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素兮不疑有他,转身离开。
温故将眼眶里的泪逼了回去,低声温柔,“你的身子刚刚好些,这体内寒毒尚未彻底清除,不可恣意,不可大意。这酒以后还能喝,如今就少喝一些,尝尝味道也就罢了!”
赵无忧定定的看着他,没有吭声。
“怎么了?”温故顿了顿,“我、我就是就是怕你喝坏了身子,你别往心上去,我不说便是。”
赵无忧敛眸,咬着杯口低低的应了一句,“我知道了,爹。”
温故先是一怔,然后僵在当场。
她方才方才叫他什么?
温故愣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等着回过神来,瞧着赵无忧那眼神,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泪如雨下。估计是等这一句话,等了太久太久。
赵无忧心里也有过挣扎,喊了赵嵩这么多年的爹,突然间要改口喊眼前这老头为爹,一时间她还真的有些难以适应。可即便难以适应,爹还是爹,她得找个空档表明自己的心意,总不能让这老头永远等待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孤身一人也不容易。
第762章 这白面小生倒也极好(2)
孤独的人,最盼望的也不过是一份情感罢了!
她刻意支开了素兮,趁着喝了酒的劲,便喊了一声。可她没想到温故竟然会如此表情,到了最后反而是赵无忧这个云淡风轻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素兮回来的时候,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温故意识到自己失态,急急忙忙的起身,“没事,高兴的!高兴的!我、我去煎药!”语罢,温故一溜烟似的跑了。
“这温故是怎么了?”素兮不解。
赵无忧若无其事道,“估计是看星星看月亮,看了太久,所以眼睛发酸吧!”她放下手中杯盏,“后门那头可都安排妥当了?”
“放心吧!陆国安一直都在那个位置等着,千岁爷很快就会过来,不会有事。”素兮道,“影卫我都吩咐妥当了,很周全。”
“把酒放着,你先下去吧!”赵无忧道。
素兮点点头,“我去看看温故,这老小子大悲大喜,实在让人不放心。”
赵无忧颔首,没有吭声。虽然温故是她惹哭的,但这真的不是她本意,她没想到一个爹字,能把这老头也弄哭了。
她顾自想着自己的事情,是以穆百里进来的时候,她还一个端着酒杯低低的笑。
“你在想什么?边想边笑,很有趣?要不,说来我听听?”某人笑吟吟的望着她,这烛光里,眼眸锃亮,就跟要吃人似的。
赵无忧放下手中杯盏,“没什么事,就是逗了个趣,如今想着倒也挺好笑。”
“什么趣儿?”他坐在软榻上,伸手将她抱在膝上,揽入怀中。
“就比如,你堂堂东厂九千岁,进我这尚书府还得偷偷摸摸的,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让人你笑掉大牙?”她凉飕飕的望着他。
穆百里轻叹一声,“无奈这尚书府的墙太高,否则本座何必偷偷摸摸。倒不如那些个寄居之人,堂而皇之就能进这听风楼,还能跟赵大人浅酌两杯梨花清酒,真是好生潇洒恣意。”
赵无忧当即坐直身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本来是急不可耐,想着早些来见你一面,毕竟我也不能久留,得趁着天亮之前必须离开。可谁知一来就看到了不该看的,这白面小生倒也生得极好,只不过太过纤弱,本座动动手,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穆百里瞥了她一眼,端起她那杯酒,一饮而尽。
“一股子山西老陈醋味,也不怕把自己给醋得慌?”她嗤鼻,“那是郡主的义兄,早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一些有关于他的事儿吗?”
她下了软榻,略带鄙夷的朝着楼里走去。
下一刻,双脚突然悬空,身子已被某人打横抱起。那人手中还拎着梨花酒,看样子这一次的醋吃得还不少。这厮什么时候,这样来劲了?
她用胳膊圈着他脖颈,将额心贴在他的脖颈处,两处的肌肤相贴,熨烫着彼此的温暖。她能听到并感触到他脖颈的脉搏跳动,那种能让人心安的动静,还真是教人眷恋。
“穆百里。”她低低的喊着,“你醋了?”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隔得远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等了那么久,自然是不太高兴的。不过我信你,算不上吃醋。”
“你想听吗?”她笑了笑,“听我跟廉明到底说了什么。”
“若你觉得有必要告诉我便说来听听,若暂时不便就不必多言。”他轻柔的将她放在床榻上,“如今是多事之秋,着实不必知道太多。”
她含笑看他,见他走到桌案前。撕下皮面,倒上两杯酒,返身递了一杯与她,“我今日来是有些事要跟你知会一声,这荒澜的境况不太好,保不齐我要再去一趟了。”
握着杯盏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她凝眉看他,“何时出发?”
“不着急,到时候还得请示皇上,终究要走到这一步了。”穆百里轻叹一声,坐在她的身边,“还没出发便已经开始担心为夫了?”
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这场情分本来是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没必要遮遮掩掩。
“上一次去荒澜我便是不放心,这才有了监军之行。这一次你若再去,我已经找不到理由,再追你一次了。穆百里,我不放心你。”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拾起她的手,竟与她交杯,杯酒下腹总是酒后情多,“我当为你保全自己,你在京城安安心心的,莫要再出来了。出了京城,你这副身子骨怕是要吃不消。好不容易取了雪狐,可不能再出任何的问题。”
掐起她精致的下颚,他眸色温柔的吻上她的唇。
唇齿间的相濡,漾开淡淡的梨花清香。
“如今你便是我的命了。”他一笑倾城,极是好看的眼睛里,跳跃着迷人的烛光,“在京城里乖乖等我回来,这一次应该不会太久。只需要帮着荒澜剿灭叛军,大抵就不会有事了。”
赵无忧凑上他的唇瓣,“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的?”
他抚过她紧蹙的眉头,“身在朝堂,万般无奈,惟愿这种事情越来越少。”
她却不敢说,古来征战几人回?
轻轻的靠在他怀里,赵无忧面色微白,“今儿皇上传召我入宫,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他撑开五指伸进她的头发里,肆意的拨弄着,“是为了京城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吧?得锦盒者得天下,还真是口气狂妄得很。这谋逆之事,也能闹得如此人尽皆知,着实是不易。”
“皇上已经口谕,着我与你东厂合作,将此事查个一清二楚,”赵无忧道,“我刻意举荐了齐攸王,不提你们东厂,惹怒了皇上。此后我又去了一趟齐攸王府,想必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他不安分的动作当下顿了顿,但是口吻依旧平静无波,“你惹怒了皇上?你可想过,如果皇上觉得你跟齐攸王府有所勾结,以后都会处处提防着你。你如此,无疑是把自己摆在了皇上跟前,不怕出事吗?”
“被人盯着太久,自然是会出事的。可你当知道,我并不是那个大头。齐攸王府的实力和丞相府的大权,比我这小小的尚书府更具备威胁。我虽然是祸水东引,但何尝不是釜底抽薪?”赵无忧望着他,“至少这样,你会比我安全。”
第763章 她嫁过人(1)
他抱紧了心爱的女子,“早前觉得你这人挺聪明的,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怎么如今这般大义凛然?”他无奈的笑了笑,“你这般如此,我当拿你怎么办?”
“此事也简单,用你的一生来赔付便是。”她浅笑,“这朝堂纷争,你我无力制止,只能随波逐流无法抽身。既然如此,倒不如搅它个天翻地覆,横竖大家都别好过。许是搅着搅着,你我突然有了转机也说不定。惟愿有朝一日能离开京城,能摆脱所有的束缚。一叶扁舟从此逝,此身已是自由身。”
“会有这一日的。”穆百里眯了眯眸子,“曾经我以为仇恨很重要,在夹缝中生存下来的我,早已没有了心没了情。我只想执掌大邺的大权,只想与荒澜开战,只想着为我提兰复仇。我步步为营,从不敢行差踏错,这十多年来的折辱,让我心如寒石。”
“可是后来我遇见了你,总觉得是有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竟是一发不可收拾。许是你便是上苍派来解救我的,将我从这无妄的世道上带出来,看到一丝世间的温暖,不再被仇恨蒙蔽双眼。”
“合欢,我想此生都与你在一起,你莫离开我。”
相拥着,彼此心贴着心。
她浅浅的笑着,“你若不相离,我自不相弃。明日我当去一趟东厂,毕竟是皇上的意思,我得谨遵皇命不得有违。今日你便早些回去吧,身上不利索,若是教人抓住了把柄,你我就算是彻底完了。”
他点头,“为夫知道,你放心便是。”
“我知道锦盒在何处,很快就会弄到手,而且我应会拿到钥匙打开盒子。”她深吸一口气,“那里面的东西出自齐攸王府,十分重要。”
眉睫微微扬起,穆百里蹙眉看她,“你说这东西出自齐攸王府?”
赵无忧一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早些年我一直在司礼监大太监身边待着,而后留在了皇后宫里。一些不外传的宫闱秘辛,我倒是知道那么一点。”穆百里意味深长,“有人说当今圣上登基,虽有遗诏却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先帝驾崩的时候,只有你爹并齐攸王,还有夏国公夏东楼这三人在场。而皇上的继位诏书,是从你爹的手里接过来的。前些年,夏东楼的嚣张气焰,你也是亲眼看到的,你爹在朝的时候也不曾多说过什么,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赵无忧怎么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呢?那遗诏她已经从廉明的口中得知,只不过始终未曾跟穆百里提及罢了,毕竟这样的事情她自己也还没有把握。这遗诏被锁在盒子里头,如果硬要开锁,什么都不会留下。
她静静的望着他,眸色微微暗沉,“我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若真如廉明所言,这锦盒里头的遗诏是真的,那就意味着皇帝登基的先帝遗诏,可能是被人伪造的。在那几个人之中,齐攸王是不会那么做的,夏东楼是个武将,所以也不太可能想出伪造遗诏的事情来。
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自己的父亲,才有这样的本事。
赵嵩很聪明,而且就才情而言,他是文官出身,伺候先帝身边多年,一直从事文案处理工作。所以若皇帝手中的先帝遗诏是假的,那只有一种可能,出自丞相府之手,如此在他继任丞相一职时,那夏东楼和齐攸王都没有异议。
这原本是最完美的各取所需,齐攸王要美人要自由不要江山,夏东楼要权势要一个听话的皇帝,而赵嵩也要朝廷打大权,想要控制帝王。
最完美的解决方案,原本也没什么不好。唯一的不好,那就是齐攸王换了人来做。早前的萧容是不在乎帝位的,可摩耶来了,这个提兰的叛徒,这个巫族的叛徒,他想尽一切办法,就是想从赵家和夏家手里得到属于自己的大权在握。
谁知一不小心,诸方势力都忽略了东厂的崛起。那个在宫里唯唯诺诺的小太监,一跃成为司礼监首座,然后堂而皇之的奉命执掌东厂。
短短的数年间,东厂已经达到了鼎盛。
到达鼎盛之后,穆百里不急于扩张,而是沉稳下来,开始做资本的原始积累。这种先上车后买票的行为,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等着想要反扑,他已经牢牢的把握住了皇帝,深得皇帝恩宠。
“想到了?”穆百里轻笑着,“早前觉得可能有假,如今倒是想着,约莫是真的。现下的皇帝,当年并不得先帝恩宠,他母后也如同现在的皇后一般,被置之不理,空有一个后位而已。”
“所以他可能是摩耶。”赵无忧道,“沐国公的心腹大将曾经对我做过一个动作,他伸手来撕我的脸,我一直不得其意,后来才想明白。他临死前大概是想告诉我,那齐攸王不过是披着他人皮面的一头豺狼罢了!萧容已经死了,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当年唾手可得的皇位,没必要费如今这番心思。”
她敛眸,不知该不该将这遗诏的事儿告诉他?他顾自担虑荒澜的事情已经心力交瘁,若再担心这锦盒的事情,会不会太累呢?
她想着,这件事自己也能处理,还是不必说了。
“皮面撕不下来,就不是摩耶。”穆百里意味深长,“什么时候咱们把他的脸给撕了,那就是彻底的赢了。”
她点点头,“会有这一日的,我且等着,等着寻了他洗清温故的冤枉。”
“你对温故倒是很上心。”穆百里道。
赵无忧抿唇,“我此生最大的秘密都在你身上,但如今我又有了一个最大的秘密,你可要有心理准备才能听哦!”
他嗤笑,“难不成你有孕?”
她翻个白眼,“我与你说正经的。”
“那是什么?”他问。
赵无忧笑得邪魅无双。
是以到了最后,陆国安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家千岁爷,这脸色不太对啊!自打回了东厂,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半晌都不出声。