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太太道,“你别多心,你岂是那样的人,无非就是刁奴欺主罢了。”倒没再提让许太太把陪嫁田产收回去的话。
这份嫁妆单子十分用心了,许老太太也没哪里可挑剔的,许老太太道,“挺齐全,我瞧着无需再添减,待阿箴回来再让他看看。”把嫁妆单子留手边儿了。
许太太笑应,她有些犹豫的开口,“刚我过来老太太这里,见云雁和李春家的出去,说是往蓝公府给蓝姑娘送东西。”
“昨儿三殿下给玉华买了一车东西,她们小女孩儿家,彼此间送个花儿啊朵的,权作来往了。”许老太太笑,“以后也是要跟蓝姑娘做妯娌的,现在能交好是好事。”
许太太有些忧虑,“其实太子妃也很想同玉华交好。”
许老太太此方意识到,云雁出门带的是一份礼物,也只说往蓝公府走一趟。许老太太想了想,“兴许是玉华疏忽了。”
“倘是疏忽还好,我就担心玉华同太子妃生出嫌隙。”许太太手指搭在茶盏上,却始终没有端起来喝一口,她轻轻的叹口气,“自从册立东宫以来,三殿下对东宫一直很冷淡,对皇后娘娘也不似以往尊敬。难得玉华同三殿下投缘,倘她能规劝三殿下一二,使兄弟和好,岂不好呢。我这也不是为了旁人,一则彼此面儿上好看,二则咱们私心说,同储君交好有什么不好呢?”
“你这话在理啊。”许老太太道,“兴许她小孩子家,一时想不到这些,我细与她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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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雁去了约一个时辰,回来时带了蓝姑娘给自家姑娘的宫花。
云雀递盏茶给她,两人在隔间说话,“姑娘还在念书哪?”
“你刚走,内务司的嬷嬷就来给姑娘请安,姑娘陪着说了会儿话。”
“那待中午再回姑娘吧,别扰了姑娘念书。”云雁说。
云雀也是这个意思,李玉华念书极用心,不喜人打扰。云雁云雀在她身边,都知她这规矩,二人小声说会儿话,也练了会儿规矩,她二人是要陪嫁的,自然也要把规矩练好,不能扯自家姑娘后腿。
待中午李玉华合上书册,云雀奉茶给孙嬷嬷,云雁奉茶给姑娘,一五一十禀了去蓝家的事,“奴婢回来见姑娘在同嬷嬷念书,没敢打扰。蓝姑娘见着姑娘送她的泥人,说很喜欢。这是蓝姑娘让我带给姑娘的,是南边儿的新式绒花,请姑娘别嫌弃,打发人也是好的。”说着捧上绒花匣子给李玉华看。
“蓝姑娘可真客气,这样好的宫花,我自然是留着插戴。”李玉华见是一匣五彩纷呈的绒花,这花儿是蚕丝染色成绒,再经银丝勾调成型,精致的不得了,中间花蕊都是点的水晶珠。有乳白粉花、大红牡丹、金色桂花、垂丝海棠,每样一对,共八枝。李玉华拿着瞧了一回,都很喜欢,便让云雁收起来,想明天就插戴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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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许太太先带着两个女儿告退,许老太太留李玉华说说话。
自立秋以来,天气越发飒爽,虽中午太阳依旧炎热,却也不是暑天那种似要将人晒化的炽热。何况,还有微风拂来,带了些院中草木的气息,非常舒服。
许老太太先问了蓝姑娘那里的事,李玉华手肘拄着一畔的扶手,略侧着身子看向许老太太,“蓝姐姐说很喜欢我送的泥人,她让云雁带了一匣子绒花给我,都很好看。”
“这就好,既是投缘,以后到宫里妯娌间也好来往。”许老太太笑,“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这回你、蓝姑娘、还有陆家姑娘是同一天大婚,同一天进门,以后都是妯娌。陆姑娘嫁的是大皇子,也就是当今太子,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虽说三皇子与太子现在有些嫌隙,可咱们说句心里话,太子毕竟是储君,能与太子系交好,于三皇子也有好处,是不是?”
李玉华眼珠一转就知许老太太的意思了,她道,“早上我也寻思好久,才没让云雁给陆姑娘送。三殿下同我明明白白的说过,他不喜欢凤仪宫和东宫,对陆家更是敬而远之,让我也不要与他们来往。”
许老太太震惊的都不晓得接下来说什么了,她的思路完全断了。嘎巴下嘴,许老太太方道,“三殿下什么时候同你说的这话?”
“就是上次逛晚市说的,他可讨厌凤仪宫了,不让我跟陆家来往。”
许老太太长叹一声,“三殿下,哎,三殿下这是,哎……”过一时,许老太太抬起搭拉的眼皮问李玉华,“那你的意思呢?”
“您也知道,我虽与三殿下合得来,可我们认识的时间还短,现在无非略算投缘。待我们相处时间长了,能劝的时候我自然会劝。可眼下不行,我与三殿下的情分更要紧。祖母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说的对。”许老太太略一寻思道,“先说你与三殿下,再说其他。”
然后,李玉华以相同的理由拒绝了许太太的陪嫁田产,三殿下不喜欢,对姓陆的十分抵触,别招三殿下不高兴。
至于三殿下……
三殿下早上到慈恩宫请安,蓝太后看他一身宝蓝常服有些眼生,说,“这不是宫里的针线,哪儿来的?”
“宫里衣裳不是刺绣就是镶边,出门太着眼了。这是玉华妹妹给我做的,我出宫时穿。”穆安之掸掸下摆。
蓝太后细瞧了一回,“这料子倒不错,针线在闺秀里也是好的。你这又要去找许姑娘?”
“去瞧瞧她。”
蓝太后笑道,“内务司那里已经准备妥当,一应聘礼,皇子妃的大礼服、金册都备好了。明天就是吉日,给皇子岳家送过去。”
“现在才准备好?磨磨唧唧的我以为是内库没钱,打算赖了聘礼,让我们空手套媳妇哪。”穆安之撇下嘴。
凤阳长公主忍俊不禁,“要是一位皇子成亲,内务司预备东西也快的。谁晓得你们三个一天大婚,内务司这些天忙的脚不沾地。”
“谁愿意同一天大婚,也不知钦天监会不会算,竟然算同一天。我这辈子也就成一次亲,排东宫后头还有人看我们?”三皇子拿块一口酥,一口吃掉,“姑妈你陪祖母说说话。”拍拍手起身往外走。
蓝太后直叹气,“这眼瞅就大婚了,也不知着什么急。”
穆安之摆摆手,溜达到外间让周绍去寿膳房给他装两匣好果子,他一并带着去。凤阳长公主忍笑问母亲,“安之待许姑娘还真上心。”
“隔三差五的就要去,一直到晚上老晚才回来。”蓝太后笑着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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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安之带着点心,接李玉华到他的小院里,俩人清清静静的说话。李玉华和穆安之说了给蓝姑娘送礼物没给陆姑娘送的事,还有她拒绝陆氏陪嫁田产做嫁妆的事,穆安之夸玉华妹妹,“干的好!少跟陆家来往,尤其是陆太子妃,那是天字号第一贱.人!”
“这么讨厌!”
“能跟嘉祥不相上下的,就是她的。”
“嘉祥是谁?”
“陆氏生的公主。”
“我记得,上回我到慈恩宫,有个少女模样的人轻轻哼了好几次,很瞧不起我的样子,应该就是她吧”
“肯定是她。我都怀疑她投胎时忘了带脑子,老穆家开朝百年,没见过这么没脑子的。”穆安之教李玉华,“她再哼你,你就问她是不是嗓子有问题,要不要让御医给她开两剂治嗓子的汤药。”
把李玉华逗的哈哈直笑。
穆安之笑着逗给她一碗红豆糖水,李玉华就着穆安之的手喝一口,舔舔嘴角,“我有正经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午后阳光透过梧桐树的叶子洒下星星点点,穆安之看一眼李玉华湿润桃花一样的唇角。
“三哥你帮我打听一下太后娘娘和陛下鞋子的尺寸吧。”
“打听那个做甚?”
“新媳妇进门,都要奉上给长辈做的针线的。”
“宫里不用做。”
“我们村都要做的,你帮我问问吧。”
“要做就做皇祖母的就成,陛下那里不用。”穆安之撇下嘴角。
李玉华看他撇嘴就知与陛下关系平平,便说,“那就帮我问问太后娘娘鞋子的尺寸。”
“知道了,啰嗦。”
“明天就问。”
“好好。”
至于皇帝陛下鞋子的尺寸,李玉华根本不必麻烦旁人,请孙嬷嬷回一趟宫就知道了。李玉华说,“我不比帝都的闺秀们灵巧有见识,这是我老家的规矩,听说帝都寻常人家新妇也要给婆家长辈做针线的。宫里虽有的是针线上的宫人使唤,自家人做的怎么一样呢?勿必劳动嬷嬷走一趟,一则代我给太后娘娘请安,二则就是请嬷嬷帮我跟太后娘娘打听则个。”
孙嬷嬷笑,“姑娘一番孝心,奴婢明天就回宫。”
“哪里就这么急了,我给太后娘娘做的里衣就差几针了,待里衣做好,嬷嬷一起帮我捎回去。”
“是。”
第34章 二十一章
一大早, 喜鹊枝头喳喳叫, 许家张灯结彩的张罗起来, 许箴今日不必早朝,内务司前来送聘礼,他亦要在家中款待过来送聘礼的内务司官员以及道贺的亲朋好友。
许老太太许太太则负责招待来贺女眷,许惠然许婉然也要陪着说话, 许家上下忙的不可开交,最闲的就是正主儿李玉华了。
早饭后许老太太便说,“今天会不少朋友过来,还有内务司的官员, 见到你未免要打趣,午饭我让郑嬷嬷给你送过去。”
“好。”
今天事忙,李玉华身边的丫环也被抽调几个到府里帮忙。许老太太院中的说笑声隐隐传到小跨院, 李玉华聚精会神的听孙嬷嬷讲禁宫律。
待上午巳初, 伴着隐隐乐声,一台又一台扎着大红绸的聘礼行云流水般抬入李玉华的小院。内务司官员在许箴的陪伴下拉长调子念着送给皇子妃的聘礼,约摸念足半个时辰,这官员才微哑着嗓子道,“以上皆内务司奉御命所备纳彩之礼, 请许大人查收。”将手中礼单一合,双手递给许箴。
“有劳冯大人。”许箴接过礼单,做个请的姿势, “请冯大人必留下略饮一杯薄酒。”
“叨扰大人了。”冯大人由许家管事引着去招待官客的宴客厅休息饮宴。
许箴到李玉华的屋里, 看李玉华坐在书案后, 案上摊着笔墨,正望向他。许箴把纳彩单给李玉华,“今日纳彩,你也瞧瞧。”
“辛苦父亲了。”李玉华接过略扫一眼,问,“能看看吗”
“自然能。这原就是给你的。“
李玉华将纳彩单给孙嬷嬷,吩咐道,“照着单子一样样开箱查看,尤其是我大婚当天要穿的礼服头饰,嬷嬷亲自检查。”
孙嬷嬷微讶,却是立刻接过纳彩单子,带两个小宫人下去查验彩礼。
许箴眉头微挑,显然有些意外李玉华的举动,许箴温声道,“内务司送来咱家前应该多次查看过,一般不会出纰漏。”
“小心无大错,何况在老家彩礼都要摆在外面给亲朋好友看的。帝都风俗不同,我自己先看看。”
李玉华坚持要查,许箴也就随她去了。略叮嘱两句,许箴就去前面待客了。
寿德院。
妇人女眷们笑说着李玉华和三皇子的亲事,三皇子虽说风评有些一言难尽,而且,储位的失利令这位皇子的政治前途已是折戟沉沙,但是,三皇子心仪许氏长女的事,在官场中已是人尽皆知。大婚后许家姑娘的日子定然好过,有皇子妃的尊贵,也是一辈子的荣华,足以艳羡大多数人了。
许老太太今天一身绛红宽裙,首饰之外还戴了朵正对时令的金黄桂花,笑呵呵的陪着亲朋旧友说话。许太太也是一身的华贵气派,脸上透出喜色,里里外外的张罗,格外尽心尽力。
来帝都后,李玉华出门的时候并不多,许家的旧家李玉华一家都没去过,但是,李玉华被宣至慈恩宫请安,满后宫的娘娘的都见到的,许家大姑娘在老家吃了苦,许家刁奴欺苦贪墨银钱的事,经帝都府审理,知道的人家也不少。
对许箴的闲话自然也有,但更大的压力是在许太太这里,蓝太后在慈恩宫当众就说了一句“有后娘就有后爹”,这话是说中不少人心坎儿里去的。许箴当然不是什么好爹,可许侍郎真不见得就小器到不给亲闺女抚养钱,许侍郎其实给的不少,帝都府都调查清楚了,许侍郎每年的薪俸拿出一半打发下人送回老家。
可要说这些年下人贪墨银钱,许侍郎公务繁忙不知晓情有可原,毕竟这些事原是内宅事,内宅事都是当家主母管的。而许家内宅谁当家,不言而喻。
许太太还好娘家显赫,有些闲话到不了她的耳朵,可许惠然今年及笄议亲,先时对许惠然挺有意思的几户不错人家,如今都冷淡如水了。
许太太对李玉华的事自然尽心,她简直恨不能宣告天下她没刻薄过李玉华。
故而,李玉华的事,许太太样样上心,都打算把陪嫁田分一块给李玉华做嫁妆,李玉华没要。
许太太听丫环回禀说宴席齐备,正要请老太太与过来相贺的太太奶奶们入席吃酒,就见孙嬷嬷身边的一个小宫人过来,到许老太太身边轻禀几句,许老太太脸色当即就变了,扶着丫环的手起身时,便恢复先时笑意,略对着朋友们欠欠身,“我先失陪。”就扶着丫环去了。
未曾留心的只以为许老太太去更衣,有眼尖的前后一思量,想着必是许家有什么事。只是,这是人许家的事,自然不好打听。
许太太请大家入席吃酒,大家便都去吃酒取乐了。
许老太太几乎是一阵旋风刮到小跨院,裙摆在门槛一荡,她老人家几步到李玉华面前,看到八仙桌上摆的那只断了凤头的七尾凤冠,脸色如同被朔风刮上一层严霜。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腮上的肉皮耸拉下来,许老太太问。
李玉华倒盏温茶递给老太太,孙嬷嬷道,“奴婢奉姑娘之命检查首饰衣物,凤冠拿出来,奴婢检查时凤头突然就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