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枕宁撅着嘴任她捏,一路恹恹地入了松鹤斋,正见父亲端坐着喝茶,陈太后掼爱睡个回笼觉,这会儿刚起身,刚起身便见霍枕宁来,指着大孙女便道:“这都几月了,还贪凉,昨儿听膳房的说,你要了两碗酥山?这么冰凉凉的,吃到肚子里肠子都凉透了!姑娘家不注重这个,往后有你吃苦头的!”
陈太后扬手就往霍枕宁身上打,胖梨嗷嗷叫,口里喊正在一旁看热闹的爹爹:“爹爹救我!”
皇帝笑的促狭,还没说话,陈太后笑骂了一声:“你爹来了我连他一阵打!”
“爹爹你别来了。”胖梨滚进祖母怀里告饶,太后这才宠溺着笑着作罢。
今日,陈太后要去北岳寺礼佛,只带了胖梨同阿桃霍曲柔一同去。
众人收拾齐整,由侍卫亲军一路护卫,往北岳寺而去。
因北岳寺本就是冀州香火鼎盛之地,太娘娘慈心仁爱,不愿打扰万民,只将正殿同后院禁了,由后山一路而上,进入正殿礼佛。
时近午时,太娘娘去听那游历过西域诸小国、弘扬过佛法的主持明法讲佛经,霍枕宁同霍曲柔小姑娘家家,哪里又有心思去听,这便去那正殿求签。
霍枕宁心诚,捧着签筒在那菩萨面前虔诚而跪,旋即摇晃签筒,跳出来一柄签,下面的字儿霍枕宁懒得看,上面“下下签”三个字却清晰的紧。
霍曲柔在一旁探着头看,见大姐姐眉头紧锁,窃笑问道:“大姐姐抽什么了?”
霍枕宁蹙着眉,一把将签子抓起来,重新放回签筒,再摇,几番几次下来,终于摇得一支签。
霍曲柔在一旁目瞪口呆。
“大姐姐好不守规矩!”
霍枕宁得意洋洋地扬了扬手里的上上签。
“一切尽在我掌握。”
“上签卯宫:金星试窦儿……”霍枕宁轻念出声,才疏学浅如她,并不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霍曲柔走近了,笑着看了一眼,刚想为自家大姐姐解答,却听有朗朗之音响起:“心平正直,到底清平。只依本分,天下太平。”
二位娇女闻声抬眼。
自那正殿外昂首迎进来一位青年。
面容英俊,身姿颀长,白衣翩跹,端的是一派儒雅。
霍曲柔少见外男,哪里见过这般相貌英俊的青年,心下想着此人风姿,比之江微之也差不了几分,当下便含羞带怯地垂了目。
霍枕宁却心下恼怒。
自己的签文,凭什么你来解?
到底是天家公主,霍枕宁只冷了脸,将那签筒往脚下蒲团轻放,这便起身看了一眼门前随侍的应大虎等人。
应大虎是何等伶俐得人儿,跑上前来听令。
霍枕宁懒怠将眼光投向那男子——什么装腔作势的,穿一身白衣装什么谪仙。
应大虎斥道:“擅入者何人?来人!”
那男子并不惊慌,朗声道:“臣,朔方节度使常申之子,常少钧见驾,请恕臣擅入之罪。”
霍枕宁并不将正眼给他。
侍卫亲军是干什么吃的?竟然将外人放了进来?
霍曲柔娴静地笑了笑,和婉道:“无碍,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听这常少钧自曝的名号,便已然知晓是那日礼部册子上,求娶大姐姐的人。
心下有些失落,此时见大姐姐态度冷漠,又要耍脾气,刚好显出她的端庄来。
常少钧一心奔着霍枕宁来,虽早知江都公主娇纵无礼,此时见她这般冷淡,心下还是有些不甘心。
父亲命他求尚主,他并不怎么情缘,只是今日一见这江都公主,美的煊赫,一蹙眉一垂目,令人无端地惊心动魄起来,不甘愿的心也万分情愿了。
常少钧恭敬下拜,道:“臣为进京待选驸马,居住在这北岳寺,今日得知公主礼佛,特来拜见。”
霍枕宁拂袖而去。
“本宫见过了。下去吧。”
常少钧愕然。
便是居住在这北岳寺,也能轻易见公主驾,可见这朔方节度使手伸得有多长。
木樨引着,公主一行便往那后山而去,其时已入秋,满山的枫叶红似火,公主看了一时,只觉得喧嚣极了,往那湖边小亭一坐,便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因公主爱极了这满山的红枫,应大虎便领着兰桨去端点心吃食,公主身边便只余了木樨随侍,又因公主不喜护卫近前,便都远远地散落在湖岸四周。
霍枕宁凭阑望了一时红枫,又望了一时萧瑟的湖景,却听那亭边树丛有几声异动,便有一个醉醺醺的壮汉自那树丛中钻了出来,木樨警觉,一把抱住了公主,还没喊出来一句来人,便被那壮汉一撞,两人一起往那湖中倒去。
霎那间天旋地转,霍枕宁只闻得一股子奇异的兵器沉锈的气味,她在水中浮浮沉沉,最终开始往下沉,湖水灌进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满目混沌,隐约见那水中,一个生的臼头深目、鹰头雀脑的男子蹬着水,朝她咧嘴一笑,丑的令人心颤。
旋即,那男子便凫水而去,消失地无影无踪。
岸上的护卫来的迅疾,然而却有一人来的更快,如鱼跃般飞进湖中。
正是那朔方节度使常申之子,常少钧。
他好似有先机,提前预知了公主的落水,迅速地找到了那一缕香魂的所在,那煊赫如朝日的面庞此刻青白的没有一丝儿活气,像缕轻烟似的往下堕。
常少钧心中欣喜若狂,他那一双手将要揽住那纤细的腰肢时,却忽的一阵白浪卷来,有强大的力道将他推远,他在水里瞬间被掀翻,再也找不见公主的踪迹。
他带着一身的水,失魂落魄地上了岸。
岸上人一身锦衣湿透,高大的身躯半跪在地上,他的怀中,正是那湿透了的公主。
常少钧扼腕,错失这一次良机,不知晓何时再能入的公主法眼。
江微之将身上衣解下,看着跪满了一地的宫婢侍卫,喝道:“还不去请太医!”
他将手搭在公主纤细的手腕上,艰难地摸到了一丝儿微弱的跳动,他心跳如雷,心头怕的要命,眼见眼前小小的公主已然出气多进气少,他俯下身子,以口渡气与她。
也不知这样一口一口的,渡了多少气与她,终于,她那僵冷的唇似乎有了些热气,猛然间地咳出大口大口的水,活过来了!
死里逃生的公主睁开了双眼,入目的却是一双星芒闪动的璀璨双眸,眸子的主人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凝视与她。
她突然一把勾住了眼前人的脖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没死啊,你失望了吧?”
他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替她顺着气,温着声气儿问她:“公主没事,臣很高兴。”
那常少钧尬在一旁,肠子快要悔青了。
他拔脚欲走,却听那抱着公主的禁军首帅道:“请常少使回殿前司一叙。”
常少钧微怔。
那殿前司是轻易去得的地方么?
只是不待他犹豫,那如狼似虎的殿前司班直已然架起他便走,哪里容得他半分不从。
公主抱着他不撒手,忽的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指了指湖底,惊诧地叫起来:“木樨,木樨姑姑。”
江微之拍了拍她的背,温和道:“木樨姑姑已被救起,公主不必惊慌。”他叫来宫婢,为公主裹上厚衣,再令马车,将公主载回了宫。
到了晚间,公主服了温补的药汤,趴在那窗下看隐隐约约的一轮明月。
午后的一场水劫,使她回来便昏了许久,醒来后慌的令木樨去将应大虎、兰桨赎回来——公主落水这般祸事,随侍的仆从不被打死算是命大。
木樨将二人领回来时,告诉了她一个绝好的消息。
江微之递了荐书,参选驸马。
霍枕宁头懵懵的,失魂落魄地想了许久。
菩萨显灵了么?她求的愿中了?她要去还愿么?
就那样一时高兴一时昏昏地过了许久,直至窗子里出现了那张清俊的面容。
年轻的禁军首帅隔着窗子问她,声音清逸温润。
“公主好些了?”
霍枕宁趴在窗台,歪着头枕着胳膊,笑的甜蜜乖巧。
“你终于要来娶我了么?”公主看着窗外的那一抹清影,笑窝里装了蜜一般,“快承认吧,你心悦的人就是我。”
窗外的那一抹清影倚窗而坐,随着凉凉的夜风而入的,是他略带了些笑意的声音。
“谁说的?只是臣看二殿下有许多人求娶,”他顿了顿,“臣不想公主没有。”
霍枕宁直起了身子,一把推开了窗子,探出头问他。
“那也不及二妹妹人多!”
倚窗而坐的年轻殿帅,腿长的无处安放,他侧过了头,一双星眸望住了她。
“臣以一敌万。”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本章写了三遍,所以更新的很晚。
珍惜这些甜,成婚那天才是虐的开始。
转折是从30章开始,并不是这一章就是~
对了,记住那个水里的丑八怪!他是个大坏蛋!
抱歉,小亲夏,更新虽晚但一定会到。
第31章 生辰(上)
朔方节度使之子常少钧自殿前司衙门回来时, 已然是夜幕时分。
他话说的不假,自朔方进京待选, 居住之所正是在这北岳寺之中, 能与公主搭上话,他自忖,凭他的风貌,理所应当能在公主心中掀起一些波澜, 谁知这大殿下倨傲之至,置之不理,他也只能临时起意,安排下一个英雄救美的桥段。
临时起意,那便容易出纰漏, 这不,他的功劳全被那横空而来的殿前司指挥使给抢光了。
今日审他的,也正是那江微之。
他人在边塞, 却也是知道这禁军首帅的名号,不到二十的年纪, 已然统帅禁军三司, 前岁更是办了震惊朝野的河东“横梁案”,亲手处置了河东上上下下三十多名官吏。
今日之事, 好在江微之来的迟, 他坚称自己只是回居所的路上,恰巧碰上了,才会下水救人。
他不知道江微之下一步会如何, 却也不甚担心。
左不过告他一个擅入之罪——暂且不说他爹爹乃是朔方节度使,单解释为他倾慕殿下,才做出这等糊涂事,便能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