家都不是小数目,就算这几个小混混在人前闹腾,他也不想出。
可这个小混混一句话就把五城兵马司的人拉到了一起。
财帛动人心,平白掉下这么一大笔银子,谁会往外推?
侯府的人还在这些官差手里捏着呢,带到衙门怎么定案都是有门道的。这种情况下,他能不出这笔钱吗?
小混混一句话逼得他不得不出这个血,他可不信几个下三滥能有这个脑子。
三角眼笑呵呵催促:“侯爷,您看咱们也等这么久了,要不早点把钱结了吧,兄弟们还等着去千金坊呢。”
长春侯看向领头官差。
领头官差一脸期待看着他。
长春侯只觉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堵得他喘不上气来。
可尽管心疼得滴血,也不可能在大街上僵持下去。
长春侯缓缓吸了口气,吩咐下人:“去跟夫人说,取五千两银票来。”
三角眼乐了,对着长春侯拱拱手:“侯爷真是仁义啊。”
一队官差喜不自禁。
领头官差忍不住扫了一眼人群。
人群里,一袭青色斗篷的少女仿佛一株立在风雪中的青松,从容又镇定。
本来领头官差看到那张俏丽的面庞就脑仁儿疼,这一刻却觉得好看极了。
两千五百两银子呢!
杨氏等在堂屋里正心头惴惴,就等来了取五千两银子的消息。
杨氏当场傻了眼。
这可是五千两,不是五十两、五百两,再拿出去连过年的钱都没了!
“夫人,侯爷还等着呢。”
杨氏缓过神来,颤抖着唇吩咐心腹婆子去取钱。
大门外,三角眼一直探着脖子往里头看,丝毫不掩饰满脸的迫不及待。
长春侯瞧着心烦,干脆移开了视线。
他看到了许栖。
许栖情不自禁浑身一僵,然后就看到长春侯漠然看向别处。
少年死死咬着唇,一颗心彻底冷了。
长春侯看向别处后,轮到他浑身一僵。
人群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子是谁?
骆笙见长春侯留意到她,微微一笑。
长春侯嘴角一抽。
没有眼花,就是骆姑娘!
本来还在为银子心疼的一颗心登时揪紧了,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魔星怎么来凑热闹了,该不会再出幺蛾子吧?
不会,钱他也出了,还能怎么闹?
再说,这关骆姑娘屁事!
长春侯想着这些,一时连下人去而复返都没注意。
“侯爷。”下人喊了一声。
长春侯回神,冷声道:“给他!”
下人把一个小小的匣子递过去。
长春侯看着钱匣子,心口又开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