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郦望着他的眼睛道:“奴婢虽身份低微,但也想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我可以去勾引……”话至此处,她似有些羞涩,她强忍说,“去引诱陆霁,在他酒酣耳热……”
“不行。”裴钰安倏然起身,皱眉打断道。
“为什么不行?”
裴钰安避开云郦的目光,“你一个女子,不合适。”
云郦绕到裴钰安的身前说:“他只以为我是徐家小姐,只要身份不暴露,怎么会有危险,再者说,还有翠屏保护。”
云郦所言似很有道理,可裴钰安细一品味,他坚持道:“总而言之,不行。”
“世子,你是觉得我刚才所说的毫无道理?”她咬着唇,语气颇为失落。
裴钰安一开始就觉得云郦说的很有几分道理,且执行性也很高,便再度摇头。
云郦闻言,就再接再厉道:“翠屏是否拳脚功夫很好?”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愿奴婢用美人计,莫非世子也嫌弃奴婢出生卑贱,只能做端茶递水的活?”她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我没有如此想过。”裴钰安否认。
云郦双眸灿然一亮,定定地凝着他,“那你是同意?”
不等裴钰安答话,云郦直直道:“世子爷,奴婢就知道你和普通人不一样,不以出生论人,不拘泥世俗,你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裴钰安:“……”
他捏了捏眉心,突然间便说不出否认之词。
眸光垂在云郦神采奕奕充满干劲的脸上,他不由细想,她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她去套话试探的成功性确实比他高,且危险数不高。
他嗓音有些复杂:“你量力而行便行。”
云郦立马乖巧点头。
两人定好,云郦便笑眯眯告辞裴钰安,离开书房,当她
踏出门槛那一刹那,她轻轻回头往屋内瞅了瞅,裴钰安正低着头按摩太阳穴。
她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世子爷,奴婢要对别的男人示好了呢。
——
既裴钰安赞同云郦的提议,接下来几日,陆霁上徐家时,他和云郦见面的机会陡然增多。
江州步入初秋,但南方的秋是缓慢的,依旧松柏如翠,花香袅绕,除了院里的那颗梧桐树叶悄悄泛黄,一阵清风吹来,缓缓触地。
白瓷盛装的豌豆黄和红豆糖酥搁在石桌上,云郦指了指陆,柔声对陆霁道:“陆公子尝尝我的手艺。”
陆霁惊讶道:“你自己做的?”
云郦微微垂头,纤细卷翘的睫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她羞怯道:“是的。”
陆霁看她一眼,心弦微动,便拿起一块豌豆黄,云郦紧张地看着他问,“如何?”
鲜甜芬芳的滋味一入嘴,陆霁说心里话:“好吃。”
被人夸奖,云郦似有些忍受不住,小脸又是一红。
裴钰安从外归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天蓝如瀑,遍洒苍穹,四角凉亭里纱幔随着微风轻晃,露出相识而笑的少年少女。
再因男俊女美,这一幕便极其惹眼。
裴钰安面无表情地走向凉亭。
云郦瞧见裴钰安,忙叫哥哥,裴越安目光则落在石桌上的两样点心身上,然后又看向陆霁道:“陆贤弟。”
而后在石桌前一旁坐下。
陆霁继续对云郦道:“我养的那只鹦鹉真的很聪明,以后我带来给你瞧瞧。”
云郦点头:“那我等着了。”
裴越安垂下眸,听见两人相谈甚欢,终于眼看天色不早,陆霁起身告辞。
及至陆霁走后,云郦笑着裴钰安道:“世子爷,奴婢今日给陆公子做点心时顺便多做了些,你要不尝尝?”
她是他的人,可如今给他的点心竟是给别的男人做时顺便为之。裴钰安脸色复杂。
“世子,你怎么了?”云郦好奇地问。
“无事。”
云郦便示意翠屏端上点心。
裴钰安在石凳坐下,翠屏摆出红豆糖酥和豌豆黄,他却并未取用。
云郦全当没注意,激动地道:“世子,你没来前,奴婢打听到了一个小消息,却不知有用否?”
“什么?”裴钰
安指腹轻敲石桌。
“陆霁说江州怎么可能担心流民乞儿的问题。”云郦细细一想说,“他说的斩钉截铁,顺嘴而出,可即便江州繁华,可更繁华的扬州杭州城内都有流民乞儿,颇让知府大人头疼。”繁华的地方谋生的可能性更多,可如此,涌向繁华之地的人便也更多,尤其是无家可归,背井离乡之人。
也是因这,杭州扬州虽繁华,但城内街头的乞丐流民也许多。
“奴婢不知道这和你要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但总觉得这句话是个信息点。”这话倒没骗裴钰安,就算要运私茶,也不太可能去找流民,且运私茶要不了太多人手。
她当时假装好奇追问陆霁为何会如此,陆霁却摸头,说是听他兄长说的。
裴钰安倒是定定地看了云郦一眼:“这江州城内,应不仅只是私茶一个大问题。”
云郦所说,他这几日也有察觉,按照现下发展,江州的流民和乞儿的确是少,就算有,也是六七十的老年人。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打听到了一件事,便是两年前,江州走失案不绝如缕,粗算下来,约摸几百的青壮年。
后来断案则归于江州附近的红衣教,他们想扩大规模,但没有人愿意参教,便绑了人去。
后来案破,却说那些人早就死了,尸骨无存,只因红衣邪教便是怂恿人自杀信神。
裴钰安却不信是如此,查了几日,背后果然另有隐情。
毕竟江州如今也是动不动便丢失人口,只是和几年前相比,频率人数都低,便没引起轩然大波。
云郦思忖了下说:“世子,奴婢昨日上街,瞧见了出行的江州知府,他看起来慈和公允,他可以信任吗?”
裴钰安无奈地摇头:“若是可以信任,这几年江州的茶怎能平平安安的运到北蛮?”
“不过如今倒也还好,并不是全无收获,只要做过,一定能抓住它们的马脚。”裴钰安眸色昏沉。
——
两人话间,陆霁回到陆家,管家陆叔见他归来,上前说道:“二公子,大公子请你过去。”
大哥?陆霁颔首,忙朝着陆纷的书房走去。
陆纷年过三十,膝下空虚,无儿无女,对唯一的胞弟陆霁便甚是疼爱,加之陆霁比他小了十来岁,虽
是弟弟,却和儿子差不多。是以陆霁和陆纷的关系很不错,得知书房没客人后,陆霁不需人通传,直接推开门:“大哥,你找我?”
陆纷放下账本,看向自家神采飞扬的小弟,皱眉道:“听王举人说,你最近经常不上课?”
陆霁脸一跨:“大哥,我都十八了,又不考状元,还读什么书!”
陆纷起身,将账本放进抽屉锁住,“是啊,你十八了。”他话锋一转,“十八也是大人,既不读书,便该学着自力更生,过几日我就交给你一家米铺,你自己学着打理。”
陆霁听到米铺,奇怪地问:“大哥,我不做茶生意吗?”
陆纷垂下头道:“我们陆家的茶叶生意一切趋于稳定,你去学不过是些固定程序而已,不如给你家新铺子好好锻炼。”
陆霁不疑有他,陆纷忽而又问道:“听说你最近老是去徐家?”
提到徐家,陆霁不由双耳一热,他低声道:“徐兄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弟弟我很是佩服他。”
陆纷望着他,再问几句,便示意他可离开,等陆霁离开,陆纷捂着唇轻咳几声,本就瘦白的脸上更添几抹疲惫,管家心疼地扶着他,“大公子……”
陆纷摆摆手,吩咐道:“给他传信,让他今夜来见我一面。”
管家得令,马上便亲自去安排。
陆纷独坐书房,不知何时,天色渐暗,他也不曾点灯,直到书房内室有动静传来,他起身入内,果然瞧见那人从密道走出。
陆纷取掉用灯罩盖着的夜明珠,昏暗的内室顿时明亮。
那人皱眉道:“陆纷,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陆纷摆摆手:“这几天有些受凉而已。”话落,他看着对面眼角爬上细纹,依旧清隽的某人道:“徐墨兄妹的身份可查清了?”
那人看着他坐下道:“查清了,的确是北地通州的丝绸商人,因气不过嫡支举动,便来了江州。我也核查过他们一行人的文牒,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陆纷松了口气,那人看着他,又沉声道:“朝廷似乎已经注意到江州的私茶,不日或许会派朝廷命官前来查探,你近段日子行事多加小心。”
陆纷闻言,手微僵,脸色倒是没有丝毫变化,他笑着道:“天网恢
恢疏而不漏。”
那人听罢,脸色大变。
陆纷却又垂下眸道:“你放心,我自是不会让他们发现私茶,也不会发现那件事。”
那人闻言,定定地看着他瘦弱的面颊,半晌后点头,“如此甚好。”
陆纷闭眼说:“我累了,你回去吧。”
那人安静片刻,终是往密道走去,只走了几步,他回过头,端正的脸上浮现几抹晦色,他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你的确是对不起我。”陆纷抬起眼,目光灼灼地说。
那人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饶是已过了许多年,依旧不敢直视,慌乱避开。
陆纷垂眸,自嘲一笑:“不过却也是我自愿的。”
——
这一日,天晴风畅,气候温宜。
清早起床,云郦便对镜仔细梳妆,她今日选了一件藕荷色刺绣妆花裙,梳了个单螺髻,只鬓角散落两缕碎发。
上妆完毕,她对镜贴好芙蓉色的桃花花钿,这才款款走出门去。
裴钰安瞧见她就是一愣:“你今日……”
云郦柔柔一笑:“今日我要和陆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