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从眼角滑落,赵无忧站在门外看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蓦地,赵无忧开始在自己身上找寻什么,找了一圈之后,她忽然想起来那些东西并不在自己身上。抬头望着眼前的慕容,迷人的笑靥是谁的刻骨铭心?
“娘说,那根红绳是我的。温故说,那是巫族的象征。你说,你放不下我。”赵无忧泣泪,“是不是因为因为我,我本就不是赵家人?你们敢不敢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慕容淡淡的笑着,轻轻蹙眉。
赵无忧觉得她蹙眉的样子,真好看。
一瞬间,风过。
慕容消散无踪,唯有漫天飞花,依旧纷纷扬扬的落着。
“你给我回来!”一声疾呼,赵无忧从床上坐了起来。
温故忙不迭上前,错愕的望着赵无忧,“做噩梦了?”
赵无忧呼吸微促,还觉得一如梦中,神情略显迟滞的盯着眼前的温故。她看的并不真切,模糊的视线里,始终只有大致的轮廓。
敛眸,赵无忧苦笑两声,“你们敢不敢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温故一怔,“什么?”
“其实我都明白,我也知道要跨越一些东西,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很多事情不是做不到,只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罢了!人心是最坚强的所在,也是最不堪一击的。”她顾自低吟。
“我知道穆百里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他至今未归你很担心他。但是你得保重身子,若是你先垮了,那他回来还有什么意义?”温故轻叹,“他是为你去的,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意义。”
赵无忧瞧了一眼窗户,“天还没亮吗?”
温故摇摇头,“还早着呢,你再睡一会吧!我守着你,不会有事的。”语罢,温故转身就往外走,打量着去外头守着,如此才能让她这个没有安全感的人睡得安稳一些。
“我又梦到了慕容。”赵无忧望着他的背影。
温故骇然顿住脚步,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她。
赵无忧红了眼睛,“你可知我已经很久不曾梦到她,你可知她在梦里都对我说了什么?你说过,她存在蝴蝶蛊里,残存了她临死前所有的遗愿。所以梦里的她不会骗我,对不对?”
闻言,温故显得有些紧张有些窘迫,他僵直了身子,似乎一时间没敢回声。
赵无忧知道,他是想知道的,可他不敢问。低头笑得苍凉,赵无忧干笑两声,“你为何不敢问?为何不敢知道?温故,我曾问过你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说没有。如今我最后问一次,有还是没有?如果现在不说,以后都不必再说,我也必不会再信你。”
她看不清他的容色,模糊的视线里唯有烛光暗影。
四下一片死寂,什么声音都没有。赵无忧一直在等,鼻间酸涩,很多事情她有自己的答案,可她不敢确定,不敢确定这个答案是否也存在温故的心里。
那一层窗户纸,不该由她来捅破。
温故迟疑了很久,终化作一声苦笑,“没有!”
赵无忧的面色逐渐冷了下来,眼帘微微垂落,音色冰冷,“出去吧!”有些东西,真的是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机会给过了,没有勇气承担,就只能放逐。
温故出去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恰好遇见悄然归来的素兮,当下愣了愣,“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公子的身子”
“不是!”温故不知该从何说起,有些话只能憋在心里,“她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没敢。”
“没敢什么?”素兮不解。
温故摇摇头,“没什么,我去、去煎药!”然后逃似的离开。
素兮蹙眉,“这个时候煎药?”天黑黑的,这深更半夜的煎什么药?
影卫快速给素兮开了门,素兮进去的时候只看到赵无忧伏在床沿,面色苍白如纸,“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公子?”
赵无忧茫然的抬头看她,她很努力的去看,始终看不清楚素兮的容脸。她听得出声音,“素兮吗?”
“公子的眼睛还没好吗?”素兮蹙眉,小心的搀着她靠在床柱处,“趁着夜,卑职悄悄过来一趟看看,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卑职这装神弄鬼的也不是个事儿,若是到了京城,怕是眨眼就会被人看穿。多少人等着抓东厂的把柄,是以公子还是要早点相处对策。”
“千岁爷迟迟不归,公子又犯了旧疾,如此下去可怎么办?卑职没有法子,只能过来征求公子的意思,看看如何才能两全其美。”
赵无忧靠在床柱处,一言不发。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伴着烛花迸溅的响音。
素兮耐着性子,公子有时候不说话,代表着她心里已经有了策略。跟着赵无忧那么久,她是什么性子,素兮还是略有所知的。只不过这一次,赵无忧遇见了穆百里的事儿,会不会受影响就不得而知了。
“公子?”素兮低低的喊了一声。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让陆国安挑个可心的人替你,这东厂的摊子我们接不下来。负伤总有痊愈的时候,到时候万一你露了馅,势必是一打尽的下场。最坏的结果是被齐攸王和我爹,收了东厂。”
“公子要弃车保帅?”素兮骇然。
“都这个时候了,还死死的揪着东厂做什么?”赵无忧音色微沉,“若不弃车保帅,那就只能一起死了。我不能死,所以”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情也罢,若不是到了万般无奈的境地,我也不会舍弃他拼搏了那么多年的基业。”
素兮抿唇,“卑职明白公子的心思,死守的确不是最好的法子。”
“不管你们能不能理解,我能做的只能是保全自身,只能是弃车保帅。”她低语,仿佛思虑了很久,“拖着东厂,我身心俱疲,根本无法与齐攸王府和丞相府抗衡。然则没有东厂,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的安全系数会高很多。”
素兮点点头,“只要没有跟东厂沾上关系,公子就还是丞相府的独子,那齐攸王必定不敢轻易动你。否则连丞相恐怕都要对公子生疑,来日也会联手对付你。”
第686章 百官相迎,唯缺他一人
赵无忧揉着眉心,“素兮,我头疼。”
轻叹一声,素兮缓步上前坐在床沿,轻柔的与赵无忧揉着太阳穴,“公子别想太多,身子要紧。如今眼疾未愈,身上的寒毒又发作了,若不好生保重,如何还能应付京中的大老虎?”
“若他真的回不来了,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她苦笑。
素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夜凉如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知个中焦灼?
从天黑等到了天亮,从黄昏等到了黎明。
“天亮了。”她定定的望着窗外。
晨光熹微,光亮逐渐占据了整个屋子。
素兮已经走了,温故端着药进了屋,听得赵无忧如此言说,只觉得心中钝痛,“你别担心,就算为了你,他也一定会回来。”
赵无忧笑了笑,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心头血。惊得温故手上一松,药碗砰然落地,碎得四分五裂,汤药溅了一地。
“公子?”温故疾呼。
床榻上的人却满嘴是血的笑了,笑得那般冷厉无温。
温故怔住,竟有些不敢靠近,僵直了身子站在那里,看着她慢慢的坐起身来。
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抚去唇上的鲜血,却是极为镇定的道一句,“吩咐下去,马上启程回京。”她不等了,真的不等了
宋昊天送了赵无忧出城,眸色微恙的凝着她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这么着急走,也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就不怕路上”
赵无忧摇摇头,苍白的唇微微颤动,“我不能在金陵城久留,你当知道我是奉了皇命而来,如今完成使命当及时返回京城复命。何况使团内有人伤亡,容不得我多耽搁。”
那马车里的棺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到。
宋昊天点点头,“那你的身子扛得住吗?”
赵无忧颔首,“你只管放心,我这厢还想看到天下太平的一日,必定会好好保重自身,绝对不会让自己有所闪失。何况温故在我身边,你当信他的医术。”
“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倒真是有些舍不得。”宋昊天无奈的望着她。
赵无忧低头一笑,“宋庄主如此情深意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有龙阳之好。相逢便是缘分,离别也是缘分,随缘吧!”
“但愿此生,还能有机会再见你。”宋昊天送赵无忧上车,“一路当心。”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赵无忧回头望他。
宋昊天抿唇,笑靥温和,“你说的话,我都记在了心里头,你只管放心吧!若真的到了那一日,我必定取而代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好!”她浅浅的笑着,眉目间晕开温暖微光。因为有眼疾在身,所以她的视线暂时无法聚焦,透着少许迷茫之色。但是她脸上的淡然素雅,仍是最温暖的样子。
宋昊天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看着她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目送车队渐行渐远。
他想着,若是上苍垂怜,也许还能再见面的。只是不知下次再见,是何年何月。
车内颠簸,赵无忧不断的咳嗽着,寒毒在体内肆意乱窜,即便裹紧了狐裘抱紧了汤婆子,也是没什么用处。温故显得很无奈,药石都已经下了,却治不好她,多半是因为她心里的那个劫数难逃。
这世上最难治愈的,大概就是这相思之痛了。
“你觉得怎样?”温故眸光焦灼。
赵无忧缩成一团,将自己裹成一个球,抱紧了怀中的汤婆子,“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来金陵城。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了,想睡一觉。”
温故一怔,急忙上前去探她的额头。
高烧烧得滚烫,难怪她会一直觉得冷。这寒毒来势汹汹,让人有些无可奈何。温故定定的望着眼前的赵无忧,这样的倔强这样的不服输性子,何尝不是继承了她的?
轻叹一声,温故敛眸,不再多说什么。
这一路上,赵无忧始终没有多话,高热一直持续着,可脑子却是极为清楚的。使团回京的消息,自然早一步送入京城,她知道会有多少磨难等着自己,但心里却已无所畏惧。
软肋没了,剩下的只有盔甲。
眼见着快要到京城了,队伍便停了下来稍作休整,等明日再行入城。
站在那荒凉的月下,赵无忧眉目无温,回头看着陆国安的时候,眸光比月色还要清冷。这两日,她已经逐渐能看清楚眼前的东西,虽然还不是很清晰,但总算没那么模糊了,可以分辨来者是谁。
“赵大人还是在担心千岁爷吗?”陆国安行了礼。
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负手而立,“担心有用吗?我在担心的是城里的情况,胡青死了,萧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不知道他得到了多少消息,若是知道我们认出了胡青,并且设计杀了他,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付东厂和我?”
“有些东西虽然没有明确的答案,但是我们心里都有了模糊的概念,知道大致的情况。这简衍既然能为无极宫办事,且跟胡青有所联系,那就代表着他跟萧容也是有勾结的。所以不管是为了杀人灭口,还是为了报仇,这萧容都不会放过我。”
陆国安敛眸不语,赵无忧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如今穆百里不在,什么都得赵无忧自己担着。东厂没办法出面帮着赵无忧,是故赵无忧的处境并不乐观。
赵无忧低低的咳嗽着,孱弱的身子止不住颤抖。掌心有些潮热,喉间一股腥甜不断涌上,她无奈的笑了笑,唇齿间染着嫣红血色。
“赵大人?”陆国安骇然瞪大眸子。
取出袖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掌心的血迹,赵无忧一脸的无所谓,“别大惊小怪,我这副身子骨能撑到现在,早就是上天垂怜。只是可惜了,很多心愿未了,也不知能不能做完?”
陆国安捏紧了手中冷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素兮也该告诉你了,东厂那头我帮不了你。穆百里的行为习惯,你最清楚,所以很多事情还是你自己去操办吧!他这身负重伤之名,委实拖不了太久。若是若是再有半月还不回来,你便跟沈言一道离开东厂!山高海阔,去哪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