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憺看清了手里明黄色的物什,带着凉意,顿时眉头皱的紧了。
“虎符,御赐金牌。”齐叔晏背对着他,道:“有了这两件,你在宫里,就不会太难走了。”
“殿下是要做什么?”江憺不懂,手底下是一阵阵的冷。
虎符,御赐金牌,这两个随便挑一个,都是有绝对重量的,也自是危险。换作普通帝王,怕是藏都藏不及,齐叔晏竟这么直接给了他?
齐叔晏没解释,外面的风吹开帘子,撒了星星的雪点进来,孟辞就撑着伞,指挥人在外面收拾东西,大红的氅巾被雪盖上,他不耐烦地看着笨手笨脚的下人,赶走了数人,自己弯腰去搬动花盆。
齐叔晏轻声说,“你还是先好生拿着罢,莫轻易教人看见了。”
“孟辞求我赏他一块御赐金牌看看,在我耳边磨了四五年,都没拿到。”
“那这虎符……”
“京畿五十万兵马,听你调动,但,还需慎行。”男人沉声,“我说了,给你虎符,是怕你在宫里的路不太好走。”
“若是你现在改变心意,不回去了,那我立即把东西收回来。”
江憺顿住,他说:“殿下,您明明知道,我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前段日子耽搁了,抑制齐叔晏体内蛊毒的药已经所剩无几。江太医一个人忙,根本忙不过来。
齐叔晏自然知晓,他道:“有孟辞在这里陪我,你不必担心。”
江憺这才放心走了。
***
闽钰儿以为齐叔晏真的走了。公冶衡和他二叔谈成了生意,满面春风,隔日就推开她的门,要带她回去。
他说:“这件事了结,就算消了一个大麻烦。”
闽钰儿想起昨夜的事,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她问:“我们要回哪儿去?”
“自然是回家。”
闽钰儿跟着回去了,闽挞常又从北豫来了信,说要到年关了,若是闽钰儿想回来的话,他就要派人来接。
闽钰儿还没说什么,公冶衡就将信拿过去了,他拿着信折好,塞进袖子里,“天寒地冻的,嫂嫂路上颠簸的辛苦,大老远回去一趟不值得。”
“可是,可是。”闽钰儿看着外面,“要到年关了。”
“嫂嫂又不是没有在春海过过除夕,介怀什么。”
“那不一样啊。”她仔细给公冶衡解释,“往常的时候,我是嫁过来了,可是现在我……”
公冶衡噙着笑意,“嫂嫂现在如何?”
“现在,就,不是这边的人了。”
男人在她额上弹了一下,笑出声:“只要我在,嫂嫂就是我们这边的人。”
“一天到晚的,小小年纪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公冶衡这是不让她走了。闽钰儿叹气。
高笙这几日已是习惯了闽钰儿的存在。往常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公冶衡极少会回来,现在闽钰儿在,公冶衡反倒回来的勤了些。她虽是心酸,可毕竟是高门大户里面出来的嫡女,气度还是有的,也没有怀腌臜的心思,要把闽钰儿撵出去之类的。
最主要的是,这小姑娘挺安分守己,一个人坐在屋里,关是发呆就能发一下午。
年关将近,闽钰儿住的地方已经接连下了好久的大雪,她困困地整日待在屋里,不愿动,既想着回去,公冶衡又拖着她不让她走,一时懵懵懂懂的,一拖就要到除夕了。
公冶衡出去狩猎,回来的时候带了许多新奇玩意儿。和他一道狩猎的都是贵胄子弟,见原本高高在上的二公子,突然搜集了一堆小物件,都打笑他:“莫不是家里添了个小娃娃。”
“二公子成婚许久,也该是抱上小娃娃了。”
公冶衡捏着小玩意儿,在马背上勾起嘴角,露了深沉的笑:“倒真是多了个小娃娃。”
闽钰儿可不就是个小娃娃么。
男人把东西带回来,发现小姑娘对其他的兴致乏乏,唯独对木偶娃娃上了心,不由得捏了一个过来:“怎么就单单喜欢这个?”
做工粗糙,毫无美感,手指一拉背后僵硬的绳子,吱啦卡啦响。
闽钰儿说:“我瞧它可爱。”
“我瞧你才最是可爱。”公冶衡嫌弃地丢了东西,道,“别闷闷不乐了,我给你做一个木偶娃娃,你就安心留在这里过年,嗯?”
“你会做?”
“自然,而且比你见过的木偶娃娃都要好。”
闽钰儿犹豫了,眼见回不去了,诳公冶衡给她做个娃娃也是好的。
她说:“好啊。”
腊月二十四,是农历上过小年的日子。一大早公冶衡就出去了,闽钰儿守在府里,一个人去了后院里玩儿,忽然就见墙头上齐刷刷地出现一排黑衣人,越过墙头直直地下来。
他们没看见闽钰儿,闽钰儿却被吓得躲在柱子后不敢出声。她看见那些人蒙着面,腰间别着明晃晃的刀,落到院子里。
怎么办?闽钰儿在一瞬间想了各种可能,若是她现在不声不响地绕远路,从偏门出去,还是可以逃出去的。
可是高笙怎么办?
府里人不多,拢共就几个丫鬟婆子,绝对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她想不清,也理不清,可是身体已经率先跑了出去,朝着高笙住的内院方向。要她放着高笙不管,是不可能的。
闽钰儿跑的飞快,耳边风声呼呼的,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她,当下吹了口哨,便有两三个人跑过去,打算围住她。
闽钰儿发誓,这辈子她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小姑娘提着裙角,风一样地穿过假山,眼看就要穿进内院了,身旁疾风凛凛,一支箭倏地朝她而来,破空声响,险些要扎上她的肩。
之所以没扎到,是因为半道里从天而降了个身形,拉了她一把。闽钰儿被人拉过去,躲过了一箭,抬头看,竟是孟辞的脸。
“孟辞!”还没来得及问出来,男人就眉头一皱,倏地推开她。迎面过来两个高汉,孟辞从身侧抽出长剑,剑身隔开,将闽钰儿护在了身后。
“往左边,直走到底,不要去别处。”他对闽钰儿说。
“可是高笙还在院子里。”
“我知道,我自会去把人救出来,你放心。”孟辞转身,提剑往那人腹部刺去,溅了一地血。
闽钰儿心头发慌,她不敢看了,只好依着孟辞说的,拔腿往左边跑去。
她不知道为何孟辞要她过去,等她跑到了尽头,才发现尽头处只有半片竹林,竹林外是断墙。虽说是断墙,可也比她小小的身形高了不少,孟辞的意思不会是让她爬出去罢?
这怎么爬的出去?!
可是看样子,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地上积雪厚的很,闽钰儿挽袖搬了一块石头过来,站在石头上踮脚,勉强能够上去了,便脱了披风,一手扒在墙上,慢慢翻上去。
这地方久寒积雪,墙身外的青砖缝隙里都塞了冰,她踩上一处,刚刚借力想蹬上去,“咔擦”一声,脚底顿时滑出去了。
“唔。”她红色的裙底在空中迅疾地转了个弯儿,带着墙上的薄雪哗哗地掉。幸而齐叔晏听见声音,及时越过了墙头,男人低眼瞧的时候,小姑娘浑然不觉脚下脆生生的冰凌,眼见要落下去了,男人无法,只得随着她一起落了下去。
闽钰儿被男人牵着手,转了半个弯。齐叔晏揽她在怀,背部朝地,从高处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
砸在雪地里一声闷响。
两人几乎被雪埋着了。闽钰儿的红色裙底隐在雪下,她有些懵,扑了扑雪坐起身,才看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齐叔晏。
“你又来了?”小姑娘实在是没想到,看到男人脸的瞬间,脱口而出一句。
男人支起一只手,身后的头发散开,他今日又穿了通体的黑色长袍,帽子都被头发压弯了。抬起曜黑的眼,齐叔晏看着她,神色比冰天雪地都还要清冷,又似带了点微不可见的无奈:
“对,我又来了。”
第55章 快乐
闽钰儿自觉方才摔那一下,男人定是不好受的,赶紧坐起来,要去拉齐叔晏的手。
齐叔晏兀自站了起来,末了看她的手,看到洁白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已经刮了血痕,豆珠子一样大的血沿着腕子流,红白相间,撒在雪地里,竟分外的刺眼。
“何时受伤了?”齐叔晏夺过她的手,闽钰儿这才感到丝丝的疼意,她想抽回手,低低地说:“想来是刚才翻墙的时候弄的。”
齐叔晏不言语,低头下去,伸手一钳,就撕下了袖口的一块布,男人用布条给闽钰儿包扎伤口,手法娴熟。
闽钰儿本是怕疼的,可男人手下极轻,再加上男人十指修长,在她眼前白皙修长的,晃的她眼花缭乱,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规规矩矩地系好了。
闽钰儿转头,往里头看,半晌了,只听见里面刀剑的声音没有停,也不知道高笙一帮子人怎么样了。
幸而最闹腾腾的敏敏不在,不然照她的性子,今天闽钰儿着实要为她捏一把汗。
她踮脚看,不知不觉眉头就皱起来了,眸子里尽是焦急担心之意,“也不知道公冶衡到底回来了没有。”
总不能让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回府落到那群人手里罢。
齐叔晏执着她的手,看她眉目间的焦色,忽而顿了顿,随即轻轻松了手。他转头看向别处,“放心罢,这些人对付公冶衡,还是不够的。”
“公冶衡现在在哪里?”闽钰儿又问。
齐叔晏沉声,“兴许要回来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语气的变化,小姑娘脚踩在雪地里,竟往前去了几步。她疑惑地竖起耳朵,“没有声音了?”
“难不成,是公冶衡回来了?”
齐叔晏抬眼,只是看了一瞬,就擒住她的胳膊,往后拉到了他的怀里。闽钰儿被带着转了半圈,撞到男人身上,一道箭矢不知何时从竹林里飞了出来,又是趁她不备,堪堪地从她脸颊擦过。
箭插在墙上,激起一阵雪雾,撒在她头发上。闽钰儿被这毒招式吓的说不出话来。
要是刚刚齐叔晏出手再晚一点,她今夜岂不是要毁容了?
齐叔晏眸底一沉,袖子里不知何时滑了把短刀出来,闽钰儿只感觉腰上一紧,侧头看,男人已经朝着竹林处掷了把亮晃晃的东西去,所过之处,竹身上下齐断,溅起了林间的竹叶。
最后是一声闷哼。似是扎到了什么人身上。
男人收了手,眼中辨不清情绪,他没有多说什么,揽着闽钰儿的腰,就轻飘飘地跃上了墙头。
“我们要去哪儿?”小姑娘最怕这般飞天遁地了,偏生她身边的人都惯会这个。
“先出了这里。”
“不等孟辞他们么?”
齐叔晏已经把人抱了出来,二人落在大理石板上,齐叔晏道:“孟辞没事。待会儿会来寻我们。”
二人说着话,外面却突然起了嘈杂声,想来是来府里进刺客的事情传出去了,街上行人顿时乱如热油,四处逃窜。
“现在走。”齐叔晏说,就盖下了帽沿,遮住眼和鼻梁,只剩一抹噙着冷意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