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免对方直接回一句“都行”,她又自顾自笑说:“丞相大人的性子殿下大概也知道,平日里用膳都是不讲什么规矩的。奴婢入府不久没见过殿下,也不知从前是如何安排,还请殿下说个大概。”
殷临晨原已张口,听言果然把话噎了回去,可见先前十之□□是想告诉她:都行。
于是她便见眼前的少年苦恼了起来,紧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闷闷道:“我平常过来,也没什么规矩啊,丞相大人吃什么我跟着吃什么。”
说罢又是一阵苦思冥想,他终于神情松了些:“啊……有一次膳房上了条烤鱼过来,似是用加了酸菜烤的,味道倒甚好。若是方便,就这样吧。”
方便,只要点了菜怎么都方便。
谢云苔气定神闲地一福,即刻去膳房传了话,说有位皇子殿下在书房等着,点名晚膳要吃烤鱼。
未成想膳房的厨子倒对他熟悉,听言就笑:“六殿下吧?知道了,一会儿就好,你等两刻工夫让人来端。”
谢云苔这才知这位皇子行六,再算算三皇子的年纪,不由慨叹宫里的孩子可真多。算上公主们大概至少要一年一个了,偶尔怕是还能一年添两三个。
两刻之后,烤鱼端上桌,谢云苔怎么也没想到,六皇子竟兴致勃勃地跟她说:“来啊一起吃嘛,自己吃饭多没劲。”
“……”谢云苔窒息,“不好吧……”
她常与苏衔一起用膳,可苏衔本就是没规没矩的人,而且她是苏衔的通房。跟皇子同案而食,看起来可就胆子有点大。
六皇子却不管这么多,直接上手一拽,按她坐到对面的空椅子上,拿了双筷子一敲:“又没别人,有什么关系?”
谢云苔面色微僵,想了想,罢了。盛情难却,她一味的拒绝没准反倒得罪人。不如就这么乖乖坐着,象征性的吃两口,权当陪着他。
是以谢云苔吃了一小口鱼肉,细嚼慢咽地品完了,又挑了一小片压在烤鱼下的青笋来吃。刚嚼几下,临空传来一句飞音:
“你们私下吃烤鱼不叫我——”
“咳——咳!”谢云苔猛地被嚼碎的青笋呛了,举目望去,一道人影正在屋门口稳稳落地。谢云苔赶忙起身:“……公子。”
她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心虚,这一刻却突然心虚了,急忙解释:“六殿下……六殿下等了公子许久,眼看这个时辰了,奴婢又不知公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先……”
“是我拉她一起用膳的。”六皇子也站起身,衔着笑道。
谢云苔:“……”
她紧张得将事情从头说起,不相干的废话确是有点多。可他开口就直入正题,是不是也太直接了些?
跟着又听他道:“大人别怪她。”
苏衔不快地睃着他:“要你说。”
言毕他便在旁边的空椅子上落了座,又一扫谢云苔:“坐啊,快吃饭,饿死爷了。”
谢云苔战战兢兢地落座,苏衔的目光在二人间荡了个来回,见她脊背绷得笔直,心里不太是滋味。
啧,小狗腿在皇子面前都比跟他轻松吗?
他对她不是挺好的嘛!
苏衔心里酸得慌,信手执箸扯了块鱼肉,放到谢云苔饭上。看了看,又夹了片腐竹,也给她。
“公子不是饿了……”谢云苔惊魂未定局促又生,“公子快吃呀。”
“是饿了啊。”苏衔懒洋洋,放下筷子往后一靠,“你喂我啊。”
谢云苔:“……”
六皇子:“……”
她自然看出六皇子也很尴尬,但比起六皇子她更不敢得罪苏衔,只好委屈六皇子尴尬着了。
而后,谢云苔便这样硬着头皮好声好气地喂苏衔吃了一整顿饭。其间有一道凉菜离她更远、离苏衔近些,苏衔说要吃,她便试探着提议:“公子自己夹一下嘛!”
结果苏衔立刻大呼:“你跟他吃饭吃得那么开心,还不跟我好好吃!”委屈四溢,痛彻心扉。
谢云苔只好呆滞地给他夹了那道菜。
一股诡异感因此油然而生——她怎么觉得他刚才那话,听着酸溜溜的呢?
他今天怎么啦?是不是进宫遇上了不顺心的事?
待得晚膳用完,苏衔总算恢复了正常。心平气和地坐到书案前,问六皇子:“找我什么事?”
“哦,安西旱灾的事。”六皇子忙将两页纸笺从袖中摸出,“早些时候我与大哥一起去向父皇回话,大哥盛了这篇文章给父皇看,父皇让我也读一读。我却有几处地方不太明白,怕父皇改日考起来答不出,来问问大人。”
苏衔神色微沉,垂眸遮过,将那篇文章接过来。转而眼睛又一亮,调侃说:“臭小子你还学会作弊了啊?”
——这篇文章分明就是他早些时候写的。六皇子有读不懂的地方便直接拿来问作者本尊,不是作弊是什么?
六皇子挠头干笑:“也没说不许问啊。再说大人您是真才实学,我请教一二,学会了去回话,有什么不好?”
“嘴倒很甜,跟谁学的。”苏衔绷着脸,却松了口,“说吧,哪儿不明白,我说给你。”
六皇子松气,旋即说了几处地方出来。他显然以对文章很熟,几处不懂的地方都是一字不差地背出来的,只是不解其意而已。
二人这般一聊,却也聊了许久。苏衔这会儿看上去又不像遇到不顺心的事了,颇有耐心地为六皇子一点点讲了个明明白白。六皇子数度露出茅塞顿开的神色,还直接提笔记了几处地方,离开时神清气爽。
谢云苔在旁边安静地立着,帮着铺纸研墨,心下却不免有点奇怪——就这么点事,值得六皇子在这里枯等一下午?
陛下很严厉么?她在宫里陪苏衔住了些日子,并不觉得皇帝那么可怕。莫不是待臣子温和却待子女严厉?想了想似是可以,可若严厉到让六皇子这样紧张,似乎又还是过了一点。
六皇子方才端然是一副不讨得结果不敢回宫的样子。
待得谢云苔客客气气地将六皇子送出府门,周穆终于也回来了。他下午被苏衔差去暗营的分营传话,这分营位在京郊,往返一趟路途不近,周穆一路策马,回来时一身尘土。
“今晚你多守一会儿,我去歇一歇。”将晚上的差事也托付给谢云苔,周穆便去沐浴更衣准备歇息了。谢云苔看得出他一脸疲色,心觉帮忙也没什么不对,就又回了书房。
书房里,苏衔正倚在靠背上,阖着眼睛。一只脚蹬着桌面,蹬得椅子只有两只后腿在地上,一晃一晃的。
谢云苔行至他身边,小声询问:“公子困了?今晚若是没事,早些歇息吧。”
苏衔没睁眼就笑:“行啊,你给爷暖床啊。”
谢云苔:“……”
接着,那双眼睛睁开来,清明有神地望着房顶,呢喃自语:“陛下不会问他的。”
“……什么?”谢云苔浅怔。
苏衔叹息摇头:“陛下不会考殷临晨那些事情的。”
.
宫中,六皇子回宫时天色早已全黑,后宫各处的灯火都亮起来,映出一片通明。
他生母已故,独自住在望远阁,临近院门口时,身边的近侍迎出来,一脸的急色:“殿下这是去哪儿了?下奴好找。”
殷临晨面上仍带着笑意:“今日父皇给了我一篇文章让我读,我有几处不明,见是丞相写的,便去请教了丞相。来日父皇若考起来,我是答得出的。”
他语中的兴奋溢于言表,那宦官却是一滞,略带愕色:“殿下,丞相……?”
殷临晨脚下顿了顿,怅然叹息:“丞相还是顾着我的。”
安西这个差事,让大哥与三哥去办不稀奇,却如何会轮到他?父皇让他一起去,只能是丞相提的。
宦官面色难看:“可先前那些事……”
殷临晨神色一黯:“不许再提了。你不提我不提,谁会知道?”
知道那些事的,原也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外加一个死人。
宦官心领神会:“下奴谨记。”
殷临晨不再多言,举步走向屋中。屋中陈设简单,眼下正值早春,天气还有些冷,炭火却因被克扣不得不减量大半,这会儿显得凉飕飕的。
还是丞相府里暖和啊……
殷临晨黯然。
.
丞相府卧房里,苏衔早早地躺下了,把谢云苔按在怀里抱着。
“还是搂着小美人儿睡舒服啊……”谢云苔听到他在自言自语,“最近忙死爷了,都不能抱着你睡。”跟着嘿地一笑,“想不想爷?”
完全不想——谢云苔恳切点头:“想的。”
太假了——苏衔眯眼看她:“那爷今晚可不客气了哈?”
她果然一瞬破功,薄唇翕动起来,哆嗦着抬头:“公、公子……奴婢不是……不是那个意思的!”
说完自己就差点咬了舌头——不是那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他近来是忙,可二人远没到见不到面的份上,总不能说只是思念的那种“想”。她这么说简直就是在证明自己前一句话是在骗他。
“德性!”苏衔下颌微抬,一副看她笑话的笑意显得十分恶劣。
奇怪了,她都不肯给他睡,他怎么看她这么顺眼?
而且他现在甚至不太想催她就范,不管是来硬的还是软硬兼施他都不想。他想等她乖乖地自己投怀送抱,不然就这么抱着她睡觉他也觉得很不错。
咝——这小狗腿不会是给他下药或是下蛊了吧?
……比如把他搞不|举了什么的?
苏衔正这么神使鬼差地想着,谢云苔被他箍得累了,略微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膝头不经意地从他敏感之处一蹭而过,隔着中裤掠得他一痒。
他立时感觉到自己有了反应。
——好吧,想太多,没拿回事。
他俯首,在她额头上使劲一亲:“再翻身之前跟我说一声啊。”
“啊?”她小小地愣了一下,他垂眸就看到她一脸茫然,“为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衔: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我怕我一时冲动一口吃了你啊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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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有钱你真的无法想象》by小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