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资不错,只是还需要静气敛神,不可太过鲁莽冲动。”师父的话恍然又想在了耳边。
那时候的少年心高气傲并不比现在差,忍不住问道:“师父说我天资不错,那同其他师兄弟相比又如何?”
他记得师父那时皱眉细细思量了好一会,才抚着那白花花的胡子答:“你算是上乘,但你还有一个师妹,当是天资最佳。”
“师妹?我竟还有个师妹?”一个女孩子竟会比他天资还高?好奇心促使着他,“师父,我能否见见这位师妹?”
“以你的身份不便露面,况且她体寒不能受风。好好练剑,明日我再来检查。”
“哎,师父!师父——”
……
回忆被一道撕扯的声音打断,戚星阑堪堪回过神来,便见凤攸宁的身影此刻隐在一片白雾中叫人看不清,只听得刀剑碰撞而出的呯嗙声,也愈发的远了。
雾气这样大,这几个憨货别再将人伤着了。是时候该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了!
他这般思量着,脚下一踩,整个人便轻巧地跃到了空中。
凤攸宁打着打着发现这些人似乎是在让着她,一个个提着刀剑却都使不出劲儿来似的,明明能够趁机出手伤了她却偏偏不动手。
只防不攻的刺客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莫非……
她正思量着,便听得身旁传来利刃出鞘的声音,紧接着一柄长剑将她与刺客隔开。
剑气凌厉,震得凤攸宁连连后退数步,方才站定。
浓重的雾气之中,她看得一道挺拔的身影手握长剑挡在自己身前,那身形莫名的有些熟悉……
“三个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有什么乐趣,不如来跟我打。”那人冷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执长剑便冲了过去。
凤攸宁在后面都看呆了。她跟着师父学了许久,却偏偏在轻功这方面怎么都过不了关,虽说这也便宜她隐藏自己会武功的事实,但始终还是意难平。
可眼前这人轻功十分了得,那轻巧的身姿看了也让人十分羡慕!
况且刚刚那股子剑气也是十分凌厉,可见内功深厚。凭他这身功夫下来,随随便便也能混个高手当当了吧。
她这么想着便听得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走!”紧接着便是刀剑回鞘的声音。
方才替他挡剑的那人已然转身走了过来,凤攸宁微眯了眯眼,看清他衣衫上的金色锦云纹,这才认出是戚星阑。
她慌忙将软鞭收进了袖兜里,佯装自己是受了惊吓,顺势倚在了身旁那棵树上。
“伤着没?”戚星阑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
凤攸宁这会儿佯装刚发现是他,一脸震惊,又夹带了点欣喜,“竟是……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戚星阑看她一眼,淡淡道:“行了别演了,面纱掉了都不知道。”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面纱?!
凤攸宁往脸上摸了摸,果然她的面纱不见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猛地抬眼去看戚星阑,见他正饶有兴致的望着自己。
“非、非礼勿视!”她慌忙从他手里抢过了面纱戴上。
“你我马上便要成亲,瞧你一眼又何妨。”他说着又轻挑了下眉尾,“只是你既会武功,又为何装出这副柔弱模样?”
“……”这话说得凤攸宁都懒得理他,只冷眼瞧着,“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与你何干?”
“你——”戚星阑被她气得快要七窍生烟,“这件事过不去了是吗?你别忘了刚刚是谁救了你,要是没有本太子——”
“若是没有太子殿下,我也应付得来。”凤攸宁干脆将话截了过来,又朝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倒是不知道是谁,还自以为英雄救美,洋洋得意。”
怎么担心她受伤还成了他的错了?会武功了不起吗,谁还不会点武功了?早知道他就应该放任那些憨货把她打得昏天黑地找不着北!
戚星阑简直要被气死,狠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凤攸宁!”
“我在,太子殿下。”凤攸宁脸上堆满了笑意,朝着他福身。
“公主!”晴微和绮烟的声音适时传来,将尴尬化去了一半,凤攸宁慌忙转身去寻她俩的身影。
不知何时,周围的雾气渐渐散了,露出了一片梅林,大片大片的红色挂在枝头,与地上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晴微和绮烟正从梅林的另一头快步朝着这边而来,身后还跟着濯束和潜策。
“竟真的有梅林……”凤攸宁忍不住小声感叹了这么一句,他们几人已然到了跟前。
“公主,您怎么样,有没有伤着?”晴微几乎是扑了过来,拉扯着她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我没事,”凤攸宁笑着伸手替她捋了捋因奔跑而凌乱的发丝,还不忘补充一句:“是太子殿下救了我。”
听得她如此说,戚星阑多少有些尴尬,他干咳两声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目光却不自在的瞥向别处,“没什么,应该的。”
晴微从前不喜欢戚星阑,总觉得这太子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实在不是个能让她家主子托付的人,这会儿听说是他救了凤攸宁,虽说应当是在意料之中,却还是有些惊讶,愣了半晌才超他行了一礼。
“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你们怎么样,可受伤了?”凤攸宁问着将她俩又细细查看了一番,见没有伤处这才放心下来。
“方才那些刺客一出现,潜策和濯束就把我们带走了,没有伤到我们,公主放心吧!”晴微笑着如是说。
“那就好。”凤攸宁抬眼看了两个侍卫一眼,心忍不住沉了沉。
濯束原本是跟在戚星阑身边的,为何会在第一时间带走了晴微她们……这一切似乎太过蹊跷了些。
正思量着,便听得潜策禀道:“殿下,属下已派人追查那些刺客的下落。眼下雾已散,这梅……殿下与公主还赏不赏?”
戚星阑没急着回答,而是望向了一旁的凤攸宁,那眼神中包含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凤攸宁抬眼便见如此,眼神交错的那一刻,她的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
“公主,您体寒,最怕冷,方才又受了惊吓……”绮烟皱着一张脸小声提醒。
晴微连忙应和,“是呀是呀,还是公主的身子要紧。”
“体寒?”戚星阑紧绷着的那根弦猛地颤了一下。
他记得师父曾提到过师妹体寒受不得风,她的行招走势又隐约有师父的影子……难不成面前这个女人便是他从前未能见到的师妹?
正愣神,便听得凤攸宁咳了两声,脸色也比方才白了些许。
戚星阑看她这副模样也不像是装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受不了寒还要嫁到这儿来,自讨苦吃。”
方才对戚星阑有所改观的晴微这会儿觉得自己刚刚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觉得这承国的太子是好人,忍不住又是一阵怒火往头顶窜。
“太子殿下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若不是你们承国的陛下要——”
“晴微。”凤攸宁叫了她一声,将话打断,“别说了。”
“公主——”
“我身子受不得冷,便不陪殿下赏梅了。”凤攸宁转而朝着那人抱歉一笑,便带着晴微她们两个寻着下山的路走了。
戚星阑站在原地怔怔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下山的路不好走,濯束,你去跟着她们。”
“是。”
“潜策,刺客的事做做样子便罢。”他垂眸看了一眼鞋底沾上的雪水和泥土,接着说道,“还有,将外宅的东西拿回东宫,另外多送些银霜炭到浣芜殿。”
“属下遵命。”
*
凤攸宁回到东宫的时候已是晌午,这一路她又冷又累,早已没了用膳的胃口,只在绮烟的催促下灌了碗姜糖水,便躲进了里间的床上。
浣芜殿从前一直荒着无人居住,这会儿炉里的炭火烧得也不甚好,她躲在被子里都觉得冷。
“公主,潜策方才送了两筐上好的银霜炭来,奴这会儿正好给您烧上。”晴微麻利的将炭块塞进了炉里,又递给凤攸宁一个手炉暖手。
“潜策送来的炭?”
“是啊。今日公主受了冷又受了惊,都怪那个太子,净会折腾人!”晴微撇着嘴,眼睛里泪汪汪的。
“我没事。”凤攸宁笑着摇摇头,“倒是你,小声些,好歹在这东宫里他才是正主,你我都应谨言慎行。”
“可是公主……”
“好了晴微,”凤攸宁拉过她的手轻揉了揉,“你们今日也是受了冷受了惊的,我睡一会儿,你们也去歇一歇吧。”
以后的日子还长,像这样的事情指不定还要再发生多少次。
好歹将晴微劝了回去,凤攸宁这才躺回了被窝里。
她思来想去,刺客之事总归是蹊跷,那些人来时匆匆,去时亦是匆匆,目标不甚明确,又迟迟不肯动手,八成只是想吓一吓她。只是没想到她会武功,还有防身武器……
耳边忽的响起了某人的声音:“你既会武功,又为何装出这副柔弱模样?”
坏了,在梅林时她只顾着和戚星阑斗嘴,怎么把这事忘了!
在大崇,女子习武是大忌,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声张。只是不知道这承国对于女子是否会宽宥一些……
凤攸宁又是懊恼又是生气。这还未成亲她便已暴露了这么多,若是早早就被人看透了,她日后还不得被戚星阑那个自大狂拿捏得死死的?
实在是大意了……怎么看见刺客就没忍住动了手。
绕了一圈,她的思绪又回到刺客一事上。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此事与戚星阑脱不了干系。
那刺客一出现濯束就不再保护戚星阑,这本就不合理,再加上戚星阑突然出现救了她,摆明了就是想走英雄救美的路子……
“怕不是话本看多了?”她皱着眉嘀咕了这么一句,只觉得屋里暖洋洋的,瞌睡虫又要出来作祟。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长这么大还没有她凤攸宁摆不平的事。
大不了成婚后她再多陪那位自大狂太子斗一斗。
第10章 大婚(修)
大承鼎兴二十三年,腊月二十五,冬日暖阳高照,万里无云。
东宫内外皆挂了红绸。太子成婚,皇帝高兴,大赦天下,热闹的氛围蔓延在整座祁京城。
凤攸宁一早便被叫起来沐浴梳妆打扮,已近了巳时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不甚清醒。
“公主,您可别睡了,先吃些东西。”晴微拿了碗酥酪过来,“这里的灶台同咱们颐清殿的不大相同,食材也不甚齐全,奴尝试着做了一碗,公主尝尝?”
“酥酪?”凤攸宁在大崇的时候就最是喜欢晴微做的酥酪,尤其是配上腌渍的梅花蜜饯,吃完之后唇齿留的香甜已让她思念了许久。
只是她们刚到承国不久,凤攸宁知晓晴微定是对厨房不甚熟悉,也就没吵着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