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秦讯,她不惜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换。
唐窈觉得下巴处的大掌猛然收紧了不少,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却仍道:
“是。我要殿下把秦讯毫发无伤地放了。剩下的一百五十余人,还请殿下刑供过后,至少……留他们一条命。”
“副使大人待下属还真是情深感人,”祁浔冷笑,赌气道,“若我不答应呢?秦讯做了大人那么多年的心腹,知道的可不少。这交易不划算。”
“若秦讯留在南渊,现在已经是司密署副使了。但他还是执意为我来到这里。殿下该明白,这样的人,刑供无用。何必留一个废棋在手里?”
“废棋?看副使大人这般在意这个下属,我倒想知道,若以他威胁大人,大人该如何?”
“鱼死网破。”
唐窈答得太过干脆,没犹豫过一瞬。这副模样,实打实地点着了祁浔的怒火。
“很好。”
祁浔气笑了,用力揉-搓起唐窈鲜红的唇瓣,恨不得揉烂了,让这张小嘴再也说不出口无遮拦的话。
还好唐窈从不擦口脂,否则今日怕是要花了脸。唐窈蹙眉看着祁浔,不明白他今日为何总带着怒气,明明用尽心机,大获全胜的是他,该得意至极才是。大约是终于不必再和自己演戏了吧,因此便也不必再敛着情绪。
唐窈甚是好脾气地任由祁浔动作着,祁浔折腾了半响,却仍未灭下半分的怒气。他薄唇一勾,报复性地说道:“若我只能答应大人一个条件。秦讯和那其余的一百五十余人的性命,大人只能选一个。”
“祁浔!”被祁浔逼成这样,唐窈再忍不住怒气,咬牙切齿道。
祁浔不再说话,唐窈也不肯松口,两个人就那般僵持着。
堂内一时针落可闻,只余今夜并不温和的寒凉春风拉扯着被支起的支摘窗,留下细微的吱呀声。
许久之后,祁浔甩开手,起了身,不再看唐窈。
“起来,回彼姝堂。大人可以一路上慢慢想。”
祁浔快步出了清溪堂,外头的天已彻底黑了下来,今夜风也些大,尚残留着冬日的寒凉,拂于人面,裹着淡淡的花香,也带着属于草木腐土的湿气。祁浔仰头,贪婪地吸吮了几口属于春夜的清冷气息,才勉强压住了心底的躁意,平静了几分。
堂外的怀凌见祁浔出来了,忙跟了上去,一回头见唐窈也跟在后面,整个人和往日不太一样,带了些沉重。
回想上一次折掉的人,怀凌只觉得解气。也不管身后的唐窈,兀自跟上了祁浔。
***
待人都出来了,赵柔桑和绣连等一众丫鬟才回了清溪堂。夜里,赵柔桑谴下了清溪堂一众丫鬟,只留绣连伺候在侧。
绣连替赵柔桑卸着头上的钗环,绸缎般的青丝倾-泄在颈侧,在暖黄灯火的映衬下,折射着温和的光。铜镜之内,黛眉水眸,琼鼻娇唇,只是那双眼睛却带着伤色,没有多少光亮。
“绣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么?”
赵柔桑看着镜中的自己,声音带了丝喑哑。
“公主,别多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了。”绣连执着木梳替赵柔桑顺理着乌发,宽慰道。
“可我就是恨啊,好恨好恨。恨他们,也恨自己,恨这个世道。”赵柔桑似倾诉着,又似自言自语着,不知不觉眼角便又红了起来。
“公主,都会好起来的。公主也不想这样,奴婢知道的。”绣连叹了口气,回忆着大前日傍晚的情景。
三日前傍晚时分,天色已暗下了,两个小丫鬟欲出府办事,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令牌!”
绣连忙从袖中将出府的令牌掏了出来,递给了门口的侍卫,有意遮住了身后另一个丫鬟的身形面貌,“侍卫大哥,我是王妃娘娘身边的绣连,王妃娘娘听丫鬟们说东街上云楼的酱猪肘子做的好吃,便让我们二人替她买回来,晚膳时吃。”
侍卫听罢,相互使了个眼色,挥手放行。
身后乔装成小丫鬟的赵柔桑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两人刚出了王府大门,便听身后一道清冷的的声音响起。
“公主殿下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连招呼都不打,怕是不合适吧。”
二人慌忙回头一看,便见祁浔立在身后,一身墨色衣衫隐在夜色里。
随后,赵柔桑和绣连被侍卫押回了清溪堂。祁浔懒懒坐着,看着跪在身前已怕到发抖的赵柔桑。
“公主可知道,私自出逃该当何罪?”
“殿下……柔桑只是一时贪玩……并……并未想着出逃……”
“哦?”祁浔勾了勾嘴角,一挥手便有婆子上前,毫不客气地一顿拉扯,便将赵柔桑和绣连怀中的金银细软尽数搜出,呈到祁浔面前。
“殿下饶命……柔桑知错……”赵柔桑见细软已被搜出,哭得梨花带雨,只得狼狈地伏身认错。
“在北奕,为妻私逃者,绞。”
绣连忙伏跪求情道,“还请殿下看在两国合约的份儿上,绕过公主一回。”
祁浔丝毫不为所动,续道,“不过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是要将此事先告知南渊的,不知到时南渊是会护着公主,还是大义灭亲,再送来一个公主,安抚北奕。”
赵柔桑闻言彻底瘫软了下来。
若此事传回南渊,只怕不必等祁浔动手,南渊就会先行处置。她的皇弟和嫡母何曾怜惜过她。
“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无路可退的赵柔桑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待听完了祁浔的吩咐,赵柔桑忍不住问他,“殿下不是很喜欢窈姐姐么?”
“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必须做个了断。好孩子,你这般记挂你的窈姐姐,她可曾记挂过你?”
赵柔桑一噎,无言以对。
***
彼姝堂内,唐窈安静地跪在祁浔面前,不肯说话。
“副使大人可想清楚了?”祁浔坐在一张宽椅上,眯眼逼问道。
唐窈盍目,“祁浔,你在为三年前的事报复我,是么?”
祁浔面有自嘲,“我若想报复你,你连跪在我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那殿下今日是为哪般?”唐窈摇摇头,她是真的不明白,“秦讯对殿下来讲已无用处,而剩下的人,唐窈只求殿下留他们一命,除此之外,要如何处置,都是殿下的安排。这些东西,对殿下来说已是死棋,但与唐窈做下这个交易,这局便活了。唐窈不明白,殿下为何一定要逼唐窈。”
祁浔今日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因为一股无端的偏执,他想要一个答案。
“副使大人别忘了,这个交易我可以不做。副使大人如今没有同我讲条件的资格。”
唐窈默然。
半晌之后,祁浔已是耐心尽失。
“副使大人,选吧。”
怀凌依着吩咐,将彼姝堂周围的人都谴了下去,只独自一人守在彼姝堂外,只隐隐约约听到两人争吵着什么,随后,似有花瓶茶盏一类被拂落于地,“砰”地一声。
怀凌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便听祁浔带着怒意的声音传出。
“怀凌!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准备三更合一的,结果卡文了QAQ……从昨晚卡到现在……
所以先更一章,今晚12点前再更一章,还欠下的那一章明天补吧(明天两章),看在我手速这么菜的份儿上,小可爱们就别跟我算利息惹……
果然,欠债一时爽,还债火葬场……(捂脸)
第36章 赌气
怀凌方一推门进来, 便见堂内一片狼籍。碎瓷一地,祁浔站在唐窈面前,负手踱着步子, 走来走去, 而唐窈则跪在地上, 眸中却嗔怒地瞪着祁浔,似已隐忍到了极限。
怀凌从小就伺候祁浔, 一见状便知此刻的祁浔已是怒极。不知道唐窈怎么惹着了祁浔。
“如你所愿。”
怀凌甫一进门,便听祁浔俯身对上唐窈嗔怒的目光, 说了这句。
“你在那儿杵着作甚!”祁浔见怀凌只站在门口不进来,斥道。
怀凌连忙上前, 却觉得自己很无辜,像被殃及的池鱼。
“欠你的交代!”
待怀凌走上前来,祁浔只扔下这句给他,便甩袖转身走进卧室。
祁浔不再逼问, 因为唐窈的沉默,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怀凌一时摸不着头脑,转瞬便想到青楼那次他胳膊受了重伤, 祁浔看到后,说过一句“怀凌,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唐窈明白, 祁浔这是答应了自己。
祁浔一定要逼自己选择一个答案, 那么她只能选择沉默。秦讯是为了自己才来到北奕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秦讯。可若要她说出口,放弃其余一百五十多人的性命,她亦无法做到, 那是一百五十多条人命,她承受不起。
但对于祁浔来说,唐窈的沉默,已经昭示了她心中的选择。
只是唐窈不明白,祁浔今夜这顿无端的怒火,来自哪里。
唐窈抬眸,见怀凌正目有疑惑地盯着自己,便不再深想下去,转身在后面的架子上找寻着祁浔的马鞭,平日里,她记得,都是放在这里的。
唐窈拿着马鞭走到怀凌面前,递给了他,“算我还你的。日后你每二十日来一次,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去问你家殿下,我不愿多说。还有,秦讯这个人,你不要动,这是你家殿下答应我的条件。”
***
唐窈一进卧室,便见祁浔侧身面壁躺在里侧,被子缠卷在身上,灯火尚明着。
她也懒怠处理伤口,只觉得疲乏得很,铺天袭地的倦怠将身上的疼都冲淡不少,索性径直灭了灯火,欲上-榻歇下。
祁浔闻到了弥漫于室的血-腥气,愈来愈浓烈,一时心烦意燥,只将被子又提了提,遮住口鼻,没好气道:
“柜子里有金创药,你处理下。我不喜欢血腥气。”
唐窈无奈,重新点燃了灯火,今夜实在累了,懒得与祁浔吵。
唐窈勉强扯掉了衣衫,取了药瓶,随意往身后撒了几下。伤药滋进肌理,冷汗从唐窈苍白的额上渗出,哪怕死咬住唇,唐窈还是忍不住吸了几口冷气。
“别吵。”
祁浔蹙眉,索性又将被子提了提,盖住了耳朵。
唐窈剜了他一眼,也不知今日的祁浔是什么毛病。因着祁浔此刻有把柄在手,她不愿触怒祁浔,便草草收了药瓶,熄了灯,见被子已被祁浔卷在身上,只和衣侧身卧着。
人虽疲累着,却怎么也睡不着。却也不敢随意动弹,一是怕碰着了伤口,二是怕祁浔弄醒祁浔又要折腾自己。
祁浔也不得寐,只觉心头躁郁难去,拽下被子,便是血气萦鼻,不拽下,总觉得憋得慌,一口气压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